11

“我們不會被泡腐了才被發現吧?”花九抱着自己的那一個杜蕾斯牌浮板,滿面悲怆的對月嗟嘆。

容冰看了看泡的發白的手心,點頭:“不排除這種可能性。”說着撥開一只路過的水母。

“沒事,等漂出內海就有覓食的鯊魚,保準不會讓你死的太難看。”簡行非懶洋洋的說。

花九張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一直不說話的單沉開口,聲音有些沙啞:“鯊魚不吃腐屍,別擔心!”

簡行非笑:“哈哈哈,看不出來,你也可以幽默啊!”

單沉不說話,低下頭,臉貼着套套吹成的浮板。

“你怎麽了?”簡行非湊過來,“你的臉色不好,受傷了?”

單沉虛弱的搖頭。

他們用六個套套吹成的氣球連接成一個環型,抱着這塊類似游泳圈的東西下海,一路跟着流向漂,已經漂了幾個小時了。

現在是四月,天黑下來時,海水更涼,四個人的臉色都被凍得蒼白,其實也看不出單沉的臉色和其他人不一樣,只是他的狀态看上去确實是不算好。

簡行非肯定,他一定是受傷了。

“保存點體力吧,也許能沖到哪塊礁石處等待救援。”簡行非往單沉那邊靠了靠。

四人均放松身體,随着浪頭起伏,忽高忽低的晃得人昏昏欲睡。

單沉強打着精神睜着眼,他知道不能閉眼,要是不小心睡了過去,手脫離了浮板,就會沉入海底。

可是卻抵不住大腦裏越壓越沉的一片混沌,耳旁的海浪聲漸漸變成嗡鳴,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閉上了眼,感覺到身體在下沉,感覺到危險的逼近 ,處于本能的想睜開眼自救,腰部突然一緊,好像是海中飄零的浮木終于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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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使勁的掀開眼皮子,迷糊間迎上一雙讓人安定的眼睛。

下一刻,他安然閉上了眼。

簡行非和容冰對視一眼,現在的情況糟透了,單沉有傷,還不知道傷情如何,傷口泡在海水裏時間長了絕對會感染,沒有藥品還是小事,目前最重要的是沒有落腳的地方。

“那是礁石嗎?”花九突然開聲。

容冰和簡行非立即朝着指向望過去,晃動的海水中一片黑漆漆的東西,定睛一看,果真是礁石。

有救了!

容冰和花九立即開始使勁全力往那邊靠,簡行非一手箍着單沉的腰,一手抓着充氣的套套,跟在花九和容冰身後。

花九和容冰先上岸,兩人合力将單沉拉上去,簡行非最後爬上岸。

剛上岸人處于失重狀态,全身都是軟綿綿的使不上一點力,攤開躺在礁石上,一動不動。

簡行非最先爬起來,脫掉了濕漉漉礙事的外套,展平鋪開在礁石上,接着把單沉扶起來,脫了他的全部上衣,背上七八個被海水泡的泛白的傷口立即落入眼底。

容冰湊了上來,眉頭擰成了麻花。

“怎麽辦?現在體溫很低,他等下肯定要發燒!”容冰道。

簡行非也脫掉自己身上的t恤,胸貼着背把單沉抱在懷裏,對容冰道:“也沒辦法了,這裏沒有藥……”

“我有帶消炎的藥啊!”

花九拉開背包,裏面積滿的海水順着拉鏈口湧了出來,他反扣背包,将裏面的所有東西給倒了出來,翻出一板頭孢分散片。

容冰和簡行非淚流滿面的膜拜可耐的小花九——呆萌牌百寶箱啊!

“怎麽喂?”簡行非苦惱的問:“他現在昏迷不會吞!”

容冰沒好氣的囔道:“這是分散片,直接塞進去,不用——”

嘴巴被花九用手堵住!

“呃……非少,你可以用嘴喂,咳咳……具體操作如下:用口水融化藥片,再嘴對嘴喂給他,舌尖抵開他的齒關,和着口水緩緩滑入他的口腔,然後用你滑溜的舌頭壓着他的舌頭,纏綿的攪拌缱绻,溫柔的輕撫他的頸脖,讓帶着口水的藥徐徐滑進喉管……”花九一面按着掙紮的容冰,一面聲情并茂的普及如何用嘴喂藥。

“哦,原來是這樣啊……你們都在忙,我就勉為其難吧!”簡行非裝模作樣的含了一片藥丸,在嘴裏含化了,迫不及待的貼上單沉的嘴。

容冰掙脫開來,滿面惡寒的盯着用嘴喂藥的簡行非,直接無語。

這貨絕壁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輕薄單沉的機會!

簡直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

“傷口需要上藥。”簡行非滿足的舔嘴巴,“我可以繼續用我的舌頭。”

容冰盯着海水沉思,看到貼在礁石上的海蛎子,掏出皮帶裏的彈簧卡扣,撬下了一只,挖出了裏面的肉丢進嘴裏,入口鮮滑頓時滿嘴留香,陶醉的眯起了眼睛。

“我也要吃!”花九吞着口水湊了過來。

容冰又掰下幾只,依樣挖了肉,三人一起吃了幾個,填了點肚子,氣力也恢複了一些。

“弄點水來喝,嗓子要冒煙了!”簡行非要求。

容冰看了他一眼,冷然道:“要喝水自己撈,我可以提供你杯子!”說罷遞上一個牡蛎殼。

簡行非哼了一聲,不屑的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怎麽分解飲用水嗎?”他懷裏抱着單沉不好行動,指着容冰大聲道:“我們不喝水可以,但至少要讓他不至于失水加重炎症吧!”

容冰不再說話,俯身用牡蛎殼舀了海水,上面虛蓋了一個殼子,殼子邊沿下用另一個殼子接好。

旁邊的花九已經将潤滑劑擠在空殼子裏,用火機烤幹水分,将餘下的油脂抹在簡行非半幹的西裝裏襯,随後撕下來作為燃料。

沒一會牡蛎殼裏的水被燒開,蒸汽沿着闊開的蓋子慢慢滴進接在下面的殼子裏,西裝裏料燒完時,殼子裏終于聚積了珍貴的半殼子水。

用喂藥的方法,簡行非把水渡給單沉喝了,還剩下一點水,泡開了藥丸,抹在他背上的傷口處。

半夜的海面也不平靜,風起時海浪更大,而此時唯一能做的就是休息,活着得到救援。

下半夜單沉開始發燒,簡行非用沾了海水的西裝衣料敷他的額頭,一晚上不停的換。

看着他極度不安寧的睡臉,簡行非心裏泛起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想起第一次見到單沉時,是在接風宴的包房外,他站在外面看裏面,整個包房裏燈火輝煌,酒席上少不了假意的寒暄和奉承的笑容,可單沉卻從始至終沒有笑過。

喧嚣的包房裏,他沉肅的氣場和周圍格格不入,以至于包房外的簡行非站在那裏,一看就是半個小時,一直到酒宴結束。

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他是個特別的人。

特別在哪裏,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知道這個男人身上有一種東西莫名的吸引着他,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走近他,了解他,征服他。

所謂的征服,不過是壓他在自己身下,得到他的人和心,讓他離不開甚至于依賴自己。

可簡行非現在發現自己的最初的想法有些幼稚,他更希望不是征服單沉,而是同舟共濟,就像今天,交出彼此的手,相互的信賴。

單沉是在一片晨光中睜開的眼睛。

第一個感覺是全身的骨結都是疼的,但大腦卻很清明,低頭看到胸前交疊的手被另一雙手緊緊握着,他動了動身體。

“你醒了?”簡行非睜開眼,用手去探他的額頭,“燒退了。”

單沉回頭,看到簡行非血絲遍布的眼睛和下巴上淺淺冒出的胡茬。

“穿上衣服吧。”簡行非放開單沉,遞上他的外套。

單沉接過衣服,麻利的往身上套,扣好了扣子,他道:“昨天澎埠岩被炸,肯定驚動了市局的人,簡大少要是帶人搜尋我們,也得避過那些人,今天估計就會等到你大哥派出來救我們的人。”他說着望向天空,回頭時看到簡行非正看着他,臉上挂着莫名其妙的笑容。

“怎麽了?”單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我覺得,你還是無意識的時候可愛一些。”簡行非笑着。

單沉皺眉,“無意識?我做了些什麽?”

簡行非捂着嘴偷笑,笑完了就開始信口開河:“你昨天燒糊塗了,抱着我叫小親親,還強吻我,最後剝光了我和你自己的衣服,要和我以天為被地為床行茍且之事……”

“行了,滿嘴跑火車!”單沉打斷他。

簡行非又發現他臉上有些別扭的笑意,而且耳廓好像有那麽點點……紅?

他是在害羞?

這個驚人的發現,讓簡行非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雀躍!

給一點顏色就開染坊,簡行非淫從心頭起,色向膽邊生,他忽然跳起,抱住了單沉。

下一瞬,在接觸那溫暖胸膛之前,他被請回了原地立正站好!

為了完成自己的夢想,簡行非抱着不氣餒,不放棄的理念,“嗷”的一聲,再次撲了上去。

這一次他直接襲擊單沉的腰,兩手一箍,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死死抱住就是不撒手。

單沉在掙紮中“咝”了一聲,簡行非立即放開手,忙問道:“怎麽了,弄疼你了?”

單沉老實回答:“确實有點疼!”

“你忍忍,我輕一點,保證不會再弄疼你。”簡行非柔聲哄着,去掀他的衣服看背上的傷。

後面響起一聲意味不明的幹咳。

剛醒過來的容冰兩手搭在膝蓋上,半仰着頭,看着前面兩個人。

靠在他背後的花九打了個哈欠,懶懶道:“你這人就是欠抽,喜歡壞人好事,你這麽壞,你媽媽造嗎?”

容冰扭頭,“我媽媽可能不知道我也多壞,不過我可以讓你見識一下,我到底能壞到什麽地步。”

花九警覺的立起身體,抱住雙臂,“你不會是想對我……那啥吧?告訴你哦,我可不喜歡男人。”

容冰邪氣的一笑:“你辣麽喜歡抱大腿,正和我心意。”

“哼!我可不想抱你的大腿,我奶奶還等着抱曾孫呢!”

“可以啊,我會幹到讓你生出孩子為止!”

花九後退兩步,吞口水。

容冰哈哈大笑,順手拿起一包沒開封的薯片拆開封口,開始吃早餐。

“不準動我的薯片!”花九餓狼一樣撲了上去。

後面鬧得不可開交,簡行非和單沉席地坐了下來。

面前是一片被晨光照的波光粼粼的無盡大海,有白色的海鷗飛過,藍色的天,金色的海,面頰沾染上柔和的光,一切似乎美的不像話,如果不是身處孤礁的話。

“如果有吃有喝,讓你在這裏過一個月,願意嗎?”簡行非突然問。

單沉眺望着遠處,答:“沒有如果。”

簡行非靜靜看着他的側面,聽他慢慢說着:“如果我沒答應洪鴻,也許現在正在回去的路上,如果你沒有來,也許我已經和洪爺一起死了,再退回到以前,如果我家人還在,也許我現在是個普通上班族,所以說,不能談‘如果’,太不現實。”

簡行非沒有說話,柔和的目光小心翼翼的看着單沉,因為這個人,第一次對自己提起了家人,他怕自己一個不小心驚擾了單沉,驚覺失言而立緘其口,只是他不驚擾,單沉還是立刻改變了話題。

“謝謝你來救我!”

單沉偏着頭凝視簡行非,金輝下,他臉上浮起的笑容不像以往兩次含蓄的笑,而是不加掩飾,真誠的笑。

簡行非少有的不好意思,微微別開了臉,又轉過來,色眯眯的挑眉毛:“要怎麽謝,以身相許嗎?”

單沉的笑意淡去,他抱着膝蓋的手交疊着,垂下眼簾看着左手的拇指按壓右手拇指,甲床上泛起的蒼白。

良久,他低聲道:“我這種人的命從來不是自己的,殺了那麽多的人,那些命總是要還的。”

簡行非朗聲道:“當然要還!”

單沉看向他。

“當然是要還的。”簡行非輕聲重複,緩緩道:“在你死的那一天。”說完望向單沉,兩人對視片刻,一同笑出了聲。

一笑過後,簡行非說道:“你殺的那些人,有幾個好人?哪個不是壞事做盡的敗類?別跟我說法律,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事情,沒有絕對的公平和公證,有時候為了維護公證,甚至會和出發點背道而馳,要是法律是萬能的,那麽所謂的法治社會裏,怎麽會有黑社會的存在?”

單沉低頭沉思。

“雖然這樣說,我還是希望,在能不殺人的情況下,不要取人性命。”簡行非絞着單沉望過來的眼睛,緩緩的說道:“你每殺一個人,就會讓自己在黑暗裏沉淪一分,你不該是活在黑暗裏的人。”

單沉定定的看着簡行非澄明如洗的眼睛,聽他認真的說:“你也可以過平凡的日子,朝九晚五的上下班,買菜回家做飯,周末和朋友唱k喝酒,年假出去旅行,選最好的照片夾在相框裏,如果不介意的話,上述內容,我都能陪你,不需要太大的地方安置我,只要你的鞋架,床鋪,照片的左邊一角,能留給我一個小小的地方,就行了。”

時間好像随着簡行非最後一個字的尾音靜止,兩個人就這樣對視着,單沉的耳畔有呼呼的風掃過,可他似乎什麽都聽不到,整個腦中只回蕩着簡行非的話,整個眼眶裏也只看得到眼前這個人。

他說了一番讓任何人都不願意拒絕的話,字裏行間就像畫筆描繪出五彩斑斓的藍圖,帶着海天一色的美麗憧憬,讓單沉一度以為腦中浮現只不過是海市蜃樓,但簡行非的表情帶着不容懷疑的肯定,肯定他說的一切都能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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