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男人的眉心微微跳動了一下,仰頭看着單沉的神情冷冽。

簡行非三人面面相觑,很自然産生了戒備的心理,他們來的目的和身份,實在不适合同警察扯上關系。

“你們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男人被覆住雙手不能動彈,靠在地上仰視對方四個人,氣勢絲毫不輸,反而給人一種壓迫感。

單沉從簡行非手裏接過吊牌,重新蹲了下來,男人的視線自然而然投到那枚吊牌上。

“知道這枚吊牌是怎麽來的麽?”單沉在男人控制的很好的表情中緩緩往下說:“這是從一個軍用皮帶扣上掰下來的一塊,據說是02年一次演習的一等獎,吊牌的主人為了幫助最好的朋友完成夢想,他選擇了通過一個小小的失誤,讓他的朋友獲得了一等獎,最後那個朋友,将獎品掰下來一塊,用刀刻上了編號和兩人名字的開頭,他說:我們永遠都會在同一個高度。”

男人看着吊牌的眼睛裏,有微微的閃爍,只是他的情緒隐藏的太好,讓人看不出,對于這個故事,他是抱定什麽樣的心态在聽。

“所以,吊牌的主人把朋友的這句話牢記在心裏,以至于那個朋友還沒畢業就被特別行政區選中,踏上新的高度時,他為他高興的同時也在彷徨,‘跟不上他的高度,可怎麽辦?’”

“別說了!”男人終于開口打斷單沉的話,說的飛快,“我是香港警察傅雲飛,你們的身份和所有資料,通過警署內部會議,我了解的很清楚,不止你們的,還有永幫各個龍頭的資料,你們幫派通過注冊的公司在東南亞各個港口走私貨運,都有記錄在案,我這次來,就是為了調查永幫!”

傅雲飛在單沉說到重點的時候打斷他,這一點讓簡行非很氣憤,他上前踹了傅雲飛一腳,高聲道:“管你丫是警察還是緊插,現在落到老子手上,還敢大聲喧嘩,靠!”不解氣的又踹了一腳,“讓你他媽查老子?老子礙着你了?查老子怎麽不去b市,你他媽會算命呀,知道老子要來,在這蹲點守株待兔——”

說到這裏戛然而止,簡行非恍然頓悟,他蹲了下來,抓住傅雲飛的下巴,大聲吼道:“就是說這裏怎麽就突然撤了,原來是你們這些傻逼來查,讓他們收到了風聲閃了人,媽的!”他狠狠的啐了一口,“香港警察?我操你媽!吃飽了撐的不呆在你老家去搗洪門的窩,來內地逛大山!?我,我……我……”他越說越氣,站起來轉了兩圈想抄家夥把這小子拍熄算完,半天沒有發現稱手的兵器,直接了轉到了跟前,咬牙道:“我一屁股坐死你我!”

單沉拉住了簡行非,簡行非這邊氣的夠嗆,傅雲飛始終沉靜如冰,他擡頭看向單沉,道:“談談?”

“談你麻痹!”簡行非在單沉手裏掙紮。

單沉把暴躁的簡行非交給容冰,看了傅雲飛有一分鐘,回頭道:“你們先出去,我和他單獨談談。”

簡行非一萬個不情願,首先這家夥和單沉的關系不清不楚的,就算是單沉哥哥的同窗,可他看單沉的眼光讓他受不了,再則他是警察,要不是他們橫插一腳,軍火出貨商不會收到風聲躲得無影無蹤,總而言之,就是這狗日的壞了事!

單沉回頭看了簡行非一眼,帶着警告的意味,他這才不情不願罵罵咧咧的被容冰攥出去了。

“有煙嗎?”傅雲飛挑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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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沉掏出煙,傅雲飛接了,他的手綁在身側,擡起手往嘴裏遞煙時必須底下頭,很吃力。

單沉幫他點了火,傅雲飛深深的吸了一口,透過煙霧,他的目光不知道放在哪一處,以至于開口說話時,讓單沉有一種他講的往事就像泛黃的碎片,追溯起來就像永遠都拼湊不完整的老照片。

“錢包的夾層裏,有一張照片。”

單沉拿起錢包,在一張銀行卡後面找到了那張照片。

是一張合影,照片裏兩個年輕人手捧警帽,一身筆挺的警服,并肩站在一起,就像标槍,陽光灑在他們臉龐,臉上洋溢的笑容自信又從容。

“這是我和單燃在02年拍的,唯一一張合影,同年年底,我被一個組織選中離開學校,到法國裏昂參加了為期兩年的封閉式特訓,随後上崗,這個組織叫做ICPO,特訓結束後我曾試圖通過各種途徑聯絡單燃,可沒有他的任何消息,因為要随時待命,所以我不能離開總部,05年我被分配到香港支局,曾回國一次,可是學校裏,還有戶籍所在地,都查不到單燃的任何消息,他就像一個憑空消失的人,不,應該是從來就沒有存在過的人。”

傅雲飛手中的煙已經燃盡,煙灰落在了手上,他渾然不覺,看了一眼單沉的表情,忽的又移開了眼睛,某些猜測盤踞在心頭多年,就連入夢都那麽真實血腥,單沉的表情讓他的猜測得到驗證,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發現自己還是不能正面接受有關單燃消失的真相。

“你想聽嗎?”

傅雲飛擡頭看向單沉。

“我是說,有關我哥哥的一切,你想聽嗎?”單沉問。

傅雲飛低下頭,回答時聲音在顫抖:“你說吧。”

單沉掃了一眼傅雲飛緊握的拳頭,淡淡道:“你不聲不響離開的那一年,寒假過後,單燃突然來學校,告訴我他接到一個任務,要去b市幾個月,爸媽留下的房子因為離學校太遠,他幹脆把房子給賣了,給了我一張卡,讓我住校,他走的那一天是三月三號,離他二十三歲生日只差一周。”

他看向傅雲飛,“你知道他幹什麽去了麽?”

傅雲飛埋着頭,肩膀緊聳。

單沉自顧自的說着:“那一年我沒有他的任何消息,卡裏面有定期打過來的生活費,初中畢業的時候,我接到重點高中錄取通知書的同時,也接到他去世的消息和他留下的日記。”

傅雲飛整個人一抖。

“04年三月三號,他去世的時間,整整一年。那位帶我去墓地的老警官告訴我,他們最後一次聯系時,單燃就托付過他,要是他死了,一定要在中考以後再告訴我這個消息。”單沉把吊牌在掌心輕輕磨蹭,因為過去了太多年,此時談起他哥哥的死,語氣和表情都沒有太大的起伏,剩下的只有認命的空洞,“他的死因是毒品注射過量,屍體被發現時已經燒成了炭,只剩手裏握着的這枚吊牌。”他輕笑一聲,“你看他多有先見之明,知道自己會死,給我安排了一個還活着的假象,知道會被燒成焦炭,把吊牌護在了手心裏。”

“別……別說了……”傅雲飛艱澀的開口,将頭深埋進膝蓋裏。

單沉突然湊近傅雲飛,在他耳邊一字一句的說:“他做這些,只是為了你的那一句話:‘我們永遠都會在同一個高度’。”

傅雲飛擡起頭,表情悲怆,單沉接着說道:“為了趕上你,他付出了最寶貴的生命,就連死了,也只得到了十萬元的撫恤金,他的所有資料和檔案,包括他得的獎,全部一筆勾銷,因為世界上再沒有單燃這個人,他做卧底深入黑幫,得到龍頭老大的賞識,以為一切就這麽順利的繼續下去,誰會想到有人會認出他!”

傅雲飛突然擡起頭,不可思議的看着單沉,“你怎麽知道他是被人認出來的?”

單沉冷笑,“警方給他安排了新身份,他也不是B市人,不可能暴露卧底的身份,就算是暴露,為什麽是在深入幫派以後呢?只有一個原因,就是有人認出了他,用那麽殘忍的手段殺害他,無非是給警方一個警告,這個人身份不會低,而且能認出單燃的真實身份的,只有是見過他的人。”

傅雲飛疾聲道:“出席過畢業前演習的領導?”

“對,目标就在這些人裏面!”

傅雲飛又道:“那你混進永幫,就是為了揪出這個人?”

單沉瞟了他一眼,不說話。

傅雲飛低吼:“你他媽是找死!我跟你說,這事必須馬上停止,我會安排你去香港,這裏面的水深,你一個小孩子哪能摻和在裏面?”他看來帳篷外面一眼,“還有那一個,簡豐的五兒子,他們可都是警方重點盯準的人,不能信!”

單沉站了起來,垂眼看傅雲飛,冷冷道:“難道信你?信警方?讓我信一個突然消失沒有一句話交待的人?信抹去他所有努力掐斷他大好前程甚至丢掉性命最後十萬元補償的警方?”

傅雲飛無力反駁,怔在了那。

單沉神情微帶疲倦,他背過了身,語氣如刀:“我會代替他一件件讨回來,包括欠他一命的人,怎麽讓他死的,就讓那個人痛苦一百倍的死!”

說罷就往外走,傅雲飛使勁掙紮,狂吼:“你回來——”

單沉出了帳篷,簡行非就在旁邊,臉色煞白的盯着他。

容冰和花九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在原地躊躇一下,跟上了他。

“你們都聽見了?”單沉問。

花九連忙擺手,語無倫次的說:“沒沒,呃……不小心聽到了點點,就一點點……我們不是故意的,是你們說話太大聲……是非少,他要聽的,是他!”

單沉站定在簡行非面前,平靜的看着他。

簡行非的心在翻湧,他原本以為生活快樂與否只是自己的心态,所以他一直認為遇到喜歡的,不管是物還是人,只要努力去争取,就能得到,他不貪心,就算是得不到,也不會因為錯過而追悔。

可是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想法太過幼稚,他所能掌控的,原來只是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心。

單沉的世界他好像真的介入不了,縱使他有這份心有這個能力,但他确實沒有這個立場。

因為他們是對立的!

這個頓悟來的太晚,在他愛上單沉之後,深深陷進去時,不亞于一個打擊,亦或是當頭棒喝。

能不能醒悟,幹淨利落的放手,今後相忘于江湖,就當一切從來沒有過?

簡行非就這樣面對這單沉平靜的臉默默的心潮暗湧。

能不能放手?

他一遍一遍的問自己,在得到答案的同時,他脫口道:“出發吧,去找軍火庫。”

他頭頂的天空霍然敞亮,讓單沉有那麽片刻的詫異,深深的看着他,似乎想知道,簡行非的腦構造到底是什麽樣的。

單沉的目的一直就很簡單,就是利用簡豐找到幕後大頭,可是他沒有料到簡行非就這樣大咧咧的,不容人拒絕的闖了進來,完全在他的計劃之外。

在這之後,他已經做好了心裏準備,目的明确在眼前時,簡行非無論是和他并肩作戰還是背道而馳,他絕無異議,準确來說,他一直就沒想過,簡行非會選擇他這一邊。

對方是他的父親和兄弟,搬倒幕後大頭這件事,不但困難,而且就算是有那麽一天,作為永幫執行人簡豐一家不可能全身而退,簡行非選擇了他,無疑是選擇了和自己親人對立的一條路。

他根本犯不着為了他,放棄自己的親人!

“單沉,你沒想過,你今天的談話內容被我聽到,我會背叛你,将這些事告訴老爺子?”簡行非看着他,平靜的問。

單沉坦言:“沒想過。”

他确實沒想過這件事,突然意識到,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無條件信任簡行非了。

簡行非微微一笑,眼睛裏閃着細碎的月光,“那是因為你的潛意識裏,我就是你的一部分,你必須承認,我對你的重要性。”

單沉怔愣了一下,不禁莞爾。

“你相信我,我選擇你,愛情就是這樣簡單。”簡行非笑眯眯的拍單沉的肩膀,“又給你上了一節關于愛情的課,以你我的實例為教材,喂,花九,知道什麽是愛情嗎?”

花九認真的回答:“生死與共!”

“啊呸!”容冰嗤道:“生死個屁呀,烏鴉嘴!”

花九賞他一個大白眼,“愛情不會光臨你,放心!你永遠不會有生死與共的機會!”

容冰氣的一躍而起,撲到花九身上,手臂管住他的脖子,猙獰的笑道:“哥想開了,決定和你生死與共兩肋插刀一條褲子兩人穿,來,先蓋個戳!”說罷掰過花九的臉在他嘴巴就是一啵兒。

“媽的,你混蛋,還我寶貴的初吻!”

花九去撒把腿掄起拳頭就去追殺容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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