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烏龍鬧劇

這道指令,着實為難李溯,他剛剛從師門叛逃出來,帶着一身邪門本領,打算加入無妄宗。

結果現在,讓他展露本家功夫?

自打殷于野離開後,李溯便一直沒說話,臉色跟便秘了十幾年似的。

沈韶棠傻坐半天,忍不住說道:

“你從師門叛逃出來,難道一樣東西沒帶?”

李溯卻睜大了眼睛,忽然一拍桌大聲道:“什麽叫偷?我李溯雖然是無恥小人,不講信用,但是從不打師門的主意!我是順手拿來,拿算是偷嗎?那些人都是在污蔑诽謗我!”

“我沒說你偷。”

“……”李溯一梗,然後像是洩氣的皮球,坐了下來,從空間戒裏翻找一圈,将一本皺巴巴的書本丢到桌上。

“這是什麽?”沈韶棠随手翻了翻,發現書裏都是畫符咒的技巧。

“我師父給的符咒書,入門之後覺得用不上,丢在角落積灰,你湊合看看。”

沈韶棠一手翻書,一手提着毛筆在宣紙上畫符,權當是塗鴉練習。

他想起一件事,狀似無意道:“我聽說你在合歡宗呆過幾年,那裏不好嗎?為何來投奔無妄宗?”

“那裏太無聊了,除了情愛沒別的。”

“……那你一定見過合歡宗宗主吧?”他聲音裏帶着幾分好奇。

李溯還在翻找空間戒指,想也沒想道:“有過幾面之緣,待客很熱情,還送了一大堆小玩意給我……就是這個!”

沈韶棠瞥了一眼,那長相奇特的東西,沒敢問是做什麽的,連忙垂下眼睛,繼續練畫。

接下來半個月,他除了畫符練字之外,還看些正派典籍修心養性、甚至李溯還搞來了把古琴,沒事彈一曲解悶。

羅辰代為督查,過來檢查了幾次功課,常常借着他“偷懶”為由懲罰,手段無非是克扣午餐、罰抄典籍之類。

他這态度,連吃瓜的李溯都感到詫異,當下對尹澈厲聲訓斥。見人走遠了,立即湊過來小聲問:

“你與他能有什麽仇怨?”

“是啊,能有什麽仇?”沈韶棠一邊搖頭,一邊反問。

“……”

李溯直覺裏面有貓膩,但是一時也問不出來,便轉移話題,“你也該學點其他知識了,這可是我專門給你準備的,全修真界只此一本。”

沈韶棠見他掏出一本紅皮小冊,約莫a4大小,封面上還繪着騷氣撲面的牡丹圖。

他心裏感到一絲不詳,這東西不會是……

在李溯期待的眼神下,他翻開了其中一頁,然後就“啪”的合上書,臉色咻的漲紅了。

“我房裏那幅畫是你拿的?”

他那天閑着沒事,一時手癢就畫了幅人物插畫,結果當天下午就丢了,還可惜了好久。

李溯笑得擠眉弄眼,嘿嘿笑道:“我也是十分驚奇,那幅畫畫工很特別,我從未見過有人這麽畫,于是……拿去借鑒了一下,忘了給你還回來。”

沈韶棠第一次急臉,他騰地一下站起來,伸出手,“這件事不許說出去,還有把它還給我。”

“好,好……別生氣,我知道你對師尊的心思,不過我會保密的,回去後我去找找,明日早晨我就還你!”

“明日?那幅畫對我很重要,你現在去拿來,我在這等着。”

他倆并不住在一處,只是每日都在這間院子,一個教書,一個學習罷了。

若是其他東西,沈韶棠還可以不在乎,但是那幅畫畫的可是殷于野。

他當時準備過手瘾後銷毀的,結果……若是被發現,那可就完犢子了。

李溯低聲說了一聲“小氣”,礙于沈韶棠過于認真,便連連答應,去給他拿畫了。

一個時辰後,沈韶棠看見他回來了。

“畫呢?”他連忙問道。

可是對方兩手空空,頭發甚至有些蓬亂,面如死灰,目光還躲閃着不敢看他。

“路上遇到了羅辰……我勢單力薄,沒保住畫。”

“什麽!”沈韶棠瞳孔地震,他撲過去按住李溯肩膀,像是抓着救命稻草,“那你有沒有把它毀了?”

“……”李溯摸了摸鼻子,“沒來得及。”

沈韶棠一臉抑郁,默默坐了回去,心想到時候見了師尊,怎麽狡辯。

不知道羅辰會怎給他添油加醋,殷于野看到那幅畫是什麽反應……

傍晚時分,他還沒想出對策,就被傳令弟子帶去了主殿。

……

在偏殿內。

沈韶棠乖巧坐在案前,看着一桌佳肴美酒,咽了咽口水,勉強克制動筷的沖動。

殷于野坐在主位,從上往下俯瞰席間,兩旁的燈火籠罩着暖色,無論是從哪個角度,都能清楚看到少年每一個細微動作。

他手背托着臉,微微眯起眼睛,目光落在沈韶棠臉上。

“若是不合胃口,我讓人換下來。”殷于野的聲音帶着幾分疏懶,像是半醒的狀态。

“不,這多浪費。”沈韶棠斷然拒絕。

這話有些奇怪。殷于野不知道什麽叫浪費,在他觀念裏,強者能擁有絕大多數資源,無所謂失去。

在殷于野的目光注視下,沈韶棠拿起手邊的竹筷,吃之前還不忘禮貌:“師尊,您吃了嗎?”

“我早已辟谷,無需進食。”

他這才放心,開始吃菜,因為并不在乎被人看,所以吃得還挺香。

殷于野的晚飯跟自己的簡直雲泥之別,沈韶棠甚至懷疑廚子是人界名廚,簡直不要太好吃!

“咕嘟咕嘟!”那酒是果酒,聞着是桃花香味,沈韶棠一杯下肚,神清氣爽。

他真的旁若無人地吃着飯,那邊殷于野眼神一直沒離開過,似乎看他吃飯是件什麽有趣的事。

殷于野不是頭次“請客”,但是基本都是鴻門宴,來的人對他心懷戒備,擔心有來無回,事實上也的确如此。

第一次有人真的來吃飯——也許是太蠢。

殷于野不禁莞爾,指尖摩挲着酒杯,他擡起喝了一口,酒味濃烈,卻少了些味道。

也許,桃花酒的味道會不錯。

他收回強烈的視線,慢悠悠拿起一個畫軸,在空中打開,紙張刺啦的聲音尤為突兀。

“……”沈韶棠耳朵收到信號,拿着筷子的手顫了顫。

這就是公開處刑嗎?

殷于野的聲音自上方傳來,輕飄飄地說着爆炸性的話語:“聽說這是你畫的,畫工不錯,有七八分神似,只是你不畫旁人,為何畫我?”

這張畫的是赤霄仙君的漫畫肖像,抛開其相貌不談,單是紫玉冠還有玄衣樣式,都能一眼表明畫中人的身份。

畫中的赤霄仙君容顏如谪仙,閉着眼眸半倚靠在樹下,似乎在等候何人。

等的人自然是“尹澈”,沈韶棠卻不能說,因為後面情節是殷于野在人界等“他”,然後兩人春風一度……

他開始臉不紅心不跳瞎編,“師尊是修真界第一仙君,容貌更是脫俗絕塵,我……我不該因為欽慕而将您畫下來!”

少年手指緊張地攥着衣擺,按捺着上前祈求歸還的沖動,眼睛裏的畏懼漸漸漫起水霧,像是一朵嬌弱的花正經受風雨。

“欽慕?”殷于野笑了笑。

沈韶棠莫名聽出了一絲譏諷,面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輕輕點頭。

“這畫可是李溯那厮教的?”

沈韶棠聞言沉默,這明顯是道送命題。問的可以是畫工,也可以是畫像,他決定折中回道:

“李道友教過幾日,這畫是我自己完成。”

他軟綿綿的聲調,像是婉轉的唱曲流入耳畔,殷于野看得出來,面前的少年與半個月前,有了細微的變化。

殷于野放下手,換了個坐姿,整個後背靠在椅背,語氣戲谑道:“可是,李溯不是那麽說的,而且從未授與你畫技。”

沈韶棠心裏拔涼拔涼的,正欲辯解,就聽殷于野薄唇吐出兩個字:

“過來。”

他一頭霧水,直到聽到一聲鈴铛響動,身體便不由自主地往前走,慢慢走上臺階,走近玄衣仙君。

是蠱蟲發作了!

沈韶棠心道不好,但也許是嫌他太慢,殷于野擡起手,接着一道吸引力便将他帶到座椅前。

結果因為慣性,加上腳下打滑,他直接撲進了殷于野懷裏,為了避免摔倒,還雙手抱住了對方的……腰。

沈韶棠的臉剛好撞到他的腹部,除了鼻尖撞紅了,這個姿勢還相當尴尬。

他掙紮着想要爬起來,忽然瞥見對方喉結,不禁怔愣,那蒼白的皮膚上有數道細微紅痕,從衣領下露出一角。

像是某種符咒,可是世上有誰敢給殷于野下咒?沈韶棠納悶。

因為過于緊張,他竟然沒成功逃開,愣神中被殷于野用手按了回去。

九敏!!

最後掙紮着,沈韶棠竟坐在他膝蓋上,衣裳倒是淩亂了些,而後背就抵着對方的胸前,于是戰戰兢兢不敢動彈。

沈韶棠暗中決定,回去後研究一下,把身上該死的鈴铛取下來。

“原來是無師自通,你天賦不錯,但是……你真正要學的不是畫技,以後不要再讓我看見這些畫。”

沈韶棠感覺側脖頸一涼,他啞聲應道:“我……我知道了。”

說完,他便感覺能動了,然後如坐針氈般起身,離開三步外,仍是心有餘悸。

他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正想趁機全身而退,但是下一刻卻瞳孔緊縮,仿佛看到了什麽恐怖的事物。

為了驗證事實,他手摸了摸前襟,裏面的冊子不翼而飛!

沈韶棠苦澀地想,他今晚怕是要命喪此地了。

殷于野那修長勻稱,骨節分明的手指,正放在座椅旁邊,掌心下是一本封皮鮮豔的小冊子——上面繪着富貴牡丹圖。

他輕輕笑着,說道:

“我有點好奇,李溯近日在教你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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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殷于野:這是什麽好東西?

沈哨糖:……不是什麽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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