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金鱗咒發作

夜已漸深,凄冷的風吹落樹梢上的雪,雪點落在他的頭頂。

還好魔獸的身體禦寒能力強,不然他早凍死了。

沈韶棠迷蒙地睜開眼睛,神魂在一瞬間歸了位,因為他看到不遠處有一點微弱的燈火,一陣寒風将門吹開了一條縫隙。

燈火從裏面透出來,瑩瑩一點映在他眼裏。

他動了動僵硬的手指,卻在模糊的視野裏,看到一個人的身影時,不禁心中松了口氣,身體驀然倒了下去。

在困意将他卷入黑暗之前,鼻尖嗅到松木柏的凜冽氣息,仿佛自帶催眠效果,使他沉沉睡去。

殷于野一手撐着傘,一手環住少年,眼底的情緒複雜,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默然了片刻,然後手穿過少年的腋下,将他攬腰抱起。

徒留下一柄傘,孤零零地躺在雪地上。

……

寝宮內。

檀香袅袅,室內溫暖舒适。沈韶棠躺着柔軟的床褥,滿足地翻了個身,像是流浪貓找到了家般眷戀不舍。

他的動靜明顯,讓殷于野有所察覺,語氣冷淡,道:

“醒了?”

沈韶棠沒動。

過了一會兒,他坐了起來,臉色蒼白,可是一雙眼睛燦亮無比,“師尊,我……從未勾結合歡宗,其他人可以不信,但是請師尊信我。”

殷于野眼底一片漠然,“我若是不信……你當如何?”

說罷,他隐約有些後悔,但是已經說出口便是覆水難收。

沈韶棠微微怔愣,沮喪地低垂着頭,他頭次感到與師尊之間的隔閡,這種疏離感“殺”得他措手不及。

“那師尊準備怎麽處置我,是按戒律除去我的仙籍,還是……”話末尾聲音變得急促,像是在壓抑劇烈的情緒波動。

“我自有安排,你無需過問。”

殷于野不自然地移開目光,不去看他難過的表情,他臉色微變,衣襟之下的皮膚在發燙。

怎麽……偏偏這時發作。

“師尊,你怎麽了?”沈韶棠敏銳地察覺他的變化。

殷于野眼底的暴戾洶湧,無比陌生,一剎那消失後,他的眉眼冰冷如寒潭,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稍作休息後,便自行離去罷。”

他不再關心沈韶棠,拂袖而去。

……

沈韶棠被留在空蕩蕩的寝宮中,看起來無助又茫然,第一次違背命令,久久地呆坐在床榻上。

他心裏打着算盤,等殷于野回來也許會生氣,但現在離開顯然是不明智的。

沈韶棠迷迷糊糊地睡去,他夢到了自己猝死的那天夜裏,他正在一邊看原著小說,一邊畫人物草圖。

當畫到殷于野的畫像時,他感覺有點為難,既然他與顧清侖面容相似,應該如何區分這兩人呢?

沈韶棠忽然靈機一動,在畫中人鎖骨中間的位置,點上了一顆朱砂痣,相當于咒文的蔓延到最後的末梢。

一點即止,永不沉淪。

他很滿意這兩幅畫作,可是在盯着那顆朱砂痣的時候,他有種一陣怪異的感覺,那紅色太豔……太火熱。

一陣燒心的疼痛自胸.腔傳來,很熱……很熱,就像置身火海,他呼吸漸漸開始急促,甚至有些缺氧。

他霍然睜開眼睛,臉被布料憋得發紅,連忙伸出頭枕在布料之上,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沈韶棠腦子清醒後,才發現自己做了個噩夢,低頭想去看看胸前有無異樣,但是他發現活動空間極為有限。

有人抱住了自己?他詫異地擡頭去看,便看見殷于野阖眸沉睡的容顏。

“……”怪不得剛才夢裏那麽熱。

“師尊?”他低聲喚道。

個把時辰前,師尊正一臉冷漠轟走自己,現在為什麽……突然出現在在自己床上,還這般親密地抱着自己?

很有可能是在做夢。沈韶棠放在身側的手,掐了一下大腿肉,然後疼得一激靈,身體往對方懷裏縮了縮。

殷于野一只手臂攬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放在他腰上,剛好是腰窩的位置,沈韶棠身體一動,便感到癢癢肉被碰到了。

“哈哈……”他捂住嘴,無辜地望着那雙霧沉沉的眼眸。

“為何還不走?”殷于野冰冷的聲音響起。

“我……我在等師尊何時回心轉意。”

沈韶棠微低着頭,紅暈從臉上一直蔓延到耳根子。

這時候,殷于野才發現自己幹了什麽,他雙手如觸電般放開了沈韶棠,臉色瞬間黑如鍋底,氣惱中暗含一絲懊悔。

他坐起身正要離開,卻驀然感到心口發燙,金鱗咒的咒文漸漸爬上鎖骨,它們就像是有意識般,死死纏住他,将體內的其他靈氣或排斥,或蠶食。

明明從前也曾發作,為何這一次……失控了?

這股強烈的暴戾氣息,沈韶棠本能地開始恐懼,他應該離這家夥遠點。

他伸出了顫巍巍的手,“師尊,你很……難受嗎?”

“……”

他的手腕驀然被抓住,當看到對方的神情時,不禁心肝一顫,又來了?

“在夢裏你畫的到底是我,還是他?”

玄衣男人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聲線喑啞。

沈韶棠一瞬間沒反應過來,他兇神惡煞的是在問什麽。

“我警告過你,不許接近其他男人,除了扶淵……”殷于野臉色蒼白,卻陰鸷駭人,攥着他的手指愈發用力,在他耳畔一字一句道:“你聽清楚了嗎?”

“……為什麽是扶淵仙君?”沈韶棠緊咬下嘴唇,問道。

“因為他是天雪之主,你的‘師叔‘。”

少年的神情委屈,像是被人欺負了一樣。殷于野卻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他仍是用冰冷逼迫的口吻,質問道:

“你不願意?”

沈韶棠眼睛微微發紅,聲音輕如蚊吶:“我……只想留在你身邊。”

冰涼的手掌撫摸着他的臉頰,像是憐惜一件瑰寶的蒙塵,耳畔落下男人的嘆息:“你在我身邊,毫無用處。”

“我可以努力學功法,将來成為你的幫手,我還會給你念書聽,還……還可以學做飯釀酒掃地,只要你開心,我一定會對你有用的!”

“我不需要你做這些。”

沈韶棠眼底希冀的光黯淡下去,天真爛漫的幻想如昙花一現,他喃喃地自語道:

“我與師尊朝夕相處的時日不多,原來一切都是假的,真的沒有喜歡過我嗎?”

他眼眸籠罩霧氣,朦朦胧胧的帶着幾分祈求和脆弱,聲音壓抑地問道:“連半分真心都沒有嗎?哪怕只是一瞬都沒有嗎?”

殷于野眼神深邃,複雜的情緒和矛盾化成了深不見底的旋渦。

尚未說話,少年便啪嗒掉下了淚。

“我若是去了天雪山,他日可還有機會再見師尊?”

“……”殷于野默然不語,只是放在身側的手握成拳。

沈韶棠抹了把臉頰的淚,苦笑道:“我也想過,我們與天雪山是宿敵,自己平白無故上去,與送死有何區別?本來就該死在魔界的……”

“說夠了嗎?”

聽着對方聲音不對勁,沈韶棠心頭一驚,難道是情緒過頭了?臉上還是茫然傷痛的神情,道:“師尊嫌我煩了?”

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因為,他後背忽然撞到床榻上,上面鋪着軟被倒也不疼,只是雙手竟被殷于野锢在頭頂,如墨的發絲落在他的臉頰上。

那雙陰郁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地鎖定他。

沈韶棠看到他脖頸上的金色紋路,不禁咽了咽口水,他心說怎麽這麽眼熟,原來是夢裏自己畫上去的“家夥”。

頭頂的聲音悶悶的,帶着一絲戲谑的笑意,“小澈,你想幫我是嗎?現在好好幫我吧。”

“……”沈韶棠心中翻起驚濤駭浪,他不是天真的尹澈,是個正常的成年男人,當然聽得出他話中的深意。

換成原主,估計一口應下來了。

“宿主,劇情即将偏離和諧軌道,請立即糾正,請立即糾正!”

他腦海裏警鈴大作,系統的突然提醒也應證所想。此時殷于野埋在他的頸窩,由于自身修為在和金鱗咒作抗衡,呼吸逐漸急促。

沈韶棠:九敏!他只是做個任務,不想做鴨啊。

殷于野俯下身後,正要解開他的衣帶,忽然手指變得僵硬,眼底滿是難以置信,以及閃過微不可察的慌張。

“你要做什麽?”

他和沈韶棠之間空氣開始扭曲,周圍頓時多了一道充沛的靈力,慢慢地滲透進他的皮膚,這幾乎是無法控制的,如同枯井偶逢江流,他只會瘋狂貪婪地将其吸收。

殷于野怒氣上湧,情緒波動太劇烈,連同修為都變得紊亂。

他想收起修為,但是金鱗咒卻在反噬,體內的修為了逃生便牢牢抓住那道靈力。

沈韶棠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腹按着他眉心,“師尊別生氣,一會兒就好了。”

那一瞬間,殷于野順着他的眉心,也看到了對方的丹田,那片即将幹涸的江水之中,一顆猩紅的珠子在閃閃發光。

丹田事關一個修士生死,通常只和結契的道侶之間開放。

少年虛弱地笑道:“師尊,這是你給我的……現在還你。”

猩紅的珠子便是魔尊的元丹,當初他意外吞下後,殷于野便帶他來了無妄山,造成了現在這個局面。

“這珠子與你神魂融為一體,沒有元丹你會死!”

“我知道……”

“尹澈,我說最後一次。”殷于野惡狠狠地看着他,極力忍耐修為吞噬靈力的沖動,以及壓制金鱗咒的狂暴,精神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

“立刻住手!”

他從未想過,自己一手養大的溫順少年,竟然有這個膽子!

但是丹田依然沒有關閉的趨勢,反而紅珠光芒大作,像是某種誘惑力般,吸引着他的目光。

他們之間的修為像是一道橋梁,此時陡然高漲,一股腦地往丹田內蜂擁而去,以席卷之勢撲向那顆海上的“紅寶石”。

沈韶棠仿佛毫無牽挂,阖上了眼眸,眼角驀然滑落一滴晶瑩的淚珠。

這一次,他必須賭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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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少年虛弱地笑道:“師尊,這是你給我的……現在還給你……”

內心oc:你不要過來呀!!

(明天不更新,小天使們後天再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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