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茫茫白霧

有個人站在他身旁,一片白色衣角在眼前拂過,像是一層紗朦胧缥缈,因為離得近,甚至能嗅到對方身上清冽的氣息。

一只修長勻稱的手,握住劍柄的時候,劍身上的殺氣頓時消散。

“铮”的一聲,神劍入鞘。

沈韶棠心裏知道來者何人,但是這具身體可不知道,現在必須表現出驚恐畏懼的模樣。

他沒敢擡頭去看仙人真容,俯下身拜了拜,“仙師救我一命,不知如何報答……”

“你命不該絕。”頭頂傳來極輕極冷的聲音。

然後,沈韶棠便感到有只手在頭頂,直覺是要清除自己的記憶,便連忙開口:“等……等一下!”

他的另一個任務就靠顧清侖了!

“聽聞山中有神仙顯靈,定然是您現身,将那些迷路的凡人點化,引他們入了仙界,這才有了山民對您歌功頌德,我……”他說話間越來越急切,甚至有些磕巴了。

“你想要什麽?”

顧清侖垂眸打量,這跪在地上的人,神韻與那人極為相似。

沈韶棠鼓足勇氣,提高聲音道:“我想要求仙師點化,我想入仙道!”

“……”頭頂一片沉默。

這只魔物竟然想求仙問道,若是殷于野聽見了,不知當如何作想?

顧清侖眼底掠過諷刺,凡人的心思終歸是愚昧,竟相信那所謂的“成仙”傳言,膽敢孤身入山廟,若不是今日他碰見了……

然而事實是,那些失蹤的村民,都是被附近的妖怪山精殘害,方才死在他劍下的怪物亦在其中。

顧清侖掌心放在他額頭上方,稀薄的靈氣逐漸擴散覆蓋,冰藍色的光落在眉心一點。

“仙師……”沈韶棠有點緊張。

但是,對方的聲音卻依然冷漠。

“你靈根駁雜無緣仙途,早些回去罷。”

沈韶棠想要說什麽,可是耳畔傳來裘宴的聲音,還有急促的腳步聲,然後他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他最後一刻擡起頭,卻只看到伫立的高大神像,姿态莊嚴肅穆,悲憫且缥缈地望着自己。

——這才是山神廟。

“嫂子!嫂子!”

“沈戈言!”

聽到是裘宴在呼喊,沈韶棠猛然醒來,他視野朦胧難以視物,他喃喃道:“我……我瞎了?”

袁爍笑了笑:“嫂子,你別怕,這山中霧氣有些傷眼,過一會兒就好了。”

一只手正堅定地扶着他的胳膊,沈韶棠回過頭,待視線回籠,便認出了裘宴,對方表情凝重,仿佛異常擔心。

裘宴将他扶起來,瞥了一眼被鮮血暈染的膝蓋道:“你傷到腿,我背你下山吧。”

說罷,便半蹲在他面前。

沈韶棠剛想答應,但是站起來的時候,卻沒有想象中疼痛,他……腿上的傷竟然愈合了?

“不必了,我傷得不重。”他說着,便步伐輕盈地走了兩步。

兩人俱是沉默半晌,裘宴緩緩直起身,心情突然有些失落。然後響起了沈韶棠驚訝的聲音:“我們怎麽在這,這裏是什麽地方?”

這座山廟明顯跟他們去的那裏不同,臺階上伫立的神像聖潔悲憫,亮堂幹淨,哪裏還有什麽風鈴、怪物?

袁爍解釋道:“方才我們走錯路,進錯了廟,才遇到那只怪物,我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這裏才是真正的山神廟。”

幾人上了香火,走出廟宇的時候,外面的白霧已經散了,空曠的山野沁着涼爽的晚風,橫掃千裏萬裏。

他們走下山道,車夫已經等候多時,待長鞭在空中劃過,黑馬嘶鳴向前奔跑,馬蹄在地上揚起漫天塵土。

只是,車轍上似乎多了另一條痕跡。

回到裘家。

老夫人沒有入睡,在聽到門童通報後,便披着一件大氅,在素雪的攙扶下去了前廳。

沈韶棠渾身髒透,只能去換身衣裳,老夫人便把裘宴叫到跟前,問起了今日之行。

“都按娘說的做了。”

老夫人偏頭看了眼裏屋,皺起稀疏的眉頭道:“你別瞞着我,今天定是出了事,你看這孩子摔的!”

裘宴無奈,将遇到妖廟和怪物之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罷了罷了,人都平安回來就好了,早知你們有此一劫,我怎麽都要攔着……”

老夫人連聲嘆氣,直到沈韶棠從屏風後出來,她才笑着将他招過來:“讓我看看,傷着哪裏沒有?阿宴,你就是這樣陪護的?”

“只是虛驚一場,娘不必擔心。”沈韶棠說道。

老夫人又拉過他的手,上下将他打量,直到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那镯子你不喜歡?”

見他一臉茫然,她轉過頭看裘宴時冷下了臉。

“娘,我忘了……”裘宴牽起一抹尴尬的笑容。

那翡翠镯子,至今還在他屋裏。

老夫人冷哼一聲,然後命素雪去煮了碗姜湯,言談間對唯一的“傷員”,顯示出獨特的關懷。

“娘,我讓人去廚房做幾個小菜。”

裘宴微微躬身,便自行出去了。

……

從瑤山回來後,袁爍就感覺好友變得不一樣了,倒也不是特別大的改變,就是一些微妙的細節變化。

比如,他平日裏看書最是專注,現在卻時而發呆出神,仿佛整上午都停留在那一頁。還有寫字時,書法比從前遜色不少,因為字跡總是很飄忽急躁。

連午後閑暇逗鹦鹉,不知裘宴說了什麽,鹦鹉氣得差點把尾巴毛都抖下來了。

袁爍看不行去了,簡直想将此事告訴老夫人,讓她老人家來管管,至少不要再嚯嚯他家小鹦鹉了。

“阿宴,你最近怎麽了?”袁爍睜大了眼睛,一臉狐疑:“你不會是被那山裏的妖精奪舍了吧?”

袁爍轉了個方向看書,“想什麽,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妖精。”

恰在此時,他的書童從門外進來了,口中喊着不好了。

“什麽事,好好說來。”裘宴拿書指了指書童,後者立即停住腳步。

“大少奶奶他……他被盤子砸了!”

“什麽!”裘宴騰地一下從座椅上起來,氣勢沖沖的當下便要回裘家。

“等一下,他還沒說完急什麽?”袁爍連忙喊住他,對書童問道:“你家大少奶奶傷得如何,是誰下的黑手?”

“沒……沒傷着。”書童卻搖了搖頭,“當時大少奶奶從一家客棧下經過,也不知是哪個王八羔子,竟然把茶盤往下随手丢下來,這一下定然傷的不輕,可奇的是……大少奶奶最後毫發無損。”

袁爍聽得膽戰心驚,“後來怎樣了?”

裘宴聽聞沈戈言無事,一懸着的心便落了地,其他的事情也聽不進去,旋即要動身回去看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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