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因果報應
這樣的結局很平常,平常得有點對不起報紙上如同寫小說一樣描述鄧霞案的記者們。不過也是最為大衆所接受的結局,大衆會覺得,就這樣,壞人被槍斃,就算是完了。
但我知道,不管這事是不是完了,有一個人絕對無法接受這種結局。我能想象到他在看媒體對鄧霞案的報道時是如何地憤怒,悲傷,絕望。我也能猜到,這件事,決不會就這樣完了。
鄧霞案在媒體上熱了近一月後逐漸開始淡去,青城進入了初冬,幾乎是日日大霧天。到處都是一片白茫茫,早上的能見度頂多維持在十幾米甚至幾米見方,要到将近中午大霧才漸漸散去。雖說青城一年四季都多霧天,但在入冬後卻特別明顯。
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大霧天裏,今年冬天最後一件熱點新聞在鬧市區大都會廣場上演了。
青城新聞網
12月1號上午10時許,大都會廣場發生一起惡性兇殺案。一名男子手持菜刀,在大都會廣場正門砍死來上班的大都會皮草專區經理鄭某。行兇數分鐘後,該男子被趕來的保安及巡警當場擒獲。
據目擊者稱,兇犯從清晨起便一起徘徊于大都會附近。直至10時許,鄭某從大都會附近肯德基就餐後走出,兇犯一路尾随鄭某。至大都會正門時,兇犯從上衣中拿出菜刀,對鄭某的面門、頸部及手部連砍數十刀。鄭某曾有短暫反抗,但被砍中頸部後便倒地不起。兇犯繼續對鄭某施暴,直到保安和巡警趕到将其擒獲。随後救護車趕到,對鄭某進行搶救,鄭某因失血過多當場死亡。
據初步查證,犯罪嫌疑人鄧某,男,現年19歲,萬縣人士,現就讀于市內某大學。目前,案件正在進一步調查中。
季雨陽怒氣沖沖地把報紙砸在我桌子上時,我正在上課。兩百多人一起在階梯教室上的法律基礎公共課,他就這樣當着所有人和老師的面沖了進來,找到我後把報紙拍在我桌子上,對我大吼道:“解釋!”
整個教室頓時安靜了,連講臺上那老頭子也一臉八卦地望着這邊。我幹咳了下,低聲說,“上課呢。”結果不但沒讓他消停,反而被一把拖出了教室。
他的怒火通過死死拉我手腕的力道便可得知,我的手肯定給他掐得血液循環不良了。他拽着我在大路上幾乎是狂奔,然後一頭沖進體育館籃球場的更衣室,在這個時間段這裏是沒人的,也許在他想找一個發洩的地方時,這裏是他的首選。
本以為到了地方後他會先揍我一頓,至少也該破口大罵吧。用女生們的話來說,季雨陽這人絕對是典型的火象星座,直來直去,任意而為。
但現在,他卻只是站在那裏背對着我,不說話,也不動彈,只有顫抖通過手傳達給我。另一只手把那份報紙捏得沒了原樣,我在心裏琢磨着這報紙他是從哪來的,現在的學生哪還看什麽報紙,要看新聞不也通過手機和電腦看了嘛。
過了一會兒,他手的力道有些松了。我掙開手,吃痛地揉着手腕,走到他面前說,“什麽事不能下課說,這下……”
我沒有再說話,因為當我仰起頭時,正好看到淚水從他臉上滑落。我過去抽出他手中的報紙,看到了那則新聞。不過剛才上課之前,我就已經在手機上看過了,還有網友上傳的現場照片。
“你一點都不驚訝是不是?”他強忍着抽泣說,“你不是會讀心術嗎,你早就知道鄧林會幹出這種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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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該發生的發生了而已。”
“該發生的?什麽是該發生的!”他挂着眼淚大吼着,“鄧霞被殺是該發生的?鄧林殺人也是該發生的?那些媒體随便亂寫也是該發生的?!”
“沒錯,我知道鄧林會幹出這種事,遲早的事。”
一開始見到鄧林的時候我便知道,他眼中那股勁正在逐漸渾濁,如同死者的眼睛。當那股勁積蓄到一定程度時,一定會以某種方式暴發出來。不是自我的毀滅,便是毀滅他人。在鄧林身上隐約透着一部分反社會型人格的特征,在某些外界條件催化下,可變得極端而殘暴。
“是你告訴他鄭凱是主謀的嗎?”季雨陽質問我,“我們不是說好跟他保秘的嗎?”
“他是最有權知道真相的人,我答應他替他找到真兇,鄭凱的所作所為必需讓他知道。”
季雨陽一把奪過我手中的報紙,拿起來搖得嘩嘩響,“但他知道了就會去幹傻事!”
“彼之熊掌,我之砒霜。”
季雨陽不解地望着我,我繼續說道,“這是鄧林的願望,既然要替姐姐報仇,就一定要制裁真兇。直接動手的陳安該死,買兇殺人的鄭凱就不該死嗎?鄭凱不死,算是為鄧霞報仇嗎?而且你別忘了,指使人輪/奸鄧霞的也是鄭凱,他沒有親自動手,但他是最該死的一個!”
“在鄧林眼中,不制裁真兇就不算是為姐姐報仇。如果可以,他甚至會把那些強暴過鄧霞的王八們全都殺光。但他等不到慢慢找到那些人的一天了,他的情緒需要一個宣洩口,陳安死了,鄭凱卻逍遙法外,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殺了鄭凱替姐姐報仇,這才是他的願望。”
“你憑什麽說這是他的願望?你的讀心術告訴你的嗎?”
“鄧林告訴我的。”
“什麽……”
“上周他來找我,跪着求我告訴他真相。他根本不相信媒體的胡言亂語。”
“可是……”季雨陽有些動搖,“可是他在宿舍表現得很平靜,還說壞人終于得到報應了……”
“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話嗎?我說讓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心理準備……你那時就知道鄧林會……”
“如果法律不能制裁犯罪,你會怎麽辦?”
我終究還是問了他這個問題,他一下子愣住了,面部肌肉在做着激烈的抗争。他的內心拒絕去想這個問題,但現實又逼着他不得不去想。
“鄧林的答案你已經知道了,你呢?你有自己的答案嗎?”
“這算哪門子答案……”季雨陽喃喃地說,“不過是冤冤相報而已……”
“不是冤冤相報,是以惡制惡。”
“以惡制惡?”
“如果法律不能制裁犯罪,就用犯罪來制裁犯罪。殺人者人恒殺之,因果循環而已。”
季雨陽用堪稱震驚的表情看着我,他沒有再說話,而是坐到長椅上,一動不動地盯着地面。
之後的事我沒有告訴季雨陽,那個向往正義與理想英雄的大男孩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我讓蕭然帶我去看了鄧林,我吩咐他要聽律師的話,律師會想辦法為他争取減刑。還說讓他在裏面不用擔心,我在這裏有熟人,會找人關照他不讓他受太大的委屈。但鄧林始終一言不發,那雙眼睛裏的勁已經消失了,瞳仁就像是死人一樣一片灰霧。
我想,我是不是錯了。原本以為願望滿足後,會像我不再做噩夢一樣輕松,每晚都能安然入睡。但我到底是個局外人,現在我才知道,鄧林在完成他的心願後,竟連生活的動力也失去了。我忘了,複仇是他的人生目标,當這個目标完成後,他的人生也進入了終點。
我試着用我所學的知識開解他,站在他的立場上說,站在他姐的立場上說,站在他家人的立場上說。我喉嚨都說幹了,鄧林仍是一言不發。他根本就沒有聽我在說什麽,我的聲音已經無法傳達到他的心裏。他的臉上已經失去了表情,就像具屍體。
我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盯着腳下的地面。會面時間到了,我看着武警進來把他帶走。起身時,他對我說謝謝,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以惡制惡,說不定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我相信這個世界是存在因果報應的,但有些報應來得太遲,等到報應來臨的那一天,兇手說不定已經遺忘了他曾犯下的罪。所以我才小小地推了一把,但我連原本在因果之外的鄧林也一起推進去了。
媒體又因這場風波而熱鬧了一陣,但沒過多久也平息了下來,甚至沒有提到大都會砍人案的兇犯是鄧霞案被害者親屬的報道。媒體要深挖的時候無論多麽細小的資料都會被挖出來,但如果有人不想要舊事重提,媒體連一個标點符號也不會曝光。
鄧林由于認罪态度消極,最後被判了無期徒刑。如果服刑期間表現好,且有立功的話,一般會減到10-12年。但以鄧林的狀态,短期內情況應該不會有所改觀。
兩周後,從青嶺江上撈起了一具男屍。據報道該男子是天門碼頭某服裝批發商,不慎失足落水。我去找沈情,他表情如常,不會是他幹的。這家夥還沒練到能騙過我眼睛的程度,而且他也沒必要幹這事。
看來,又是一個因果報應的故事。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個案子的時候心情複雜呀,主要糾結在對于鄧霞被強X的性質。案件靈感來源于我聽一個刑警朋友八卦的強X案,女孩因為兇手手上有刀,不敢反抗,結果定性的時候說身上沒有多餘傷痕,兇手居然沒有被判強X罪,而且據說這種事還不少……還有就是聽說沒有發生真正的性/行為(也就是那把啥放進那啥裏這個事實= =),也不算是強X……頂多算個猥瑣罪或者強X未遂……據說在司法上這種事很難判斷,這個求高人指點= = 于是寫這個的時候也寫得很模糊,嘛所以大概寫寫就算完了,勿怪= =
所以請女生們要保護好自己哦~ 我們下部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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