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紅衣女屍

紅衣服的女人趴在銀杏小道上。

秋天的銀杏樹變得金黃,在這條銀杏小道的一側排成一列,灑下的細碎葉子偶爾會飄到小道另一側的教室窗戶裏,但更多的則是灑在這條銀杏小道上,灑在秋雨的水窪上,灑在紅衣女人濕漉漉的屍體上。

那具屍體就像是橫在有些浪漫的銀杏小道上的大型垃圾,應景的是,離她不遠處,還扔着一把掃帚。

她穿着一件老式的紅色手織毛衣,略顯些舊了,被雨水打濕後軟粑粑地蓋在她身上,看起來并不合身。

特別是有些起球的毛線料與雜亂的黑發交織在一起的肩部,就像是下水道中堵塞的污物。頭發看起來似乎先在腦後用皮筋綁成了一團,不過随後又散亂開,被雨水沖濕了,無力地搭在肩部的紅毛衣上。

女人下半身穿着黑色運動褲和布鞋,腿把原本寬松的褲子崩得緊緊的,褲腿和鞋子之間露出的一小截肌膚已經變成了灰紫的顏色。

她的體态略顯臃腫,看起來像是個發福的中年婦女,但彎在身體一側的左手腕上露出的一條手鏈,卻又是一看就挺時尚的年輕人們喜歡的藍水晶銀镯。

女人面朝下看不見臉,黑色的亂發把整個面部都遮住了。亂發下有一團面積不太大的血污,順着雨水向小道上地勢較低的一側流去,混在小道邊污黑的泥窪裏。

撥開亂發,将頭側了過來,這才看見那張變得灰敗的臉。右邊臉已經摔碎了,嘴巴微合,唇角詭秘地微微翹起。僅餘的那只左眼球大瞪着,像顆黑透了的玻璃珠子一樣,在清晨微弱的晨光下透出不祥的神采。

瘋癫,怨恨,還有詛咒。這就是最後一刻的思維印在她臉上的東西。

“喂!不要亂碰屍體啊!”

我擡起頭來,在銀杏小道盡頭,一個身着警服的中年男人正怒氣沖沖地向我跑來。他的身後跟着一男一女,女的穿着保潔服,結合離屍體不遠處扔着的那把掃帚來看,應該就是她在打掃銀杏小道時發現了屍體,另外一個男的穿着保安的制服,不過滑稽的是腳上卻踩着雙拖鞋。

我站起身來,微微活動着因久蹲而有些麻木的腿。中年警察跑過來後指着我便罵了一通,“你是什麽人?大清早在這裏幹嘛?案發現場在未經勘查之前不能随便動的你知道不?!趕緊走開!剛才你發現屍體的時候這個人也在旁邊嗎?”

最後一句話是對穿保潔服的清潔阿姨說的。清潔阿姨急忙搖搖頭,“沒有沒有,剛才這裏就我一個,一看有死人,吓得我馬上就去找保安了。這大禮拜天的,又這麽早,除了掃地的,學校裏哪還能有人啊!”

聽完她的話,中年警察看我的眼神更不對了,“你是學校的學生嗎?大清早在這幹什麽?

“只是路上剛好有一具屍體,順便瞧兩眼,”我對中年警察說,“不用這麽緊張,百分百的自殺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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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知道她就是自殺的,你看見她跳下來的?”

“不會有人看見她跳下來,死亡時間在今天淩晨兩點以後,這條路上那時候連個鬼都沒有。”

中年警察臉都氣歪了,“怎麽說話的?我是警察還是你是警察?”

然後我就被保安扣下不準走,中年警察站在原地看了幾眼,就開始打電話聯系樂嶺片區的刑警隊。挂了電話沒多久,路那邊又來了個穿警服的人,仔細一瞧居然是趙天成。

“嘿,”他看到我驚訝了一下,“接到電話說教學校後面死了個人,怎麽把你抓起來了?你殺的?”

“自殺的,死亡時間昨天淩晨兩點以後,自殺原因大概是感情糾紛吧。”

趙天成摸出他的小本子記下來,中年警察見狀問趙天成,“你熟人?”

“何止啊,”趙天成指着我說,“蕭隊吩咐了要重點培養的未來同行呢。”

中年警察哼了一聲,“難怪啊,這麽拽。”

我沒理他,問趙天成,“我可以走了嗎?”

“不等蕭隊來?說不定他又要拿你當警犬用了呢。”

“他才不會來,”我翻出手機短信給他,“老狐貍在江邊等我呢。”

我睡眠淺,大清早就被短信鈴聲驚醒。是蕭然發的,只有短短的一句話:

濱江路南國水鄉小區二期C棟1806,速來。

我邊在肚子裏罵娘邊收拾好出門,你讓我速來我就速來?真拿人當警犬了啊。沒想到更倒黴的是在出校的必經路上居然還碰見具自殺的屍體,今天真是背到家了。要換了平時我哪敢跟警察鬥嘴,剛才火一上來,就嘲諷了這個中年警察兩句。要不是剛好碰到趙天成,我估計得被扣到學校領導過來。

南國水鄉小區是前幾年建起來的中檔住宅,二期建得比較早,住的大多是3-5口家庭,還有一部分業主将房子租了出去,租房的也多為在附近上班的白領。南國水鄉小區的保全系統算得上是非常完善了,連盜竊都很少發生。不過蕭然會在那裏就說明肯定有大案子,八成是死了人。

C棟樓下停着兩輛警車,往車那邊瞄一眼,居然看到了熟人。白海雲一臉吸血鬼白天見光了的半死模樣蹲在車後面的陰影裏,拿着盒牛奶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我見就一個警察坐在車裏半眯着眼打瞌睡,于是繞過車子來到白海雲面前,彎下腰跟他打招呼。

“喲,戀屍癖。”

白海雲手一抖,半盒牛奶都擠到了臉上。看見我後,那雙無神的眼睛居然一下子亮起來,當然不能是高興,他臉上的表情即震驚又惱怒,眼角餘光還往旁邊看,擔心有人聽到。

“你在這幹嘛?”他擦擦嘴站起來,見周圍沒人,剛才還挺正常的聲音就開始變得陰陽怪氣,“又是蕭隊叫你來的?真受寵啊小朋友。”

“不敢當,”我眼神往樓上指指,“今天這貨新鮮嗎?”

白海雲嘴角一抽,臉上的肌肉頓時開始糾結起來。

“挺合你胃口啊,是個女人吧,還是美女,有捆綁跡象……嗯……死一個星期了?”

“你……”他一臉看妖怪的表情,“誰告訴你的?”

“你的臉。”

我也不是真心想戲弄白海雲,畢竟作為一個為了滿足自己癖好而放棄大好前途,甘心當個法醫的變态來說,他活得也夠不容易的。不過想想之前蕭然的劣行,等我上去了肯定又是一個标點符號都不告訴我,就讓我充當警犬的角色。提前從白海雲這裏打聽點情報對我還是有好處的——雖然這情報也不是他主動告訴我的。

一出電梯就看到蕭然站在外面抽煙,見我來了跟旁邊的人打個招呼就直接帶進了現場。看樣子技術科的人都收拾完了,就等着把屍體擡走。

之前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在看見屋裏的狀況後,我仍感覺到腦袋發出嗡地一聲。一具穿着夏季白吊帶裙的女屍雙手被縛躺在地板上,身後的青色牆紙上用粉筆畫着只小白兔。窗戶已經被打開通風,不過屋裏彌漫着的屍臭仍未散盡。好在是在冬天,要換了夏天還不知道是怎樣一幅慘狀。

“怎麽樣,眼熟吧?”

大概元素要點跟三年前那件震驚全市的案子差不多,我之前有找蕭然打聽過市內一些有相同元素的案子,受害者都是身穿白裙,且死前有捆綁痕跡的十幾歲的少女,所以他才把我叫到這裏來。說實話初見時我真是吓了一跳,但這個現場卻明顯充斥着違合感。

死者有一頭黑色長發,垂下來的頭發遮住了她的臉。屍體的兩只手被尼龍繩捆在身後,我伸手撩開蓬亂的頭發,這才看清死者的相貌和表情。

面頰肌肉向外撕扯,嘴唇半張,是一個由慘叫逐漸轉變為嗚咽的過程。眼睛半閉,眼球卻較為突出,看起來有些金魚眼,但突出的角度與弧度卻十分異常。整張臉上的表情只餘下痛苦還留存着,其他情感盡皆蕩然無存。

“模仿犯。”

我收回手,下了結論。

“是嗎?”

“第一,死者年齡不對。小白兔案件的受害者是個十二歲的小女孩,之後我找你打聽的那兩件案子,受害者年齡也不超過十五歲,所以才認為可能有關聯性。不過今天這個起碼二十了吧?算不得小女孩了。”

蕭然點點頭,“準确說是二十一,剛工作一年的保險推銷員。”

“第二,捆綁的打結不對。小白兔案件裏,死者身上的捆綁方式十分規則整潔,說明兇手要麽樂于此道,要麽有強迫症。現在這個打結和綁法很随便,只是為了完成捆綁這一功能而把人捆起來。”

“嗯,沒錯。”

“第三,小白兔案件和之前我找你打聽的兩件案子,屍體身上的白裙子都不是死者自己的,而且樣式十分相近。但這條裙子顯然是死者自己的。”

我拉起裙子邊指給蕭然,“這個卷邊上有火燎過的痕跡,這種紗質的料子破了之後如果不用火燎一下邊,很快就會沿着破開的地方滑絲。會用這麽細致的方法修補衣物的肯定是衣服的原主人,如果是兇手為某種目的帶來的衣服,破了這麽一小點是不可能花這個心思去修補的。”

蕭然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你連這個都知道啊?”

這老狐貍,什麽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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