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血族的宴會
有一片駭人的陰影突然從宴會廳門外顯現,這陰影鬼魅至極,若隐若現地站在晦暗的走廊外面,接着這片黑暗化成了具體的人形,麥考羅夫特森然的冒出來,在他身體後方,仿佛飄蕩着一片袅袅黑煙,蕩漾而起的煙霧如流雲般消失在後面,猶如大群黑色的蝙蝠落入空寂,而後湮滅。這身形比起尋常人更美,更挺拔,他衣着黑色禮服,紅色絲絨領帶上戴着微微閃光的別針,眸中露出饒有興致的神情,反射着燭光,他的儀态和上次會晤時一樣的優雅。
他飛快地望了望從地板上狼狽爬起來的潔琳,潔琳因他的注視而迅速收斂起兇殘的表情,露出一臉乖巧可人的模樣,就像迷惑約翰華生之前的那個瞬間,楚楚可憐的姿态在麥考羅夫特面前低下頭,謙卑恭敬。
麥考羅夫特又擡起眼皮用目光追尋艾琳艾德勒小姐,艾德勒小姐高傲的在他眼前仰着潔白的下巴,她的聲音超越了她的年齡,“我不曉得你看到了什麽,麥考羅夫特,但事情和你想象的不一樣。”
麥考羅夫特微微一笑,“艾德勒小姐,誰才是血色重生號真正的主人?你如果真的足夠敬重這列火車的主人,為什麽不把這話親口去對他說?還是你想要通過我來對他轉述?如果讓他知道你在他背後搗什麽鬼,你覺得他聰明絕頂的頭腦會相信你這番解釋嗎?”
“不!麥考羅夫特,不能告訴他!”艾德勒小姐紫色大眼睛中閃過一絲驚惶,她迅速地阻止麥考羅夫特說。
“可是我非常的想告訴他,他是我親弟弟,我不太習慣對他有所隐瞞,瞧這月亮,挂的老高,他應該也已經醒過來了。”麥考羅夫特堅定,并且平靜。
艾德勒小姐瞪着他,接着将那百般的高傲屈服了下去,喉頭發出一個微弱的聲音,“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不會再犯。”
“你怎麽變得這麽膽大了?艾德勒小姐?非要我提醒一下你原本的身份嗎?誰才是你的主人?誰才是這列火車的主宰?在你見識過的所有族人中,誰才是最強大的? ”
艾德勒小姐的深紫色眼眸比剛才睜得更大,聲音有些不安,“我沒有忘記我的身份。”
“那你說說,誰是你的主人?親愛的艾德勒小姐?”麥考羅夫特問道,他閃爍嚴肅的目光逼視着女人的眼睛。
“是夏洛克福爾摩斯,是他。”她低聲說,“他是我的主人。”
“你想回去你原本待過的黑暗洞穴裏頭去嗎?你知道那些獵人有多喜歡你嗎?他們對你念念不忘。”麥考羅夫特嘲弄地說,“你的認錯很感人,孩子,可你今晚強行引誘了這位弱小可憐的醫生,不用急着辯白,我知道你用了你的催眠技巧,我知道他并不是心甘情願,如果你真的得手了,你想夏洛克還會在那些獵人面前保護你嗎?他還會在乎那些獵人把你抓回去之後怎麽虐待你嗎?”
艾德勒小姐緊抿着迷人的嘴唇,過了很長時間,才說出一句出人意料的話:“你要趕我下車嗎?”
“趕你走?” 麥考羅夫特慢吞吞地的走動到沙發前,傲慢的坐下去,仰起頭,“你想走嗎?你有地方去嗎?無論走到哪裏,收割的鐮刀都會與你随行。”
“生命根本沒有意義,對擁有永恒的人來說,月月年年都是一樣的。”她麻木地重複道,“死了一了百了。”
“得了,親愛的艾琳,你真的死了的話,不僅僅我會想你,夏洛克也會想你的,你要是下車了,他會擔心你的,我并不是要趕你走的意思,我只是給你一個警告,夏洛克是偉人,是強者,他是一個王,不要讓他對你失望,不要再惹麻煩,不要給他理由抛棄你。”
“謝謝你的警告。”艾德勒小姐的回答不敢有半分怠慢和輕蔑。
約翰華生傻傻的看着這場徹底逆轉了局面的交談,接着出現在宴會廳的人影竟然多了起來。吊燈在頭頂熊熊燃燒,映照在牆上燦然生光,這個宴會廳由好長的幾節車廂打通而成,進入廳中的身影驟然增多,這些入夜後才行動的生物,有男有女,他們看起來就像人一樣,和約翰華生沒有什麽差別,五官端正,甚至美豔,和那天在車頂看見的怪物截然不同,人越聚越多,數十甚至上百,衣香鬓影雲集廳中。
侍者們鮮活靈動的穿梭,将杯盞茶碟放置桌中,看起來就像正在舉辦一場豐盛的晚宴,肉食的香氣和美酒的芬芳飄溢在約翰華生鼻尖下,這些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的“人”,他們談天說地,他們舞蹈,男人挽着女人的手,從這扇窗戶舞到另一扇窗戶邊,他們飲酒,微笑,大笑,在桌面上鋪棋盤,打撲克,有人叼着雪茄在講論政治,有人托着詩集,倚靠窗前聆聽車外的蟬鳴,有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這些“人”在血色重生號的地毯上游走,每個人都生動自然,儀表堂堂。
沒有人會把他們和吸血鬼聯系上,而且這些吸血鬼之中的确混雜了一些活人,大活人,比如雷斯垂德,他的黑色影子打落在牆面上,他出現在了約翰華生的視線範圍內,他給人一種禮節周到的親切感。他不像夏洛克,也不像麥考羅夫特,更加不像那兩個女人和整個廳中的其他吸血鬼讓人不安,他對約翰華生很友好,簡直友好過了頭。
約翰華生孤獨的伫立在宴會廳的一角,被人遺忘,他仍然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向麥考羅夫特的方向大着膽子偷窺,他說服自己這并沒有什麽好看的,不過是一群人在普普通通的吃喝交談。噢活見鬼!這才不是普普通通的吃喝交談,這才不是普通的宴會,這是吸血鬼的晚宴。
燭光昏黃,窗帷半掩,麥考羅夫特坐在首席沙發之中,雷斯垂德在他左邊,艾德勒小姐在其右。每個人都在啜飲約翰華生在夏洛克房間裏品嘗過的劣質酒,那酒打開了好幾瓶,消耗完一瓶,又開啓了一瓶,與此同時,他們還喝掉了非常可觀的葡萄酒,威士忌和白蘭地,美味的雞肉,豬排,牛羊烤肉也從他們一邊贊賞,一邊切割,再經由一邊咀嚼的口腔滑下他們的食道。
這些吸血鬼似乎什麽都吃。
約翰華生的視線穿過人群,他看見麥考羅夫特幾乎一臉癡迷地望着雷斯垂德。
緊接着,約翰華生的心髒“砰砰”直跳,由于某種說不清的理由,他感到害怕。他看着麥考羅夫特漫不經心的朝雷斯垂德俯低嘴唇,将後腦勺沖着約翰華生,遮擋住了大部分的恐怖畫面,麥考羅夫特沉迷的埋首在雷斯垂德的脖頸間,待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重新轉過臉,背靠着沙發。
那嘴唇上多了一抹觸目驚心的血,麥考羅夫特将血用舌頭舔淨,而雷斯垂德則低垂着眼,擡起手,用絹布堵在脖子上止血,接着他們兩人對視了一下,麥考羅夫特面帶憐愛的微笑,雷斯垂德同樣報以微笑。
約翰華生仿佛嗅見了那股濃稠的血腥,他有點反胃,他覺得很不舒服,他掰開這些人的肩膀,彎腰撿起他的拐杖,逃竄似的溜出宴會廳,車廂過道上頓時一片寧靜,看來每一節車廂的牆壁都是隔音的,這外面死氣沉沉,只點燃着一盞煤油燈。
約翰華生再一次反複的想起麥考羅夫特嘴唇上的血,以及雷斯垂德脖子上的血洞,一陣強烈的惡心感在他胃裏翻滾,噢,草,這些喝人血為生的……喝人血度日的……約翰華生竟然找不準用詞,他拄着拐杖往前走動,那廳裏的“人”,那些才是真正的怪物,和夏洛克福爾摩斯完全不一樣。
讓他厭惡,讓他感到憤怒,這一切讓他看在眼裏,卻無能為力。
他抓住了一名端着餐盤路過的侍者,他穿着乘務員的打扮,約翰華生粗聲粗氣的問他,“見鬼的福爾摩斯在哪裏?”
“哪個……哪個福爾摩斯……”侍者和他一樣,是個人類,他望着怒不可遏的約翰華生有些畏畏縮縮,連脖子都不敢在約翰華生眼前伸直。
“挨千刀的夏洛克福爾摩斯!他在哪裏!”
“在……在外面,和我們的機械師,和機械師茉莉琥珀在一塊修理火車。”侍者顫抖着手指頭指了一下出口。
約翰華生松開他,抓起手杖沖向車門,他站在臺階上,猶豫了一下,心中千回百轉,思緒亂成一團,夾雜着猜疑,忿怒和負疚感。他猜疑夏洛克福爾摩斯為何不像一只真正的嗜血魔物,他眼裏饑渴,但他身上沒有想要謀害生命的邪惡,他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只血族?約翰華生同時又忿怒不已,他之前憑借直覺感知到這列火車明明承載着夏洛克福爾摩斯某種崇高的夢想,可為何車上卻偏偏載滿了一堆歌頌狂熱和死亡的魔物,他又有那麽些負疚感,他不懂夏洛克福爾摩斯,而夏洛克福爾摩斯看上去并沒有徹底的信任他,他除了表明他是一只血族成員之外,其他關鍵的秘密完全沒有對約翰華生有所流露。
約翰華生背上驚魂未定的汗水逐漸冷卻,令他有些寒冷,他踩下車子,自然而然的仰起頭,那些吃髒血的小蝙蝠們還在原地,在倒挂的薄薄羽翼下,睜着反射幽綠光芒的大眼睛,好幾個小時瞪着黑暗,至于它們臉上的表情具體如何,約翰華生在黑漆漆的隧道裏看不太真切。
他低下頭,盲目地左右張望,整條隧道像鯨魚肚子裏一樣幽暗,月亮和星鬥從隧道口透入些許光輝,但隧道深處仍是一片漆黑,那車廂裏的燭光并不沖着約翰華生下車的這一邊方向。
約翰華生扶着車廂,極力在一片漆黑中辨認出東西,黑暗中他的鞋底帶起一陣碎石頭滾動的沙沙響。
約翰華生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有種壓迫感降臨在他背後。
“小心手,”他說,“有些地方油漆還沒幹透。”夏洛克冰冷的聲音倏然回蕩在他腦後。
約翰華生立即轉過頭,透過遠方的依稀月影試圖分辨出夏洛克福爾摩斯的身形,這只神秘的吸血鬼埋入一片晦暗,看不清晰。
“你在幹什麽?福爾摩斯先生?”
“裝窗戶,玻璃被不禮貌的獵人碎了幾塊。”
“在這麽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裝窗戶?”
“我可什麽都看得很清楚,包括你,我連你眼睛裏的情緒都能讀出來,看得出來你找我找的很急,誰在車上欺負你了?”
“沒人……沒人欺負我。”約翰華生暫時不想提那件事,他轉移話題,“你在這麽黑的地方也能看見我?”約翰華生真想伸出手去,試探一下夏洛克離他有多近,他感覺很近,幾乎就貼在約翰華生的額頭前面。
“我有異乎尋常的夜視能力,我告訴過你,我們是個古老的族類,華生醫生,遠在你的族人在炎熱的南方建立城市之前,我的祖先就已經踏遍北歐的幽暗寒冬,開始狩獵殺戮。我們起源的先後順序并不輸給你們,在很古老的時候,我指的并非數百年的差距,而是千年萬年之遙,在上古時期,我們還是衣不蔽體,未開化的穴居人,白天在洞穴裏,和同伴家人睡在一起,到了夜晚,我們才出來支配大地。”
約翰華生哼了一聲,“是是是,你們是夜行的驕傲血族,敏捷致命,無拘無束。你們遠比世界上所有的動物和人都要長壽,無法摧毀,你們是萬物的主宰和王者,所有的生物都是你們的食物,所有兩條腿或四條腿的生物都會恐懼地哭喊着逃離你們。”
約翰華生忽然發現有什麽在朝他降落,他情不自禁的往後倒退一步,這是身體的本能,一根火柴擦過衣袖上的皮革,—簇跳躍的細小火焰驀地在夏洛克掌心裏燃起來,約翰華生在這片微弱的光裏眨巴着眼睛。
火焰明亮平穩,夏洛克的眼瞳深處遍布火苗的紅光,以及支離破碎的倒影,倒影裏有血紅的欲望,燃燒的饑渴,以及約翰華生小小的身影。
“見鬼!我沒聽見你身邊還有別人!”約翰華生望着伫立在夏洛克肩膀旁的那名女司機,他曾經在駕駛室裏與她匆匆一瞥,她操縱火車得心應手,那走廊上遇見的侍者稱她為機械師茉莉琥珀,茉莉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一直都待在夏洛克的旁邊,悄無聲息。
夏洛克微笑道:“只要她願意,她可以非常安靜,對吧茉莉。”
茉莉沉默的點點頭,她還是那身行頭,筆挺的中性黑制服,內襯紅色馬甲,長靴,馬尾,綠色發帶,不同的是這回見面腰間多了好幾柄沉甸甸的機械鉗,她的雙手放在制服口袋裏,明媚的大眼睛同樣在火光裏一動不動的注視着約翰華生。
她的夜視能力想必也不會差勁,她剛才在黑暗裏一定也捕捉到了約翰華生與夏洛克說話時的細微神态。約翰華生看待夏洛克的眼神裏帶着一種向往。
夏洛克把火柴放進茉莉手上提着的煤油燈裏頭,将燈膛點燃,接着将煤油燈塞進約翰華生手裏,“喏,拿着這個小玩具。”他說,“笨拙的小醫生,天一黑就變成了瞎子什麽也看不見。”
約翰華生接過煤油燈,拎在身體前面,那燈在手柄上晃來晃去,他轉過頭面對車廂,頓時又是一聲訝異的感嘆,無論是車廂,還是地面,或者隧道冰冷潮濕的石牆,那上面只有約翰華生笨重的影子在跟随他的步伐移動,他身旁的兩人仿佛沒有任何生命。
那些傳說有一部分是真的!約翰華生拄着拐杖,踏着笨重的步伐跟在夏洛克身後,聽着他們兩人之間的叽裏呱啦。
“鍋爐房還是好的,十八具鍋爐,”茉莉用一種很專業的語言敘述,“比上回修理時增加了三具,每具直徑三十八英寸,長二十八英尺,熔爐外的材料是防火磚和金屬板,不會弄髒地板也降低了火災發生的可能性。”茉莉帶着夏洛克走到燒鍋爐的那節車廂,就在駕駛座後面兩節,只有一扇往外的門可以出入,上着沉重的鎖頭,裏面盛滿了燃料,頭頂上方就是那根由鍋爐通往天空的黑鐵煙囪,“只有一點要留心,我們該換個三十六英寸的高壓汽缸,這樣一來火車的速度也會加快,到那時候,等我馴服了這裝了新氣缸的火車之後,我們的火車将會是英國的老鐵路上跑的最快,最駭人的火龍。”
夏洛克露出微笑,他忽然回過頭,俯視着他旁邊的人影,“我們還是回車廂裏去吧,”夏洛克說,“我的新乘客好像對引擎沒什麽興趣。餐車裏的東西你應該會喜歡的,醫生。”
“等等,夏洛克。”茉莉叫住了他,“我知道血色重生號對你的意義,我要你明白這列火車對我同樣意義重大。對我來說,每個夜晚都是輝煌的嶄新開端。你和我,還有車上的所有人,我們一同造就了這列火車,造就一段傳奇的經歷。夏洛克……我有些話想私底下和你說說。”
夏洛克只是微微一笑,“我明白你想說什麽,茉莉,我一直很欣賞你,沒有你這列火車啓動不了這麽快,在我漫長的一生中,我一直渴望着能夠給世界帶來一個美麗的新事物,這個美好的事物就是這列火車,你在創造這列火車的過程中出了力,我要感謝你,可我不會收回主意,今晚就決定按照我的計劃啓程,去那個地方。”
“你固執要去那裏的話,這列火車很有可能會出事,它會故障甚至會被毀滅……” 茉莉神經質地在他面前搖搖頭。
“這不用你說,可只有這樣才能換取為一個更美好的世界,讓我和我的新乘客去車上喝兩杯,你該啓動車輪了,今晚已經延遲了許多。”
“要真那麽順利就好了,夏洛克,你總是樂觀的面對一切的挑戰。”
“有我在這車上,你害怕什麽?”
“你是列車長,你說了算。”茉莉對付不了他,唯有嘆一口氣,約翰華生瞪大眼睛,親眼看着她輕巧的攀爬着車廂,煙霧般飄了上去,轉瞬間消失在了車頂,一點聲音也沒有。
約翰華生沖那車頂舉高了煤油燈,“我的老天,她就這麽見鬼的爬了上去?她怎麽辦到的?”
“她上去檢查煙囪。你也想上去看看嗎?那是種很棒的感覺。特別是對我而言。”
“什麽感覺?你在說什麽?”
“我說的是火車啓動的那一刻。來吧,華生醫生,我帶你見識一下血色重生號的美和自由,以及它身上的希望。”
作者有話要說:
囧囧囧囧。。。
作者真的不會用存稿箱這種東西,這才是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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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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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