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少年劍客(一)
趙桓一入杭州便定了客棧,客棧名叫財神客棧。他若是想去見花滿樓,需要穿過兩條街。
這日春光明媚,午後趙桓出了房間,隔壁房間今日出來的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姑娘,前幾日是一個老爺爺,前前幾日是一個豐神俊朗的刀客,前前前幾日是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生。趙桓此刻看着這位新鄰居,對方神色冷淡,于是他只是默默地點頭致意,離開了財神客棧。
待走出財神客棧,他拐過一條短道,走入長街。
春陽明朗,路上行人有的帶了草帽有的帶了頭巾,趙桓卻心情舒适地走在街道上,渾身上下都透着說不出的松快。
長街上喧嘩聲入耳,酒樓中說書人在講江湖趣事,之前講過劍神西門吹雪又殺了名惡人,冷血四捕頭下江南緝拿某大盜,神槍血劍方小侯爺深受金人使者敬重,如今在講禦貓展昭與錦毛鼠白玉堂共破大案……
趙桓聽着有趣,立在酒樓外聽了一會兒,又想自己這算白嫖,心中過意不去,便進酒樓點了份茶水配花生,自斟自飲,一邊聽。
等他聽完金風細雨樓樓主蘇夢枕同六分半堂大堂主狄飛驚來了個驚天動地震撼人心的相遇後又一見如故卻因身份而備受煎熬可事實上從來沒有發生過的詭異故事後,趙桓也吃完花生喝光了菊花茶。他将花生殼收攏到一起,向一旁的小二打了聲招呼,離開酒樓,繼續向百花樓前進。
待走入百花樓所在的長街,趙桓目力驚人,遠遠便望見一名姑娘跌跌撞撞地跑入百花樓中,而更遠處有一名提刀大漢兇神惡煞地尋找着她的身影。
一人一統頓時精神一振,系統大喊:【機會來了!快去英雄救美!】
趙桓在它喊出口之前便沖了上去,那提刀大漢已到百花樓下,趙桓拔劍——
一柄細薄的劍抵在提刀大漢脖前,脖子溢出一道血痕,提刀大漢面色驚懼,長劍映照出他慘白的面孔,與神色冷峻的持劍青年。
趙桓人已到百花樓下,手握劍柄,明黃色的劍穗微微搖晃,但劍仍在劍鞘之中。
他與那位持劍青年對上視線,青年目光如炬,眼中帶着審視。
趙桓:“……”
系統:【……】
持劍青年的劍又往前一送,轉而看向提刀大漢:“光天化日之下,你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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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
提刀大漢察覺到明顯的實力差距,面色蒼白,幾乎忘了自己本該說出的話。
“你走吧。”青年見他說不出話,收了劍,他那把劍是無鞘劍,別在腰間閃着攝人的冷光,令人退避三舍。
提刀大漢甚至未報出名號,便面色青白逃也似地離開。
持劍青年緊接着看向趙桓所在的地方,卻發現對方已不在原地,他一愣,看向身後的百花樓。
靓仔系統嗷嗷叫:【不說為什麽能在這裏遇見這家夥,他為啥搶活搶的這麽熟練?】
趙桓十分惆悵:【剛才聽說書人不是講了麽?冷血下江南緝拿大盜……所以才會出現在這裏吧?】
系統:【那個把假的說的跟真的一樣的說書人?】
兩人齊齊沉默,都想起了說書人口中蘇夢枕和狄飛驚不得不說的故事。
他這時已到了百花樓二樓,那位奔逃進百花樓的貌美姑娘未能和花滿樓對話,便被樓下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趙桓上來之後更是錯失了對話的良機,她看着上樓的少年,輕輕咬唇,眼中流露隐蔽極好的不耐。
花滿樓目不能視,趙桓也沒有注意那位姑娘的神色,先是同花滿樓打了聲招呼,又對那姑娘道:“追趕你的人已被樓下的公子趕走,過會兒就會上樓。”
他語帶安撫之意,貌美姑娘輕咬紅唇,一雙美目欲語還休,可趙桓話說完後便立即移開視線,看向樓梯,絲毫未曾注意到她的表現。
樓梯上的腳步很輕,速而不急,趙桓卻聽得一清二楚。
神色冷峻的青年在階梯上冒了頭,視線掃過樓上三人,定在花滿樓身上,他走上樓來對百花樓的主人道:“未經允許便登門拜訪,是我失禮了。”
花滿樓道:“百花樓歡迎任何人,公子并未做出失禮之事。”
“在下冷血。”
青年抱拳。
冷血四捕頭,諸葛神侯之徒,少年時期便行走江湖,鮮有人不知。
“原來公子是冷血四捕頭,久仰大名。”花滿樓微笑道,“在下花滿樓。”
冷血的視線飄向趙桓,後者坦然自若:“我叫趙決明。”
趙桓坦坦蕩蕩,在離開汴梁城後他便讓系統為他易容,聲音做了僞裝,佩劍也未曾在京城中的熟人面前露過面,他有不被認出的自信。
即便因同一個的姓氏而被冷血懷疑,但冷血這麽貼心的小夥伴即使發現了定然不會拆臺。
冷血微微點頭致意,并未多想,視線在趙桓腰間的佩劍停留一瞬,盯向那位貌美姑娘。
兩名男性的視線都停留在她身上,姑娘面露惶恐之色,似乎是不自覺地躲向了花滿樓身後。
“追你之人是崔一洞,與我調查之事有關,還請你将惹上他的前因後果對我一說。”
冷血直言直語,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
趙桓道:“姑娘不必害怕,冷血捕頭不含惡意。”
花滿樓也溫和道:“你若是心緒未定,坐下喝一盞茶吧。”
他這樣說着,便招呼着屋中的三人坐下,趙桓貼心地擺好茶盞,那位姑娘面色不知為何更加蒼白。
趙桓給三人擺椅子,下意識地忽略了冷血,待反應過來後腳步一頓,默默地退回去,在冷血身後擺上一把椅子,卻被冷血阻止。
“多謝,我不用椅子。”
青年沒有注意到趙桓之前的微妙舉動,伸手攔住趙桓。
冷血認為能站着決不坐着,能走的時候決不站着,趙桓對此深有體會,一時間忽視了如今以自己這個身份不該知曉這點。
好在冷血沒有懷疑。
趙桓在心裏松了口氣。
那貌美姑娘自稱上官飛燕,被崔一洞追殺是因盜走他的財物,并強調因為崔一洞不是個好人才去偷的。
財物是普普通通的一枚玉佩,冷血征求同意後拿在手中看了看,眉頭微皺,似乎不能明白為何這一枚普普通通的玉佩能引得崔一洞的追殺。
趙桓也盯着玉佩,下意識地向他伸手,冷血想也沒想地便遞給了他,玉佩離手之後,冷血微愣,趙桓也反應過來,卻垂着眼沒動,狀似認真地研究玉佩。
冷血若有所思,視線從少年的手上掃過,心中不解更深。
系統快絕望了:【就你這垃圾演技不等小有名氣馬甲就先掉了……抑制下你那下意識的反應吧!】
趙桓努力保持鎮定:【這是還沒有準備的錯,以後就不會了。】
他這樣對系統說着,接下來便當真沒有任何下意識的反應,以致冷血認為那一瞬的熟悉是錯覺,畢竟面前這位少年讓他聯想到的太子殿下如今正在莊園中養病。
想到年前忽然重病的太子殿下,冷血心頭一重,遺憾與擔憂兩者皆有。
太子殿下本人将玉佩遞回給上官飛燕,對她露了個笑,意在安撫,殊不知上官飛燕已嫌棄他們兩個電燈泡嫌棄的要死。
冷血四捕頭雖然是個變數,卻也是個可接受的變數,唯獨這叫趙決明的、來路不明的少年讓上官飛燕不耐煩極了。
冷血敏銳,察覺到上官飛燕掩藏在眼神下的不耐,對上官飛燕的身份多了幾分深思,并未點出,而是向花滿樓告辭道:“我還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花滿樓道:“四捕頭慢走。”
趙桓也道:“路上小心。”
冷血看他一眼,點頭致意,離開了百花樓。
趙桓等他腳步聲遠去,心中松了口氣,上官飛燕看也不看他,視線多次停留在花滿樓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上官姑娘,可要我送你回家?”
趙桓徑直發問,他想的很簡單,不談聲望值,上官飛燕一人剛經歷過追殺,确實不安全,他又無事,自然要幫上一把。
上官飛燕心中不情願,悄悄地望了眼花滿樓,對蓄謀已久的計劃落空感到不甘,她甚至沒能同花滿樓完整地對話,冷血與趙決明總會時不時地插上幾句話。
花滿樓卻道:“上官姑娘不必多慮,決明年紀雖輕,武功卻不低,若是遇見崔一洞,也會護你周全。”
他信賴趙決明,兩年前初遇時少年便已有所成,如今重逢,花滿樓察覺到少年內力更為深厚,劍法想必也更加精妙。
趙桓被誇,面色如常,絲毫不紅,只是略帶疑惑地看着遲遲不做回應的上官飛燕。
心懷不軌的上官飛燕于這種境況下只得點頭:“多謝趙公子,我在悅來客棧落腳,勞煩公子送我一趟。”
趙桓起身,同花滿樓道別,表示明日後再來見他,陪上官飛燕一起下了樓。
悅來客棧和財神客棧在杭州城的兩頭,趙桓送上官飛燕回到悅來客棧,得到對方感激的微笑,便也回了個微笑。
冷血站在巷角,身後是被五花大綁處在昏迷中的崔一洞,他方才離開百花樓後便追上崔一洞,試圖從其口中追問出與他調查之事有關的消息。
他早已知曉崔一洞與青衣樓有關,在青衣樓中是名不值一提的人,問詢的主要目的是上官飛燕與青衣樓的關系,不過上官飛燕似乎當真是個普通的竊賊,崔一洞根本說不出除了被竊玉佩而追殺她之外的原因。
自稱為趙決明的绛衣少年從街道上走過,冷血瞥他一眼,去往上官飛燕所在的悅來客棧。
他與趙桓背對而行,趙桓頭也不回,和系統一起在心裏惆悵嘆氣。
系統:【那家夥明顯發現上官飛燕有問題了吧?喂別被他搶走機會了!】
趙桓鎮定道:【搶就搶吧,他能發現一點也不意外,總之該避免的是我和他的碰面,能少碰面就少碰面……就算掉馬也不該是才出江湖一個月。】
一人一統又嘆了口氣。
他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在成為江湖第一人之前,趙桓本人還得小心翼翼地不掉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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