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汴京諸事(三)

趙決明實在是個難以捉摸的人。

司空摘星歇息之前,曾如是想。

清晨,霧氣彌漫,微微有些涼意,從井中打出的水也涼的徹骨。

司空摘星身為偷王之王,敬職敬業,既然扮作小二,他便早早地起床去做小二該做的事。

這家客棧位置偏僻,客人少,人手也少,店內的人除了客棧掌櫃,只有他一名小二。

這也意味着許多雜活都要由他包攬。

敬業的偷王之王将後院打掃幹淨,心想這時辰前院的白衣人也該離開了,便拎着抹布往前院走,卻不料見到了讓他為之駐足的場景。

凄清的大堂中,客棧掌櫃在櫃臺後候着,白衣人坐在桌旁飲茶,而趙決明則站在白衣人身前一副耐心等待的模樣。

司空摘星掃了一眼,便猜到趙決明是問了掌櫃招工的事,但恰逢白衣人在屋中,掌櫃便讓少年去問白衣人。

怎麽會猜不到?除了客棧真正的主人另有其人,其他步驟與他與趙決明初見時如出一轍。

他來這客棧的第三天見到了白衣人,得知此人才是客棧的真正主人,但司空摘星在客棧中待了許久,也沒能同對方說上一句話。此人性情冷淡,如皚皚雪山不可靠近,司空摘星對他并無興趣,因而只是敬職敬業地當一名小二。

客棧掌櫃瞧見拎着抹布站在通道中的司空摘星,對他招招手,示意他只管去擦拭櫃臺。司空摘星收到信號,拎着抹布默默上前。

趙桓餘光瞥見他,偏頭對他笑了笑,又看向面前靜默不語的白衣人。

後者打量着面前的绛衣少年,神色冷淡,終于舍得開口:

“你為何要在這客棧中做工?”

趙桓得知他的太平堂哥是這家客棧的真正主人時,有過一瞬的驚訝,但轉念又想他這位堂哥不一定會留他做工,即便能留下,兩人的交集也會之前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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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如今他看太平堂哥,是站在看未來老板的角度來看的,聞言立刻坦率地說出理由,無論對方是否答應,他總得試試。

太平堂哥沉吟片刻,問:“你很缺錢?”

趙桓點點頭。

太平堂哥又問:“方才聽你所言,你說留在此處好做打算,不知你要做何打算?”

“等葉孤城與西門吹雪的決戰。”

對這方面的問題,趙桓的答案永遠離不開兩位劍客的決戰。

太平堂哥視線從趙桓腰間的秋霜劍上掠過,回到趙桓面上,悠悠道:“可惜,如你所見,我這客棧中并不缺人。”

這便是拒絕了。

司空摘星擦完櫃臺擦木桌,此刻正在兩人不遠處埋頭擦桌子,聞言簡直想大聲反駁客棧主人的話,卻礙于角色默默地忍了下去。

趙桓并不驚訝,坦然接受,道:“閣下願意給我明确的回應便很好了。”

太平堂哥垂下眼,不欲多說,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系統搖頭晃腦:【啧啧啧,他也是老趙家的,有錢有産業,你還是兩袖清風,什麽也沒有。人家是真靓仔,你還差得遠呢。】

趙桓不置可否,“趙決明”兩袖清風,太子殿下卻不是如此。

只是趙決明總不好湊到太子的人面前。

趙桓在心底嘆了口氣,又想到他自己在外面行走用了假名,那他這位堂哥應當也用了假名……

宮九低垂着眼,身前的绛衣少年遲遲不走,他冷冷擡眼,正欲催人離開,對方趕在他開口之前好奇地發問。

“我叫趙決明,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宮九眉梢動了動,他早從掌櫃口中知道了面前少年的名字,此刻毫不意外,冷冷答道:“宮九。”

司空摘星握着抹布的手一頓,隐隐感到不妙,可不知為何心中又升起一股期待,于是他轉換角度,暗中瞧着一旁的兩人。

只見绛衣少年先是一怔,随後眼中爆發出光亮,歡快道:“真巧,有人也叫我趙四。”

司空摘星毫不意外,甚至有幾分果然如此的複雜。

宮九的反應十分冷漠:“嗯。”

绛衣少年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看宮九一副漠然的模樣,沒有再開口,出客棧時經過司空摘星身側,對他笑了笑,往胡同外走去。

司空摘星燦爛一笑,目送他走遠,低着頭又繼續擦木桌。

系統嘀咕:【他看起來有些幸災樂禍。】

趙桓回頭看了埋頭擦桌子的小二一眼,歪了歪頭,轉過身又繼續往前走。

他起得早,如今找工作失敗,還得為阿飛阿天帶早飯。

盡管十分不道德,但司空摘星有些幸災樂禍——他被趙決明兩次堵的無話可說,此刻見宮九不配合而未給場景重現的機會,心中難免會感到暢快。

在這份暢快的襯托下,客棧真正主人的名字似乎也沒有這麽重要了。

宮九一聽便是假名,更何況司空摘星行走江湖多年,并未聽說過這個名字,因而他并未放在心上。

客棧中的白衣人喝完了最後一盞茶,給司空摘星騰開桌子,瞥他一眼,緩步離開了客棧。

趙桓拎着包子回到客棧時,玉天寶和阿飛正坐在樓下等他。

阿飛板着臉,玉天寶苦兮兮地望着趙桓,眼帶求助之意。

趙桓伸手摸摸小孩的臉,比起初見時瘦小的模樣,阿飛臉上已有了些肉。

他收回手,問:“怎麽了?”

阿飛搖搖頭,道:“我起遲了。”

阿飛一心要練劍,給自己規定了時間,但他到底還是小孩子,昨日累了一天,一覺醒來,發現天光大亮,故而板着臉。

玉天寶不擅安撫人,他以往是被安撫的角色,只能陪着阿飛在一旁默默盯木桌上的紋路,好在趙桓回來的及時,接過安撫小孩的重任。

原來是在生自己的悶氣。

趙桓想了想自己在阿飛這個年紀時做的事情,那時他什麽都不懂,只知道爹爹不喜歡他,為了獲得喜愛,勤學苦練,可日無寸進,還被他爹嫌棄過愚笨。

他在桌旁坐下,道:“該休息時便要休息,若是身心疲憊,練劍也不會有長進。你這個年紀就該多睡覺。”

阿飛看向趙桓腰間的秋霜劍,追問:“你也會休息麽?”

趙桓點點頭,道:“會。”

阿飛年紀雖小,已十分有主見,聞言想了想,道:“可我已打算今日早起,卻還是起遲了。”

趙桓笑了:“那作為懲罰,今天多吃一個包子。”

阿飛微微瞪圓了眼,玉天寶見趙桓将阿飛安撫得差不多,終于放松了,開口道:“小阿飛,你太較真了,來來來,吃包子。”

趙桓看玉天寶分包子,對阿飛道:“既然已經起遲了,那下回便按時起。”

阿飛手裏被塞了個大包子,聞言愣了一愣,回過味來,認真地點頭。

司空摘星扒在門後看他們三人其樂融融,瞧着一大一小,又一次感嘆:

趙決明,可怖如斯,交游甚廣,新歡不斷。

阿飛是千面公子的外甥,那阿天也不知是何身份……

他盯着趙決明對面易容術十分糟糕的年輕人,有些好奇。

三人用過早飯,趙桓便去街上找工,順帶和玉天寶阿飛一同逛逛汴京城。

汴京城內熱鬧喧嘩,趙桓怕阿飛走丢,便和玉天寶各自站在阿飛身側牽着他的手往前走。

路上經過幾家客棧,客棧內小二與掌櫃皆是忙碌不已,趙桓看了看,沒有進去詢問。

這地方離胡同內的客棧太遠,來回未免太費時間。

接近午時,趙桓同一家酒樓掌櫃商量好只在中午于酒樓當跑堂。

在葉孤城和西門吹雪決戰之前,汴京城內的所有酒樓都清閑不了,中午食客最多,雙方都有需求,因而掌櫃答應的十分痛快。

酒樓掌櫃捋了捋胡須,看趙桓腰間佩劍,氣宇不凡,忍不住感嘆同樣是江湖人士,別人打打鬧鬧大打出手,面前這位少俠卻要來當跑堂。

實在是奇怪。

“不知少俠尊諱?”

酒樓掌櫃念着面前的少俠是江湖人,語氣仍舊有些客氣。

如今已快到午飯時間,堂內人漸漸多了起來,吵吵鬧鬧,閑談對罵聲不絕。

以此為背景,趙桓道:“掌櫃不必如此客氣,我叫趙決明。”

樓內的聲音忽然靜了一瞬,落針可聞其聲,人人都盯向了站在櫃臺前背對着他們的绛衣少年。

玉天寶和阿飛坐在邊上等待趙桓,被這突然的變化驚得一個坐直了身體,一個瞪圓了眼睛。

酒樓掌櫃将堂內景象盡收入眼,更被所有人直勾勾地瞧着,冷汗蹭的一下自額角冒出:“原、原來閣下便是決明少俠……”

趙桓被掌櫃仍舊客氣不已的用語弄的一呆,後知後覺地回首,與堂內衆人對上視線。

“他就是趙決明——!”

不知從何處冒出一道聲音,肯定了趙桓的身份,堂內立刻沸騰起來。

“我就猜這人是趙決明!绛衣玄劍明黃劍穗,除了趙決明還能有誰!”

“早聽聞趙決明來了汴京,想不到今日就叫我撞見了!”

“若是方才我沒聽錯,趙決明是要在這酒樓中當跑堂?”

“秋霜劍趙決明竟是個窮鬼麽?”

讨論聲不斷,趙桓呆着臉,和玉天寶與阿飛互相對着瞅了瞅,又轉過臉和酒樓掌櫃面面相觑。

趙桓:“……”

酒樓掌櫃:“……”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趙桓總覺得酒樓掌櫃左臉寫着“後”,右臉刻着“悔”,捋着胡子的手幾乎在顫抖。

世界如此吵鬧,趙桓心中卻一片祥和寧靜。

系統哇塞一聲:【好久沒看你聲望,猛漲了好多呢。】

趙桓心裏想着那聲“窮鬼”,覺得這是在人身攻擊。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趙決明找工作#

司空摘星:只客棧主人另有其人這一點不同,其他步驟一模一樣。

王憐花:(笑而不語.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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