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出門玩
第一更
從服裝廠辭職并不是件難事, 但聞欣有些不好意思張嘴,好像自己欠着誰似的。
她期期艾艾進車間道:“不好意思張主任,我不做了。”
張巧居然覺得有所預料, 但還是挽留道:“聞欣,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說真的,萬花的工資最高的,出來打工的哪個沒受過什麽委屈, 還不都是忍下來。
聞欣既然張嘴, 就不會給自己反悔的機會。
她抿着嘴搖頭說:“我已經決定了。”
張巧只覺得可惜,畢竟本車間的人是最難招的, 但也沒辦法, 遺憾道:“行,那我給你簽單子。”
拿着單子還得去財務室結工資,但不是馬上拿, 得等七天。
這也是大家都不愛換工作的原因,畢竟誰都說不準人家還給不給。
不過萬花是大廠,不太會出現這種問題,否則門口不會天天大排長龍的有人找工作。
但聞欣還是難免擔心, 她從廠裏出來還頻頻回頭, 心想這麽大的地方應該不至于貪她的錢。
虞萬支在門口晃晃悠悠地等着,看她的樣子還以為是舍不得,心想到底是來東浦的第一份工作,也是人之常情。
他道:“沒事,以後可以再來轉轉。”
聞欣顧着擔心, 壓根沒聽清, 說:“确定七天後錢會給我嗎?”
虞萬支大把話噎在喉嚨裏, 舉例說:“之前辦暫住證押的一百不是也給退了。”
聞欣道:“當時我還在廠裏, 他們敢不給嗎?”
現在是人走茶涼,誰能保證啊。
虞萬支在她腦袋上薅兩把說:“放心,不給我找他們去。”
這點信心他還是有的。
聞欣好端端的頭發,瞪他一眼說:“都亂了。”
虞萬支眼神心虛地躲開道:“那現在去搭公交?”
今天正是冬至,兩個人都不上班,準備去市區玩。
聞欣也就不再追究他,左右看着說:“朝哪邊走?”
虞萬支牽着她,走到站臺等着說:“19路車挺多的,我們先去吃飯,再去動物園,行嗎?”
東浦改革開放以前就是個小地方,說起來并沒有什麽景點,來旅游的人都是專門買東西,因為經濟實在是繁華,好幾條街都是全國出名的。
不過聞欣是覺得家裏什麽都不缺,一心就惦記着好玩的,興奮道:“不吃飯也行。”
她平常就最惦記着三頓飯,這會提起動物園連好吃的都顧不上,虞萬支擁着她擠上公交車說:“烤鴨也不吃?”
烤鴨啊,聞欣舔嘴唇,假裝剛剛什麽話都沒說過,笑嘻嘻道:“那還是可以吃的。”
虞萬支也沒笑話她的改口,把人往邊上帶,讓她扶着自己站好,叮囑道:“小心點。”
這車是開得亂七八糟,司機總是猛地停下來,那叫一個橫沖直撞,加之路況本來就不好,沿途都在大修。
聞欣是被颠得臉色發白,呼吸着從窗戶縫隙鑽進來的新鮮空氣說:“天啊,好想吐。”
虞萬支拿出口袋裏的果丹皮給她壓壓,拍着她的背順氣道:“快到了,快到了。”
這話就是哄人的,前後一個小時,聞欣才重新踩在地上。
她只覺得整個人輕飄飄,走路都沒什麽實感,扶着樹,餘光裏看到路邊的小店說:“虞萬支,我想喝酸梅湯。”
虞萬支既放心不下她,又沒辦法拒絕,買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地看着。
聞欣壓根沒坐過多少車,她以前在老家的時候從縣城回村裏向來更願意走路,一來是車難等,二來是道路颠簸,來東浦後次數也不多,倒是對自行車更熟悉。
她是一仰頭把酸梅湯灌下去,吸一口空氣裏的土,呸呸兩聲說:“灰多得都快看不見路。”
沒辦法,城市大搞建設,虞萬支從随身的包裏拿出水壺給她漱口道:“往巷子裏走會好很多。”
他話音剛落,一輛車飛馳而過,又濺起灰塵來。
聞欣都覺得從自己的頭發絲裏能抖下來三斤土,揉着眼睛說:“快走快走。”
可虞萬支也不認路,他只是知道那家店在哪,一路問着過去,還沒到拐角的地方就說:“你聞見了嗎?”
聞欣鼻子動動說:“好香啊。”
剩下來的路順着香味就能找到,兩個人老遠就看到排隊的人,趕緊加快腳步站在最後面。
兩邊的房子建得很近,中午時分沒照進來多少陽光,風一吹讓人渾身冒着寒氣。
虞萬支脫下外套說:“你再穿一件。”
聞欣才不要,她快步向前數着有多少人,回來報告消息說:“最少要等二十分鐘,一只六塊錢呢。”
現在一斤豬肉都才兩塊三,這價格真是貴啊。
虞萬支長久的習慣改不了,沉痛道:“吃吧。”
活像誰要從他身上割肉似的。
聞欣知道他是願意買的,架不住心疼,故意說:“那不吃了?”
千裏迢迢都走到這,虞萬支咬咬牙說:“必須吃。”
又看出她的調侃,無奈道:“說帶你吃就吃。”
他不是君子,也知道一言既出驷馬難追的道理。
他這個表情,要換以前聞欣是要發脾氣,但現在已經能窺探到背後的真意。
她還能開玩笑和撒嬌,不得不說是夫妻倆磨合的結果,她道:“我看有賣餅的,先填一填吧?”
虞萬支只當她是肚子餓,說:“你去還我去?”
站這兒有些冷,跑動起來就會累。
聞欣不喜歡原地不動,撒開腿跑到對面去。
她回來的時候是慢慢走,咬着熱騰騰的餅說:“還挺香的。”
虞萬支知道她飯量小,說:“你吃半個就好。”
別待會烤鴨吃不下去。
聞欣就是想着只吃半只就好,畢竟她今天沒能拿到工資,接下去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家裏就這麽點存款,能省點算一點。
她道:“我現在很餓。”
虞萬支總不能叫她餓着,等買到烤鴨也是讓她先吃。
店裏沒幾張桌子,每桌都有碗冒煙的鴨骨湯,上面飄着一層油和蔥花。
聞欣連喝好幾口,只覺得渾身都熱起來,在桌子底下踹他說:“吃你的。”
虞萬支手才動起來,餅皮夾着黃瓜條和肉往嘴裏塞,油從他的嘴角往下滴。
聞欣趕快拿草紙,撕下一個角給他擦說:“小心衣服。”
虞萬支無所謂道:“是我自己洗。”
聞欣有些做賊心虛,瞥他一眼說:“你是在抱怨我沒給你洗衣服?”
做媳婦的洗衣、掃地、做飯好像是正常,她的日子要是說出來大家只怕都覺得是娶個祖宗,說真的,她以前的認知完全相悖,自己都有些不安。
虞萬支心想這又是哪一茬,把鴨皮扯下來給她喂嘴裏說:“這麽冷,別凍壞手。”
聞欣愛吃皮,聽他這麽說看一眼自己的手背道:“以前年年長凍瘡。”
因為老家很冷,這個季節雪都下過好幾回了,可人該做的事情都不能耽誤,只能僵着手上。
虞萬支看着她白嫩的手,食指上有一塊小疤,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蹭的。
他下巴一擡示意道:“你這是怎麽磕的?”
聞欣細端詳,沒什麽印象說:“我也不知道。”
鄉下哪有乖巧的小孩子,一天到晚都在外面瘋跑,這手還是好的,腿上才真是經年老疤處處有。
虞萬支聽她提過好幾次小時候是如何活潑,勉強可以描繪出點影子來,忽然說:“我以前好像見過你。”
聞欣一點不驚訝說:“那會大家都很小,你家還住我二姑家隔壁。”
還是她二姑來說媒的時候提過一句,不然她怎麽可能有印象。
虞萬支不知怎麽有點高興說:“都是緣分。”
一面之緣的緣,若幹年後在路上都認不出是甲乙丙丁的哪個。
聞欣只覺得很牽強,笑笑說:“走走走,去動物園。”
虞萬支跟店家借水洗手,掌心多少就帶上涼意,聞欣被他碰到就躲開說:“好冰。”
又甜甜挽着他的手說:“這樣也不會丢的。”
東浦的人實在太多,這滿大街好像一錯眼就會不見。
虞萬支看着她的小身板很是擔心,看得牢牢的。
聞欣給他一肘子說:“我又不是小孩子。”
就這眼神,活像是帶女兒出門。
虞萬支心想可不就是,但沒敢說出來,買完票後說:“先拍照,出來的時候就可以取。”
動物園有拍照服務,就是得加錢,不過能跟大象一起,也算是值得。
聞欣頭一次看到這麽大的動物,往右跨步,大有拿虞萬支當擋箭牌的意思。
他哭笑不得道:“我是你男人。”
聞欣讪讪笑,又理直氣壯道:“男人就是要頂天立地。”
得,說什麽都有理,虞萬支笑着看她,照相師按下快門,很是滿意道:“你們新婚吧?我這肯定拍得好。”
非要說的話也算是新婚,虞萬支點點頭,把回執小心放在口袋裏。
兩個人這才往裏走,可以說是大開眼界。
東浦市動物園并不大,起碼一兩個小時是能轉完的,但考慮到票價,他們倆是繞好幾圈,等閉園的廣播響起才往回走。
門口都是排隊領照片的人,看得出多數是家長帶着孩子來。
這幾年的計劃生育執行嚴格,基本都是只有一個孩子,聞欣等着也無聊,說:“下次咱們再來應該就是帶孩子。”
虞萬支被她說得心中一動,不過道:“沒有那麽快。”
聞欣也知道家裏那些計生用品是做什麽的,說:“那确實,也沒有地方養。”
就那麽一間屋子,兩口子都只是勉強騰挪得開。
虞萬支擔心的更多,說:“那你就連上下樓都不方便。”
聞欣倒沒想過這個,經他提醒才啊一聲說:“那還得等我們搬到一樓。”
這可不是件容易事,說不準還要三五年。
虞萬支道:“也可能是電梯房。”
電梯,聞欣可不敢想,畢竟現在能安上的幾乎都是外銷公寓,哪怕是少數的小區房也價格不菲,一套就要好幾萬。
現在幾千塊錢都讓他們費勁巴拉的,再加個零更像是天方夜譚。
不過她樂觀嘛,笑笑說:“将來肯定可以。”
說不準以後滿大街都是電梯房,畢竟往前十年誰也沒料到能發展到這個地步,改革開放的春風讓全世界煥然一新。
虞萬支卻是認真的,在心裏琢磨着要怎麽樣能掙更多錢,實在是處處不禁花。
他想得有些走神,還是聞欣拿到相片在他眼前晃晃才把人拉回來。
聞欣道:“真的拍得特別好。”
虞萬支定睛看,大象好像沒有那麽重要,唯有他們笑盈盈看着對方,委實是恩愛夫妻的樣子。
他捏在手裏舍不得放說:“嗯,特別好。”
好到讓人希望這一刻是永恒。
作者有話說:
買的新櫃子到了,獨自拼裝三小時,先一更,還有一更晚點見,應該是十一點左右,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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