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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哪兒？”耳畔傳來七夜的聲音。

忙着培養繼任者，忙着順利交接，忙着解決七世怨侶，忙着施法布陣……擠出來思考去處的時間太少。

身處高空，俯瞰腳下，風呼嘯的聲音被結界阻斷，厚重的雲層與袅繞霧霭阻擋了他的視線，隐隐約約俯瞰到成片狀的綠色，但是一點兒也不清晰。結界裏，最清晰的就是七夜說話的聲音和兩人淺淺綿長的呼吸聲。

金光突然一點兒也不想思考，不想思考何去何從，不想思考種種應對措施，不想殚精竭慮費勁心神。這一刻，他只想倚靠在七夜身上，靜看雲卷雲舒，歲月安好。

遠離魔界和玄心正宗勢力範圍的地方。

他不想隐姓埋名改頭換面。做了這麽多事，他很想和七夜站在陽光下，光明正大的生活。

不過，奢望終究是奢望。如今能夠全身而退已經是無比的幸運了。

心念一轉。“自從做了宗主我就一直待在京城，二十年來少有機會去別的地方。上一次離開京城還是為了陰世幽泉的事。做宗主之前也多是聽從命令行事，除妖降魔還不及，沒有機會見識錦繡山河。神州大地山河壯麗，不如我們去見識見識？”

金光的任何提議七夜都不會反對，他無比的柔順，彷佛一只披着貓咪外殼的豹子。“都聽你的，只要和你一起去哪兒都行。”

直白的情話令金光心跳紊亂，他強作平靜。“嗯，出發吧。”

七夜輕笑，雙手環住金光腰肢，心念一動，一夕劍猛然一震，劃破長空。

日暮時分，月河的下游，村落的男女們紛紛用木桶、瓦罐裝滿水帶回家去。附近的村落很少有水井，大家都習慣到大河來取水。據說大河的源頭是傳說中的神山，仙人居住在那裏。神山的樹木不止長着葉子花朵果實，還長着名貴的玉石。

“除了玉石還有什麽呢？”阿尼最喜歡聽神山的傳說，不管聽了多少遍仍然興致勃勃的催着阿姐講給他聽。

阿姐有點不耐煩，但是對神山是不能不敬的，盡管惦記着鍋裏的面餅，還是應弟弟的要求講了：“還有神鳥。神鳥負責管理仙人的器具，誰要是動了仙人的東西就會被神鳥吃掉。”

聽到‘吃掉’，阿尼和小夥伴們卻一點兒也不害怕，嘻嘻哈哈的笑了一陣，又纏着阿姐繼續講。“仙人呢？仙人呢？”

阿姐拎着裝滿水的木桶，邊走邊注意不讓奔跑的孩子們撞撒了水，一邊講：“仙人會飛，有的騎着鳳凰，有的騎着龍，還有的坐在很大很大的花上面——比水缸還大的花。仙人都長得比花還漂亮！”阿姐肯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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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尼驚嘆道：“我也很想飛啊——阿姐，仙人有站在劍上飛的嗎？”

小夥伴們仰着脖子，長大了嘴巴望着天空。

阿姐漫不經心的說：“有吧，更多的還是駕雲呢——你們看什麽？”她擡起頭随着阿尼的視線望去，嘴巴張成了圓圈：“阿爹阿娘——快來看——仙人——”

“我們應該飛高一點。”金光嗔怪道。

七夜哈哈笑道：“你不覺得他們說的話很有意思嗎？對了，那個神山想不想去看看？”

此時已經是金光拐帶七夜的第十天。

七夜對金光黏糊的态度經過十天形影不離（字面上的意思）有所緩解，二人游歷了不少地方。每逢聽見仙人或者傳說之類的他們都會停下來看看，期盼能找到第二個太虛散人。可惜大部分時候都是失望而歸。

不過，尋找修真者的痕跡畢竟不是他們首要的目的，而只是二人世界的調劑，所以也并沒有失望到絕了念頭的地步。況且，但凡有傳說的地方，确實也有些古怪。十天來，金光殺了一只樹妖，驅逐了兩只蚌精，收集了一顆避水珠和一段連一夕劍都砍不斷的樹藤。并不是所有有妖怪的地方都是陰森詭谲的，蚌精姐妹住的地方便是一處位于奢華莊園裏的水潭，清幽秀麗，潭底泥沙都帶着淺白的色澤。蚌精姐妹羨慕人間生活，把府邸布置得同富貴人家相差無二，衣食住行皆類似于大家閨秀，她們唯一做的惡事便是不顧人妖之別，執意要找人間男子做夫婿，偏控制不了自身的妖氣，害得被她們擄走的男子不僅同家人分離，而且妖氣入體，日漸虛弱。金光見沒有鬧出人命，姑且念在她們已有悔過之心，收了避水珠之後便沒取她們的性命，将姐妹二人放逐湖海。

以前，他必定是要斬草除根。

金光清楚的察覺了自己的變化。他同樣清楚造成這些變化的源頭。

“嗯，去看看。”金光縮在七夜懷裏。此處風景奇特瑰麗，便不是為了尋找修真者，純粹游覽亦是不錯的選擇。

一夕劍往西飛了大約一刻鐘左右，巍峨的群山便出現在兩人視野中。連綿起伏的山脈如沉睡的巨龍伏卧于蒼茫的大地，沉睡的巨龍依然是巨龍，懾人的氣勢散發于天地間，令凡人門忍不住俯首叩拜。

金光和七夜心底同時湧起一股熱流，他們感覺到這個地方的不同尋常。不必溝通，七夜指揮一夕劍朝山脈沖去。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好在一夕劍不是凡馬可以比拟的，不必耗盡七夜的魔力，他們便抵達了山腳。

此刻已經是星子閃爍，明月當空了。

在空中飛行時還可以看見山頂的皚皚白雪，此刻停在山腳，借着清幽的月光，卻看見山間蔥郁的綠樹花草。有些金光認識，更多的卻連見也沒見過。

七夜拉着金光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人類活動的痕跡。

“我們今天就住這裏吧。”七夜道。按理說他們應該去附近的村寨借宿，但是七夜自從落地後，心裏的熱潮不但沒有平複，反而不斷的高漲，他體內的魔力彷佛受到了這股情緒的牽引，在經脈中奔騰，不用閉目靜坐，他也能感受到空氣中濃郁的靈氣。此處必定有修真者，七夜判定這是一處适合修煉的洞天福地。

金光和他有同樣的判斷。他環視一下四周的環境，走到一棵三人合抱粗的大樹旁，摸了摸樹幹，滿意的說：“就這裏吧。”

他閉上眼睛，手掌貼在樹幹上，沸騰的靈力迫不及待的輸出湧入粗壯的樹幹。只見大樹人性化的抖了抖，樹幹發出瑩瑩的綠光，頂端兩臂粗的樹枝彎曲，合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交錯成網狀，密密實實的連接在一起。

片刻後，金光睜開眼，收回手掌。樹頂俨然出現一座天然的樹屋，只在正面留下一人高的出口，兩片碩大的葉子張開，想必他們只要一進去葉子就會合攏成為天然的門。

按照太虛散人玉簡中所記載，天地間的靈力由金木水火土光暗七種元素構成，凡人若能感悟到七種元素并且吸收為己用便能踏上修真之路。

能否感應到元素存在取決于體質，修行的速度除了體質外還靠個人的悟性。有的人能感應到其中一種元素，有的人能感應到其中幾種，更多的人卻一生也不能感應到它們的存在。

七夜感應到的是金和暗兩種，金光感應到的是木、土和光三種。感應到的元素的種類和資質并無多大關聯。譬如金光，他對光元素最為敏感，其次是木元素，土元素最次。他可以吸收這三種元素，然而一旦進入他體內便全部化為可以供他使用的無屬性的靈力，目前他吸收光元素的速度最快，所以讓自己入定時以吸收光元素為主，但并不是完全只吸收光元素，他現在對元素的控制還沒有到達那個程度，木元素和土元素也有少量被動吸收。吸收元素只是踏入修真之路的階梯，真正決定修真者成就還是看個人的悟性。金丹期以下的修士，可以依靠體質決定實力，但是一旦進入金丹期，個人的悟性和心境才是提升實力的必要因素。

修真之路也是逆天之路，勘破生死，超脫輪回。修真者時刻都在對抗天道，心魔，天劫，和各種死敵讓這條路布滿荊棘。中途随時可能萬劫不複。

如今的玄門提倡的順應天道，并不是真正的順應天道，否則他們就要放棄修煉，自然而然的生老病死，如此才能說順應天道。

天道是什麽？個人有個人的認識。

以玄心正宗為例，認為天道就是懲善揚惡，守正辟邪。

有的門派認為天道就是不涉因果。

有的門派認為天道就是自然。

金光的額頭從玉簡上移開，将玉簡收起。

葉片分開，七夜提着烤好的兔子進來。“餓了吧，今天嘗嘗我的手藝。”見金光皺着眉頭，緊張的問道：“怎麽了？”

金光勾起唇角：“我想一直以來我走進了一個誤區。”

七夜不解。

金光解釋道：“我們到處找修真者的蹤跡，卻忽視我們身邊的東西。剛才我突然想到，其實玄心正宗和陰月皇朝不也是修真門派嗎？玄心正宗的高階弟子能感應到光元素，陰月皇朝的門人可以感應到暗元素。只不過大家的實力太低微，連煉氣期都不到，所以沒有察覺到元素的本質。人魔兩界的妖魔鬼怪，因為體質的特殊，天生就能感應到各種元素，所以成型的妖魔比人類強，但是妖魔鬼怪不會修煉心境，只憑本能行事，亦少有能夠突破煉氣期的。這才讓人間魔道勉強保持了多年的平衡。就如我們，雖然可以算作煉氣期，但是從來沒有人引導，所以我們沒有往這些方面想。玄心正宗堅持懲善揚惡，不正是為了減少心魔的幹擾？”

“你這麽說，我倒想起了一件事。”七夜若有所思。

金光側臉看着她。

認真等待的模樣讓七夜手癢，他很想把手放在金光的臉上輕輕摩挲。不過他知道真這麽做了金光一定不高興，所以折中，握住了金光的手，把玩着他細長的手指。不待金光皺眉，便開口道：“陰月皇朝的第一代聖君一夕，據典籍記載，他從人間堕入魔道，按理說應該不敵魔界的大妖大魔，但他卻能像魔界生靈一樣煉化魔界的魔氣，經過三十年，打敗了魔界許多妖魔一統魔界，建立了陰月皇朝。”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魔界生存。幾百年來，魔宮多次擄劫凡人，魔氣侵體，有的死了，有的卻如一夕樣吸收魔氣入了魔。”

“千百年來，我們從來沒想過原因，也沒有思考過為什麽魔宮門人有的比妖魔修煉得更快更厲害，有的連魔氣都承受不了。我從來沒想過，一直認為是體質的原因。當然，的确是體質，只不過和我們以為的體質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