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金光從塵封的記憶中翻出一張相似的面孔。比起眼前的年輕人，記憶中的那個家夥更強大更成熟更讨厭。

“你和諸葛青天是什麽關系，”

年輕人的眼中有波動。“他是我爹。很驚訝吧，二十年前被你逼死的一家三口竟然沒有死絕，我諸葛無為還活得好端端的。”

的确出乎意料。

不過——

“你們一家喜歡找死與本座何幹，”金光在面對七夜和別人時神奇的擁有兩張截然不同的面孔。

“你——”年輕人心裏的怒氣翻騰不已，可惜不會罵人，翻來覆去就是“卑鄙，無情”。

如果不是七夜在側，金光絕不介意讓諸葛無為領教一下卑鄙和無情是何滋味。

到底他還沒忘記諸葛青天和藍魔的糾葛，這個時候挑起當年他逼諸葛青天之事，萬一勾起七夜對陰月皇朝的感情對他可沒好處。

“有人來了。”紫衣女子蹙眉道。

她說話的同時，金光也感觸到有兩個人進入了他神識的範圍內。

金光一驚，這個神秘的女子比他還先察覺有人接近，不知道是什麽手段，功力必然不在他之下。這女子和諸葛無為一路，看來是敵非友。他不由自主的看向七夜。

七夜捏了捏他的手心，嘴唇翕動，卻只有他聽見了聲音：“她也是修真者，比我強。”

除了自己和七夜之外的第三個修真者！

金光心中不免有幾分凝重。若是她發難，自己和七夜剛剛耗費了靈力，恐怕只能狼狽逃命了。

金光将一瓶靈丹悄悄塞給七夜，同時手裏捏着一把綠藤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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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說紫衣女子的比他強，金光也的确查探不出對方的修為，不知道須彌之境能不能瞞過對方的神識。

若只有他和七夜倒還好，打不過還躲不掉麽。偏偏帶着拖油瓶，費心費力，唉！

撞進這座城的另外兩個倒黴鬼也出現了，金光忍不住眉頭緊皺——又是熟人！又是敵我不明的熟人！

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呢！

諸葛流雲的心情恰好和金光相反，他先是看見諸葛無為，驚喜的叫了聲“大哥”，然後看到了被無為和紫衣女子擋住的金光，接着是七夜，然後是小雪。

向金光打招呼的聲音有些遲疑。“宗主……”

他的視線落在七夜橫在金光腰間的胳膊，臉上寫着大大的兩個字——驚疑！

金光耳垂發熱，奈何七夜恍若未覺，他總不能把七夜的手掰開——掰開也不過是欲蓋彌彰。索性坦然的朝流雲颔首。

流雲也攙扶着一個人，正是面色和頭發一個顏色的燕紅葉。

燕紅葉的傷究竟沒能治愈，前陣子離開京城時還聽說司馬三娘把自己關在醫廬拼命的翻醫書找救治燕紅葉的法子。這個時候燕紅葉不是應該乖乖的呆在京城嗎？怎麽帶着奄奄一息的身體進了這座死城。

燕紅葉整個人唯有一雙眼睛最精神，此刻如冰刀般刺向七夜。“流雲，殺了七夜魔君！”若她針對的不是七夜，金光簡直要為她喝彩。除魔二字，走火入魔的燕紅葉比他貫徹得徹底多了。可惜，腦子沒長夠。

光憑着武力能殺死多少呢？燕赤霞殺了六道，轉眼間七夜就撐起了陰月皇朝。就算讓燕紅葉殺了七夜，難道陰月皇朝不會擁立一個八夜麽？

蠢貨！

金光唇角翹起一個輕微的弧度，很快就消失不見。

“宗主……”微弱的聲音夾雜在聶小倩驚慌失措的尖叫中。須彌之境和金光心意相通，裏面發生的一切金光都了若指掌。

諸葛流雲和諸葛無為兄弟倆很久不見，可惜現在不适合敘舊。流雲拉着燕紅葉左右為難，他不必白發紅葉理智被除魔的執念遮蔽，如今他的修為也不是當初那個不入流的水平，這個地方的詭異也有所察覺。情況不明的時候還是按兵不動為妙。

于是向最好說話的無為問道：“大哥，這裏是什麽地方？”

無為對着流雲臉色平靜了許多：“我不知道，我是跟着天心姐姐來的。”

諸人的目光集中在紫衣女子身上。

素天心喃喃自語般道：“奇怪……為何無淚之城會聚齊了七世姻緣，七世怨侶呢？我明明感覺到在的，為什麽少了一個……”她的目光從場中衆人身上一一劃過，最後落在金光身上，忽然綻放出淺淺的笑容。“原來如此，沒想到凡世中除了我之外，還有別的修真者，而且還是玄心正宗的前宗主，哦，還有七夜魔君！”她的目光又轉移到七夜身上。“天意真是難測……”她突然又幽幽的輕嘆。

七世怨侶和七世姻緣等字眼的出現讓大家忽略了修真者三字。

七世姻緣指的是燕紅葉和諸葛無為，七世怨侶當然是指聶小倩和寧采臣。這女子究竟是什麽人？她知道七世怨侶也知道七世姻緣，還是一個修真者，偏偏又和諸葛無為在一塊兒。金光和七夜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見了濃濃疑慮。

金光稽首為禮，态度不卑不吭。“前輩既是同道中人，可知此處是何地？該如何離開？還有此地有一魔，前輩可知其來歷？”

魔！

聽見這個字，諸葛兄弟心中驚駭，就連燕紅葉也變了臉色。

諸葛無為更是忍不住叫了她一聲：“天心姐姐？”

素天心眉目間籠罩了一層陰霾。“你心中想問的其實是無淚之城和我有什麽關系？或者，那個魔是不是我豢養的？對嗎？”

無淚之城！

這個地方的名字！

這女子果然和此地有關聯。

金光輕笑：“前輩想多了。金光不是那魔的對手，只想知道如何平安離開。”他做了二十年玄心正宗，竟然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麽一個詭異的地方，而且在玄陰魔門附近，可是七夜也同樣不知道，雖說自修真以來他們便明白世間之大，自己所知者不過寥寥，可是這不是什麽洞穴荒郊，明明是一座人力建造的城鎮，詭異得外力将一座繁榮祥和的城變成死城，而這個女子，一口道破了此城的名字，又一副全知全明的模樣，實在很叫人懷疑。

素天心冷笑道：“玄心正宗果真一代不如一代了！”

這語氣……

金光心中有了怒氣，話自然不怎麽好聽了。“縱然閣下有通天徹地之能，然而辱及歷代先師，金光也絕不能容忍！”

流雲見氣氛不對，因素天心是和無為一起的，于是打斷二人道：“大哥，你知道怎麽離開這裏嗎？”

除了素天心和無為，金光幾人無比希望離開這個地方，聞言不由得把目光投向無為。而無為卻搖搖頭，看向素天心。

素天心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出去——我說的是真的。我又不是這兒的主人，如何能帶你們出去？你們要是想出去的話，只能等無淚之城自願放你們出去。”

金光駭然道：“難道這座城——”後面的話忍住沒說，腦海裏不斷閃現進入無淚之城後的種種。

七夜疑惑的看向他。他力持鎮定，搖搖頭示意待會兒再說。

素天心朝金光微微一笑：“看來玄心正宗還沒沒落到底，有幾分見識。”

金光沉着臉問：“如果真如我所想，那襲擊我們的魔又是怎麽回事？”

笑容從素天心臉上消失，她的表情漸漸變的哀傷。“說來話長……唉，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以聽我講一個故事。”

金光對聽故事沒興趣，無奈這個故事肯定和離開此地有關，他不得不聽。倒是諸葛兄弟以及燕紅葉、小雪對素天心的故事十分好奇。幾人随着素天心走去。

金光落在最後面，悄悄的傳音給七夜：“你看出什麽了嗎？”七夜修為比他高說不定能瞧出什麽。

他側眼看向七夜，卻看見一張恍惚的面孔。頓時急道：“怎麽了？”就要探查他的靈脈。

七夜按住他的手，瞳孔重新恢複清明。“這裏不對勁！”

這點金光當然知道。他在這裏困了幾天了。

七夜警惕的打量四周，一無所獲。“從進了這個地方之後我就一直感覺很壓抑。剛才你和素天心說話，恍然間，我無緣無故的感覺到一股悲意。我仿佛聞到了鮮血的味道，耳邊似乎有人在哭泣。不知道這個地方是否有什麽東西會影響人的情緒。”

厚厚的陰霾籠罩在金光心上。

“我倒沒有這種感覺，看起來剛才受到影響的應該只有你一個。按理說，在煞氣聚集的地方，受到影響最大的應該是光屬性的修煉者。但是幹擾情緒的法術是不分靈力屬性的，也不可能專門針對某一人……”

七夜摸出金光塞給他的瓶子，倒出一顆靈丹吞下，給金光也喂了一顆，然後把瓶子收好。“你身上還有多少靈丹？”

“補充靈力的靈丹就這一瓶了，對了，你拿着這個。”金光取出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圓形玉球：“靜心石凝神定氣，可避邪祟，幹擾心神的法術在它面前定然無效。”這塊靜心石還是從玄武身上找到的，此刻拿給七夜用再合适不過了。

七夜把靜心石反塞給金光：“我修為比你高，剛才只是沒提防，現在有了教訓不會輕易中招了。靜心石你拿好，放心，不會有事。你也說了，煞氣凝聚的地方我所受影響最小，剛才是意外，你別讓我擔心。”

可惜……眼下靜心石只有一塊，魔界可整條礦脈藏着呢。早知道就叫七夜帶一些在身上！金光在七夜的堅持下重新收好靜心石。

素天心将他們帶到一間喜慶的屋子裏——紅色的幔帳，紅色的喜燭，紅色的花球。入目所及皆是鮮豔的紅色。

沿路所見處處都是霧蒙蒙灰撲撲的荒敗景象，這間疑似喜堂的屋子卻如片刻之前剛布置好的一般，鮮豔奪目，光潔如新。

任是誰見了都會生出凝重詭異的感覺。

耀眼刺目的紅色勾出了金光心底深處掩藏得極深的畫面，他忍不住閉了閉眼來緩解突如其來的心悸。

“怎麽了？”七夜低聲問道。“是否有不妥？”

金光凝神，七夜關切的神情令他心中一暖，他摸摸懷中的靜心石，嘴角揚起小小的弧度。“沒事，看來真的會迷惑心神，我們一定要小心！”

七夜見大家都沒有注意到他們，悄悄握住金光的手。

從雙手交握出傳遞出的溫度，一直熨帖進心裏。刺痛和寒冷仿佛是錯覺，消失得無影無蹤。

素天心講了一個很長的故事，關于幹将莫邪兩把寶劍，關于千年前三個年青鑄劍師的愛恨情仇，關于玄心正宗陰月皇朝和七世怨侶的糾葛。

玄心正宗的典籍中記載着七世怨侶的由來，卻不如素天心的故事動聽，典籍上草草的敘述了七世怨侶的最初，寥寥幾筆，太過輕描淡寫，着重記敘的告誡的是如何消滅七世怨侶，以及七世怨侶可能帶來的災害。

有些一直無法解釋的謎團找到了答案。但随即又産生了新的困惑。金光把百般念頭壓下，不動聲色的問道：“如閣下所說，幾次偷襲我的便是入魔的幹将？”素天心黯然點頭，金光接着問道：“既然幹将入魔還在無淚之城，那寧采臣又是誰？七世怨侶轉世七次，難道一個魂魄可以同時存在兩個人嗎？”

輪回轉世，輪回的是魂魄。樣貌可能不一樣，但是靈魂只會是一個！

素天心解釋道：“人有三魂七魄，幹将的三魂兩魄轉世投生，剩下的那一魄附在魔劍身上，化身為魔，這麽多年下來，其實他已經不能算幹将了1”

不待金光發問，燕紅葉已經嗤笑道：“三魂七魄不全豈非是個傻子。”

“或許他第一次轉世真的是個傻子吧，但是一次次的輪回，他自身的靈魂不斷補全，七世下來，失去的那一魄應該重新生出了。”

簡直聞所未聞。三魂七魄可以分開，竟然還可以重生？這樣還算是同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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