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番外——周舍

牛二打開黃紙包,小心翼翼的把紙包裏的白色粉末了差不多一半進酒壺。

周舍在問馬丁:“刀發下去了嗎?”

“發了。”馬丁嘴角洩出一絲獰笑,滿臉的橫肉能吓哭小孩。

“姓聶的呢?”

“在屋子裏待着。”

“小進回來了嗎?”

“還沒。”

周舍沉着臉,搶過牛二手裏的紙包,不由分說把剩下的蒙汗藥全倒進了酒壺裏。牛二有些心疼,上好的蒙汗藥也不便宜啊。

“篤篤”敲門聲響起。

馬丁警覺的問:“誰?”

“我,小進。”

馬丁打開門,一個瘦小的青年男人氣喘籲籲的走進來,對周舍抱拳道:“大哥,我回來了。”

周舍點頭:“于老大怎麽說?”

“于老大派了八個好手跟我回來。”小進回答。

“媽的!咱們送了一百兩,才給八個人!”馬丁罵了一句。

周舍也對于老大的小氣不滿,但是于老大是鄭州一霸,他不但惹不起,還需要求得于老大的庇護。于老大借的八個人加上自己手下十一個應該夠了。“好了,哪那麽多廢話!都聽好了,牛二,馬丁,你們兩個各帶五人守在兩邊窗下,鄭開帶五人守在門邊。如果那小子喝了酒那萬事大吉,要是他看出什麽不肯喝酒,你們就聽我摔杯為號,所有人一湧二進,把那小子拿下。”

牛二馬丁幾個惡狠狠的點頭。

周舍端着加了料的酒回到房間,就見七夜盤腿坐在床上,雙目微阖,聽見他進來睜開眼,寒光一現,周舍腳步不由自主的一緩。

“聶兄,我拿了一壺珍藏的好酒來,咱們一起嘗嘗。”周舍慣會裝模作樣,無論心裏打什麽主意,此時把酒壺酒杯放在桌子上,親熱的拉住七夜的胳膊,做“請”狀:“來來來,不要客氣。”好像他和七夜真是一對多年好友似的。

七夜任他拉着在桌邊坐下,注視他為自己斟酒。

周舍笑意盈盈:“這酒我花了二十兩銀子從鄭州城買回來的,一直舍不得喝。我與聶兄一見如故,今日特意取出請聶兄品嘗。”他都這麽說了,卻不見七夜又受寵若驚的表情。

七夜的眼光自從他進了屋子後就一直盯在他身上,周舍仿佛無知無覺,直到七夜端起面前的酒杯,周舍才微微有些緊張。

可是七夜卻沒有喝,而是湊到鼻端輕嗅。

難不成他還能聞出蒙汗藥的味道?!

周舍突然想起聽說書人講過高手不但可以飛花摘葉傷人,還能辨識百味七毒。他一直以為只是故事而已,難道自己這麽倒黴遇上了傳說中的超級高手?

不會不會。他安慰自己,哪那麽倒黴!

周舍很久沒有做這種做賊心虛的感覺了,見七夜遲遲不飲,忍不住勸道:“聶兄請滿飲此杯,賀你我一見如故!”

七夜神态柔和下來,眼中滿含笑意:“不是如故。”

“什麽?”周舍沒聽清楚。

七夜卻沒再重複,終于将酒杯送到唇邊。

周舍注視着酒液入唇,心跳慢慢平複,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緊張得背上汗濕。

他知道面前這個人會武藝,是個高手,不過任他如何高手,喝了他的酒液只能任他宰割了。

周舍心喜,再接再厲勸酒,七夜來者不拒更讓他得意。

過了一刻鐘,周舍的心沉了下去。

七夜喝了三杯酒,卻一點迷糊的兆頭也沒有。他一徑勸酒,自己卻絲毫不沾,對方也毫無疑或之處。

周舍捏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對上七夜清醒明亮的眼睛,心頭猛跳,突然用力将酒杯摔往地上。

啪的一聲脆響,酒杯摔成碎片。

約定的人卻沒有進來。

喝酒的人還在喝,勸酒的人已經驚疑不定。

七夜飲下第七杯酒,徐徐道:“天下美酒我也嘗過不少,但兩百年來,以今日這蒙汗藥酒最為香醇!”

如果下藥的不是周舍自己,那他一定要嘲笑七夜腦袋有病,居然認為下了蒙汗藥的酒好喝。再說那酒其實全是他吹的,最多值二兩銀子,而且是一大壇。

不過現在他沒空想這些了。他腦袋裏紛紛亂亂,如同一團絞在一起分不出頭的麻線。

他知道自己下藥了?為什麽牛二他們不尊號令?七夜要怎麽報複自己?下一步怎麽辦?

“久別重逢非少年,執杯相勸莫相攔。額頭已把光陰記,萬語千言不忍談。斜分細雨又迎春,莺燕嬌音耳際聞。缥缈雲煙開畫卷,眼前人是意中人。”七夜仿佛沒看見周舍額頭涔涔冷汗,兩指夾着筷子敲擊杯沿,清脆的敲擊聲念了一首詩。念完後,笑着對周舍說:“我一直對詩文沒興趣,可是突然想起這首詩,雖然與我們情形大為不同,可是當我找到你的時候,才體會到什麽叫‘千言萬語不忍談’。以後,我可再不能當着采臣和往之的面說那些是酸文了。”

周舍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他嚯的站起來,帶翻了凳子,往門撲去。

夏日天熱,門窗打開。

七夜沒有阻攔,周舍兩步跨到門邊,驚駭的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跨不過那道門檻。他清清楚楚的看見鄭開領着五個兄弟縮在牆邊門旁,鄭開的耳朵都貼在牆壁上了,可是那只剩一條縫的眼睛卻好像根本沒看見近在咫尺的他。

面前有一道無形的“膜”隔開了屋裏屋外,周舍偏着身子肩膀用力撞去,被“膜”輕柔的彈回來,落入一個溫熱的懷抱。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怎麽可能不怕!

周舍從七夜的懷裏掙出來,跑到窗邊,毫無疑問,也和門口一樣的狀況。他甚至看見聶耳從窗戶邊偷看,卻沒有任何反應。

邪術!妖術!鬼怪!

對了,妖怪也是有影子的!

周舍驚惶的貼着牆壁,色厲內荏:“你想怎麽樣?”

“雖然知道你不記得我了,但是這樣的反應還是很讓人傷心啊……”七夜似笑非笑:“你去拿酒的時候,有個女人悄悄的來提醒我——雖然我不用她提醒,但是她告訴了我一些讓我很不高興的事,關于拐騙婦女,詐騙劫道的事。”

女人?

客棧裏就三個女人,一個洗衣婆子,兩個他的女人。

劉月娘被關着,肯定是錢嬌嬌!賤人,竟然敢背叛我!周舍沒空記恨錢嬌嬌,眼前要緊的是先保命。

“你既并非本類,何苦管人間道的事!”周舍還想說錢嬌嬌一面之詞未必可信,可惜加了蒙汗藥的酒還在桌子上擺着,無論如何也不能表示他是個好人。周舍只能寄希望于對方沒有吃人的愛好。

七夜道:“本來我也不想管人類的事,奈何與你有關我不得不管。他日你恢複記憶,知道自己做過這種下三濫的勾當還不知會氣成什麽樣子呢!”

周舍終于聽懂了,原來對方把自己當成了什麽人。“我不是——”後面的辯解驀地禁音。

他确定自己不認識對方,但若是姓聶的把自己當成他認識的人,說不定就不會對付自己了。

想到此處,他似乎沒那麽害怕了。

七夜走近他,伸出右手,手指落在他的手背,對周舍來說僅僅指尖的一點接觸就恍若火灼般難受,待七夜握住他的手,心中好似塞進了隔夜飯菜,惡心得想吐。

難怪念什麽眼前人是意中人。媽的,果然喜好男色!

“我好久沒有抱你了……你知道嗎?我找了足足一百年。當年你找到往之真是天大的好運,我卻沒這份機緣,幾經周折才推算出你的方位,幸好,終于找到你了!”

七夜将周舍擁入懷中,愛憐的親吻周舍額頭,渾然不察懷中人滿腔的惡心記恨。

“你找了我一百年?”周舍聲音顫抖。

果然是妖怪!

“嗯,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七夜親密的摩挲周舍的唇瓣。

周舍知道他嘴唇就是他下一個要親吻的目标,他能忍受擁抱、握手,但萬萬忍不了這個,見七夜面孔向下,他忍不住偏頭避開,讓這個吻落在了發鬓處。

“你……先放開我好嗎?”周舍露出一個怯生生的笑:“你看,我什麽都不記得了,這樣……不合适。”先示敵以弱,降低警惕心再圖後計。

他以為七夜會心生憐惜,那些蓄養男寵的人不就喜歡這調調麽。哪只七夜眉頭緊皺:“別這樣笑。”

“啊?”周舍不解。

七夜緩緩道:“我知道你什麽都不記得了,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頭。你放心,我會讓你盡快想起來,然後重塑元嬰。以後什麽都不用怕,也不要做那扭捏造作之态,你本不是那樣的人。”

周舍的注意力落在四個字上:“重塑元嬰?”

七夜簡單解釋:“就是修煉成仙。”

渾身的血液頓時湧上腦海,周舍第一次知道天上真的會掉餡餅。冷靜!冷靜!他對自己說。

“你是仙人?”

“算是。”

“什麽算不算的,那就是了。”周舍抑制不住的興奮:“你是來渡化我成仙的?那有沒有什麽仙丹靈藥給我,可是太上老君煉制的?還是呂純陽煉制的?是否吃了仙丹就可以成仙了?”

七夜的眉頭皺得越發緊了:“修行之道,在于體悟,在于勤懇,在于持之以恒。你這一次輪回,竟然連心性也變了許多。”

聽不懂!

但是周舍知道不是什麽好話。

總之,從對方的話裏,周舍得到以下信息:第一,對方認為自己是故人(很可能是情人)轉世;第二,對方可能是仙人;第三,對方要帶自己修仙。

“看來在你重修仙道恢複記憶之前,必須先把你沾染上的毛病改掉。”

周舍懵懵懂懂,還不知道自己要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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