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可是堯卓站起來的時候,卻踉跄了一下, 沈仁連忙過去拉他一把, 觸手之下,卻發現堯卓的手掌冰涼。

這可是大夏天的啊, 雖然室內開了空調,但絕對是溫度适宜,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

于是沈仁一把拉住了堯卓的手, “堯經理,你真的沒事吧?”

堯卓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我沒事, 你去吃飯吧, 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等堯卓這麽說完,沈仁才忽然發現, 自己到了物業之後, 好像就和堯卓綁定在一起了,極少有分開行動的機會,就比如剛剛去見ceniria,按道理應該是堯卓自己去見,但自己也不要臉的跟着去了……

這還是堯卓第一次提出,想要自己待一會兒。

沈仁有點猶豫,但還是開口,“那行吧,你先坐一會兒。”

雖然有一種被嫌棄了的心情,但是……他也只是一個小保安而已,堯卓沒直接讓他滾出去已經很給面子了好麽?

堯卓看着沈仁走出去,尤其是表情還有點說不出的樣子,他又開始憎恨自己。

而且雖然是他自己提出要自己待一會兒的,但是等沈仁真的出去了,堯卓又感覺到心裏貓爪狗撓一樣的煩躁,眉心也重新聚起,暗暗指責自己的矯情和虛僞,明明希望一直能和沈仁待在一起,甚至希望能永遠都不分開,可偏偏卻要說出這樣別扭的話來。

而且他在指望什麽呢,沈仁并不知道他的感情,如果真的知道了——真知道了是什麽樣的光景,他真的很難想象。

堯卓克制住自己的念頭,那些如同荒草一般雜生蔓延的欲念,因為得不到回饋,反而滋生的愈發茂盛,似乎就要一發而不可收拾,尤其是在看了那樣的電影之後。

明明那不是真的,明明沈仁就在自己身邊,可是絲毫不能碰觸……

可越是絕望,越是難以忍受,那種猶如困獸一般的心情……困的其實是他自己,無數次想要伸出手去碰觸,卻連試探都不敢,唯恐自己只要伸手,那瘋狂就會如同水草一般将沈仁拉入鴻溝,緊緊糾纏,然後讓對方粉身碎骨。

堯卓深呼吸了一下,決定不能放任自己的思緒如此下去,不然會如同火焰一般,傷人傷己。

他盡量讓自己的心情回複到正常,告訴自己只要沈仁還在自己身邊就好,不論發生什麽,這件事情最為重要。

他重新站起來,準備出去找沈仁,然後一起吃飯。

雖然自己剛剛拒絕了沈仁,但他相信以沈仁的性格來說,這根本不是問題,自己甚至不需要道歉,只需要像往天一樣,站到他的身邊,他就會很自覺的湊過來,然後和自己說話,對自己笑……

他剛剛邁出第一步,就聽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接着傳來沈仁的聲音,“堯經理,開開門,我手裏端着飯菜呢。”

堯卓幾乎是用跑的來到了門邊,然後打開了門,如果可能的話,他非常希望再一次的把沈仁擁入自己的懷中,但是看着沈仁眉開眼笑的端着的幾大盆飯菜,他無奈的放棄了這個想法——他要是把飯菜弄灑了的話,沈仁一定會心痛的抽搐。

堯卓看着沈仁,可是,他總歸是回來了,不是麽?

沈仁進了房間,“今天是東坡肉和燒茄子诶,這麽好的飯菜,堯經理你一定要多吃一點才行啊!”

他說着放下了飯菜,看堯卓還在門口愣着,又去把他給拉回來。

堯卓看着兩個人交握在一起的雙手,瞳仁墨黑,這一次,即便是入魔,他也不能放過。

沈仁盛了飯,塞到堯卓的手上,“吃點吧,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能虧待了胃啊!”

他雖然這麽說着,但其實是有點心虛的。

在對方明确的表示要“安靜”一會兒之後,自己還這麽硬生生的纏上來。

可是他到樓下食堂之後,總覺得放任堯卓這麽獨自待着,實在是不放心,尤其是在對方心情不好的情況下,如果讓對方沉溺在那種氛圍之下,豈不是會越來越糟麽?

而且,是的,他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知道,他就是知道堯卓其實,很希望自己回到他的身邊。

雖然這樣想有點不要臉,但是,堯卓給他開門了不是麽?

如果真的是希望自己滾的遠一點的話,大概,他也聽不到裏面那麽急促的腳步聲吧。

他把筷子也塞到正不知道想什麽的堯卓手裏,開口,“只是看個電影就心情不好到不吃飯的話,說出去也太丢人了。”

堯卓似乎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但是機械的開始吃飯,沈仁跟着沉默的吃了半天,然後覺得如坐針氈。

往天吃飯的時候雖然堯卓也不太說話,但自己是可以自由自在的發揮的啊,堯卓從來沒有阻攔過他放飛自我,而且每每聽的都挺認真的。

現在想來真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怎麽那麽大的臉,還覺得堯經理有點高冷,聽聽這些人間煙火氣恰好,可其實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經理,和一個小保安有什麽好說的,人家沒準就是脾氣好,忍着不發火而已。

越這麽想吧,沈仁就越覺得忐忑。

自己坐這是不是特招人煩啊,堯卓剛剛開門快,是不是其實想讓自己滾,只是沒好意思開口啊!

越這麽想,越覺得有點戰戰兢兢的,連吃飯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堯卓自然是察覺的到的,于是開口,“怎麽了?”

沈仁可憐巴巴的看着堯卓,“那什麽,堯經理,你要真是煩的厲害的話,我去樓下吃也是一樣的。”

堯卓的筷子一頓,人好不容易回來了,他怎麽可能放任對方離開,“你怎麽會這麽想,你回來,我高興都來不及。”

呵呵,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呢!

沈仁心裏淚流成河,然後又聽堯卓開口,“你看那個電影,覺得裏面誰最慘。”

沈仁覺得這就是堯卓給自己鋪臺階,找話題呢,自己應該跟着就坡下驢。

但是他還是有點戰戰兢兢的,因為他不知道堯卓在想什麽呢,這要是回答錯了,會不會晚上就沒地方住了。

堯卓看着沈仁瞪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心裏柔軟成一片,但他沒忽略掉對方眼中還帶着點恐懼。

他暗暗的嘆了口氣,“你不用怕我。”

“啊!”沈仁趕緊扒拉了兩口飯,“我沒怕。”

“我就是想和你讨論一下劇情,你不覺得程四很慘麽,就像你說的,她愛的,和愛她的,最終都走向死亡的結局,連她自己,一片丹心,最後卻只能自裁。”

沈仁咬着筷子,“她的話……大概是求仁得仁了吧,其實我想不到如果她不死,會是怎麽樣,不過如果說起來的話,我覺得死了的那些人,都還是幸運的,最悲慘的應該是活下來的皇帝,如果是我,我真不敢想那是怎樣的生活。”

沈仁聽到咯嘣一聲,一看居然是堯卓把手裏的筷子給握斷了。

我勒個去,這得用多大的力氣啊!

而且……

沈仁焦急的抓過堯卓的手,“沒受傷吧?”

好在堯卓的手上一絲痕跡都沒有,也沒有毛刺紮進手心,沈仁抓着他的手左看右看了半天,才覺得自己好像有點……

他連忙放開堯卓的手,“哈哈,我就是想你左手的傷還不算好利索,要是右手受傷了,就只能我喂你吃飯了。”

堯卓看着沈仁,“喂我不行麽?”

沈仁被堯卓的眼神看的呆了呆,他撓了撓頭,“不是不行啦,就是我粗手粗腳的……”

怎麽感覺自己好像被撩了一下子,這一定是錯覺。

他沒說完,堯卓也沒繼續追問,而是重新拿了一雙筷子,“可是程四走到這一步,完全都是因為那個皇帝,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女子挂帥,最後必死無疑,可他還是為了江山,送程四去死。”

“不然怎麽辦呢,家國天下是他的,社稷存亡是他的,黎民百姓是他的,他要只顧愛情不顧這些,最後也守不了十年啊,這才是這電影最震撼的地方不是麽?”

堯卓默默的吃着飯,沒有再說什麽。

等吃了飯,沈仁把盆碗送下去,再回來的時候,他又覺得有點尴尬。

這都和堯經理共處二十多天,快一個月了,怎麽今兒才覺得尴尬起來。

都是那個電影的錯!

早知道就說什麽也不能看那樣的電影了!

沈仁琢磨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的要求,“堯經理,不然,咱們再看個別的電影吧?”

這次看個喜劇,開心一點的,之後的氣氛就不會這麽別扭了吧?

“而且你看,咱們還有這麽多零食沒吃呢!”

堯卓看了一眼那兩大包零食,裏面還有幾罐啤酒,他點了點頭,也好。

這次電視裏放的是個老片子,《東成西就》,那些老戲骨在裏面動作誇張,臺詞滑稽,逗的沈仁笑個不停。

因為這片子看過不知道多少次了,落下一句兩句的臺詞根本無傷大雅,所以沈仁撕拉撕拉的拉開一包一包又一包的零食,往嘴裏灌着——剛剛吃飯的時候堯經理太吓人,他有點沒吃飽,這會兒正好補上。

堯卓沒吃東西,而是拿了一罐啤酒在一邊喝着。

沈仁覺得光喝啤酒不大好,于是把零食袋抓了幾包遞過去,讓堯卓自己拿點吃。

堯卓看了看玲珑滿目的小食品,露出一個無所适從的表情,“哪個好吃?”

沈仁挨個看了看,拿出一個番茄味的薯片來,“這個!”

他話音剛落,堯卓就湊過來,吃下了他手裏的薯片。

沈仁愣了一下,忽然覺得耳朵尖騰一下的熱了起來,心裏似乎被一片羽毛劃過一樣,又酸又癢,又好像碳酸飲料,在咕嘟咕嘟的冒着氣,而且好像很快就有什麽東西溢出來了一樣!

堯卓看着沈仁,“怎麽了?”

“沒怎麽!”雖然這麽說着,他卻放下了零食袋。

天知道他真的還想再投喂堯卓幾次,真心的,但是……要控制住啊!

可是這時候堯卓忽然又湊過來了,“再來一個,挺好吃的!”

于是沈仁戰戰兢兢的又拿了一片薯片,喂到了堯卓的嘴裏,看着他舔去嘴邊的殘渣,忽然想到自己手指上應該也有,然後覺得自己的臉都熱了起來。

好在現在窗簾又拉上了,房間裏只有電視機的光芒……沈仁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電影情節上,可是堯卓這時候,忽然把頭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有點頭暈。”

“啊!”沈仁有點呆,而且他一動也不敢動,只能僵硬着身子開口,“是不是喝多了?”

“應該……是吧,我沒喝過酒!”

總覺得堯經理的聲音,好像是在和自己撒嬌。

可是沒喝過酒!

沈仁一下子反應過來,他轉頭看向堯卓,果然他的臉頰上一片豔紅,眼角眉梢都帶了春色一般,這讓他情不自禁就咽了下口水。

“堯……堯經理,你難受麽?”

堯卓點頭,“有一點。”

“啊?哪裏難受?”

“你應該叫我堯卓,不應該叫我堯經理。”

“啊?”沈仁又呆了呆,然後見堯卓略微迷茫的眼神,頗為認真的看着自己,似乎在告訴他,他就是因為這件事情不開心的。

于是沈仁又咽了咽口水,“堯……卓!”

那一瞬間堯卓眼中迸發出來的喜悅感,連沈仁這個心比毛球裏斯海溝還粗的人,都看出來了。

好在堯卓很快就閉上了眼睛,“沈仁,頭暈。”

沈仁看都沒看一眼桌上吃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零食,“那,我扶你去床上躺一下?”

堯卓在沈仁的肩窩裏找了個更加舒适的位置,“不要,懶得動。”

話說堯經理喝了酒還真是不一樣呢!

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到堯經理再喝酒啊!

沈仁胡思亂想着,“那你……先這樣休息一下?”

堯卓沒出聲,甚至沒有動作,只是閉着眼睛,安靜的躺在那裏,只有眼睑微微顫抖,帶動着睫毛也在簌簌的動着。

沈仁不敢再吃東西,不敢在笑,甚至不敢動一動,唯恐驚擾了堯卓的小憩。

但堯卓很快就發現了沈仁的不自在,他心裏嘆了口氣,但還是坐直了,“你看電影吧。”

說着他就要起來,可沈仁想也不想的把他給按了回去……

一時間,倆個人都有點愣住了。

最後沈仁有點結巴的開口,“堯堯堯經理,我不是故意的。”

“堯卓!”

“堯卓,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

堯卓發現沈仁現在渾身僵硬,只能自己找轍,“我有點不舒服,你能扶我去稍微洗漱一下,然後休息麽?”

沈仁總算松了口氣,然後扶着堯卓去刷牙洗臉。

還是那句話,堯卓就算不要臉,也沒不要臉到要沈仁給他洗澡的地步,而且因為這浴室是磨砂玻璃做隔斷的,所以堯卓只能咬着牙,洗了個澡,然後出來。

沈仁把他扶到床上去,然後自己也去洗漱。

聽着浴室裏面的水聲,堯卓只覺得渾身上下,從裏到外,又是疼,又是癢!

從今天這個人的表現來看,自己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不是麽?

可是到底應該怎麽做?

上次展婷的事情之後,沈仁倒是和他同床共枕了一夜,但是第二天就又回到了沙發上。

難道要再找個女鬼來吓人麽?

可是最近沈仁很是小心啊,已經達到了見到施映冬就跑的地步……

而且自己也暗地裏警告過施映冬,不要再靠近沈仁了,如果再去找她的話。

不行,以沈仁的個性來說,他太容易同情別人了,而同情很容易轉化為其他的情感。

他一邊看着沈仁在浴室裏面洗戰鬥澡,一邊想着做點什麽的可能性,好在他還有那麽一點點的理智,在沈仁出來的那一瞬間閉上了眼睛,并且開始默念清心訣,來逼退身體上的反應。

沈仁從浴室出來,不放心的到堯卓床前看了一眼,卻發現對方的臉頰和露在毛巾被外面的肩膀,都有些不正常的紅,可他觸手上去,卻又是冰涼一片。

他吓了一跳,連忙俯下身去,“堯卓?堯卓?你沒事吧?”

要不要打個姚二玲呢?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去拿手機,就被人抓住手腕,給拽上了床。

沈仁因為着急出來看堯卓到底有沒有事兒,所以連睡衣都沒套,只穿了一個三角褲,堯卓也是同樣如此,不過好在倆人之間還隔着一個毛巾被。

可沈仁依舊被吓了一跳,想撐起來,可對方卻把他摟的死死的,他難以動彈。

他又叫了兩聲,“堯卓,堯卓?你沒事吧!”

堯卓是借酒裝醉,才敢作出這樣的事情,此刻當然不能答應,甚至裝作十分不清醒的樣子,又把沈仁朝着自己貼的近了一點,甚至把腿伸出來,也死死的壓住了沈仁,把他固定在了自己的懷裏。

沈仁有點蒙圈,推了兩把,“還是去醫院吧!”

堯卓只好模糊的開口,“別吵,我困了,睡一覺就沒事了。”

沈仁于是只能憋屈的待在堯卓的懷裏,“真沒事啊?”

“別吵!”

雖然沈仁很蒙圈,但是他也聽說過,喝多了的人,啥樣都有,堯卓這只要求睡覺——雖然摟着自己呢,但應該也不是啥大事。

于是他琢磨了一下,也行啊,這要是堯經理半夜有點難受什麽的,自己也能第一時間知道,也不用來回折騰了,那就這麽睡吧。

而且其實他今天也挺累的……不是體力上的,就是覺得心累!

說起來這腦力勞動啊,真不太比體力勞動輕松,至少他寧可去巡邏小區,感覺都沒今天哄堯卓累……

诶……為什麽是哄……

沈仁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也想不了那麽細,很快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夢裏的他從桌子上挑了一塊小小酥,送到堯卓的嘴邊,堯卓吃下的時候,順便就含住了他的手指,然後舌尖輕輕的填過他的指腹,牙齒也輕輕的磨蹭着他的指尖,不疼,卻癢……

他想說啊啊啊別這樣好刺激。

可他還沒說出來,就聽堯卓性感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要是喂我吃薯片,我就含不住你的手指了,不是麽?”

他吓的頓時就一個激靈。

堯卓還不放過他,“你為什麽要挑小小酥呢?”

他面紅耳赤,憋了半天憋不出話來。

可堯卓緊緊的盯着他,一點也不給他逃避的機會,他終于開口……“而此刻現實裏的堯卓,看着懷中睡得香甜的沈仁,他忍不住要湊過去,在他的唇邊,留下一點屬于自己的痕跡。

可這時沈仁忽然開口,“我我我,我什麽也不知道!”

堯卓驀然定住,他死死的盯住沈仁。

是的!

他什麽都不知道!

那些過去,那些悲哀的、隐晦的、陰暗的、激蕩的、甚至絕望的過去,沈仁不知道。

堯卓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狠狠的敲了一棍子,然後敲的他驚醒了過來。

如果在對方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作出這樣的事情,那等對方想起來的時候算什麽?

難道要指望對方看在這樣欺騙而來的感情上,從而原諒自己麽?

月光從窗簾的縫隙穿進來,卻恰好投射在兩個人中間,形成一道泾渭分明的阻隔線,沈仁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在一味的睡着,夢裏的堯卓正湊近他,“你知道為什麽!”

而現實裏的堯卓,躺平,閉眼,控制着晦澀的心情,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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