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敬業愛崗,社死當場 搖了我吧
天色漸暗, 沒人注意到,高樓上飛下一只白色的紙飛機。
它隐藏在黯淡的天光裏,一開始箭似地乘風蹿了一蹿, 可後面就無以為繼,飄飄忽忽地下落。
直到離地一人多高的時候, 飛機忽然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抓住了,直戳戳飛向一旁的葡萄架。
角度和速度都相當詭異。
葉楹緊張地看看周圍, 發現并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異常,才松了口氣。
狗子蹿上來,嘴裏叼着紙飛機, 邀功地看着她, 尾巴搖得都出了殘影。清新馥郁的草木氣息和花香中, 葉楹接過紙飛機。
上面果然用透明膠粘着一個小紙人, 款式熟悉。小人折得很精致, 臉畫得很敷衍,是個很随意的“:)”。
葉楹從飛機上取下紙人,放在長椅上。孩子們的笑鬧聲回蕩, 夾雜散步的人們閑聊的聲音。暖黃景觀燈的映照下, 周圍顯得更黑了,有種隐秘的安全感。
她怕小紙人被吹走,撿起一塊小石頭壓住。夜色中, 葉楹屈指在木質長凳上輕輕敲了三下。
一陣夜風吹過,葉楹被吹得微微側頭, 眯了眯眼。等風落下再回頭,就看到坐在藤花底下、手托着一塊碎石的瘦高青年。
雖然有心理準備,但一個大活人突然出現,葉楹還是不動聲色地吓了一跳。
狗子也像是吓到了, 一個激靈起身,大聲地朝着林望朔狂吠了起來。
別人聽不到,可葉楹被吵得耳膜疼。她趕忙一只手按住耳朵,另一只手安撫狗頭:“噓,噓!”
狗子心不甘情不願地重新趴下,兩個圓溜溜的眼睛卻還是虎視眈眈盯着林望朔。
葉楹無奈,看向林望朔。他卻沒被這邊的吵鬧影響,也不知道是不是也聽不到——只顧着看周圍。
林望朔感嘆:“樓下的花都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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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山還是冬天的事情,年還沒過,靳楠和尹萍就出了事。然後就是他熱血上頭,貿然去2202“降魔”,結果差點沒出來。
說起來,他已經在2201宅了幾個月。而這次,有葉楹在外面召請,他才得以出來呼吸下新鮮的空氣。
和一潭死水的室內空氣不同,林望朔這才恍然察覺,春天已經到了。
葉楹一邊摸着狗子,一邊擡頭看林望朔。
瘦削的雙腮凹陷,久不見光的皮膚在夜色中帶着冷調的白。他雙眼定定地看向遠處,眼神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葉楹本來只是單純覺得帶他出來透透氣也好。可看到他這狀态,反而有點不确定了。
她撓了撓頭發,有點懊惱。
說起來兩個人也不過昨天剛認識,今天她就自作主張地提議要幫他下來透透氣,是不是多管閑事了?
想到這,葉楹心裏也有點沒底。
她想了想,幹巴巴地找到一個話題:“那什麽……你一直關在屋裏,靠什麽生活啊?”
林望朔雖然被久違的新鮮空氣沖擊得失神,可聽到葉楹問話,還是很有教養地轉頭回答:“批八字、取名、調住宅風水之類的,都可以不用見面,在網上處理。”
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他去年下山後,很快就在本市圈子裏小有名氣。
雖然不是風水堪輿這種報酬豐厚的工作,但靠這個付房租、吃飽飯倒是沒問題的——也多虧現在網絡發達,萬事方便。
……當然,也因為這房子房租便宜——畢竟挨着兇宅呢。
林望朔的眼神落在葉楹臉上:“對了,那位高人……”
他語調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葉楹咬了咬嘴唇,為難地回答:“我還沒來得及跟他說。”
何止是沒來得及說,她壓根……就沒機會說。
林望朔臉極快地閃過一絲失望,很快被他收斂。
他點點頭:“高人嘛,一般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緣分到了,自然有機會見面的。”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葉楹聽着愣了愣,随即哭笑不得——大概是她的表情被林望朔理解錯了。
看到她面露難色,他大約覺得是她求見“高人”被拒,才編出來個“沒來得及說”的謊話,于是倒反過來寬慰她。
“其實也沒什麽。”林望朔還是那副溫和的表情:“房子也挺大的,外賣又方便,并沒有特別不舒服。”
他這是……在安慰她嗎?
因為之前她提出幫他“下樓散散心”,又問過他的生活問題,所以他在很隐晦地寬慰她?
葉楹看着林望朔枯槁憔悴也難掩溫潤的臉,心裏莫名感嘆。
他看起來也就二十三四歲,先是親眼目睹慘禍,又是失去自由、被禁锢在方寸之間,可還是會體貼地化解別人的難堪。
他是迫切的想要離開2201,迫切的想要複仇的,可還是體諒她。
葉楹莫名地有了些愧疚——這于她是感情問題,對他來說,卻算得上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不對,對她也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葉楹嘆了口氣,過了半晌才下定了決心似的看着林望朔,語氣誠懇:“這周末吧。這周末,我一定幫你約到他。”
如果只是她自己的糾結心思,拖延一下也就算了。可這裏牽扯到了其他人,還是救過她的人,葉楹沒法任由自己這麽無動于衷。
林望朔意外地擡起頭看她,像是怔楞于她突然的鄭重。
可他什麽也沒問,只是頓了頓,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嗯。”
這一刻,他臉上的頹然和暮色盡數消失,終于有了與青年人相稱的和煦感。
葉楹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可就在下一秒,眼前就怼上了一蓬模糊的金黃色。
葉楹:“……”
狗子像是對兩個人的對視很不滿似的,擠到二人中間,惡狠狠地看着林望朔。
葉楹伸手扒拉開它的後腦勺,呸着嘴裏實際上不存在的狗毛,嫌棄:“呸呸呸!”
林望朔也愣了一秒,随即笑出聲:“這是你的狗?”
“你看得到它?”
葉楹意外地擡起頭,剛才狗子狂吠的時候,林望朔明明沒什麽反應。
她還以為他和別人一樣看不到——但是想想,他好歹是個道士。
有陰陽眼,能看到鬼魂什麽的,大約也很正常?
“能,但是看得不太清楚。”
林望朔眼神虛虛落在狗子身上,試探着向它伸出手:“我只能看到組成它的‘陰氣’,一個大致的形狀——硬說的話,更像是一道虛影。”
“聲音也是……能聽到,但很缥缈。”
葉楹無言地瞧着他的動作,點頭。
看得出來你看不清了,你這手都快伸它嘴裏了。
狗子龇牙,喉嚨裏發出威脅的咕嚕聲,可林望朔恍然無覺。
下一秒,就在他的手馬上摸到狗子的瞬間,狗子猛地張開嘴,狠狠地朝他的手咬了下去!
眼見就要血濺當場,一只纖細的手鬼魅般地從狗子身後伸了出來,一把捏住了它的嘴筒子!
狗子的咆哮被生生按了回去,牙齒驟然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葉楹面無表情,單手捏住狗子的嘴防止它行兇。她天生怪力,連體型龐大的狗子都沒法掙脫她的無情鐵手,只能從喉嚨裏發出委屈的哼唧聲。
“我摸到它了吧?”
渾然不知道自己差點成了殘障人士的林望朔語氣忐忑:“它讨厭我嗎?”
葉楹看了看死命掙紮也無濟于事的狗子,又看了林望朔臉上的希冀:“……不,它很喜歡。”
頓了頓,她違心地補上一句:“你看,它笑得多開心啊。”
狗子:“……”
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
第二天一早,葉楹是被語音通話請求吵醒的。
她眼睛都睜不開,伸手在床邊劃拉半天,摸到手機看都沒看就接起來。帶着一肚子起床氣,葉楹惡狠狠問:“來将可留姓名?”
“常山趙子龍。”
對面的聲音跟她怨氣深重的鼻音形成鮮明對比,輕松中帶點懶散:“葉負責人,還不起床?路上要走兩個半小時呢。”
聽到“負責人”三個字,葉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從床上彈了起來,下意識回答:“馬上!”
說着,她就挂了電話,光速沖到衛生間洗漱沖澡。
等穿戴完畢,葉楹才緩過神來。
剛才那是誰啊?!
她的社畜基因被一秒喚醒,居然連來電人的名字都沒看,就彈射起床了。
葉楹狐疑地從洗手間探出頭,狗子像是跟她心意相通似的,屁颠屁颠地叼着手機就過來了。
她接過手機,首先看到的不是來電人,而是屏幕上的時間——七點十五。
葉楹:“……”
神經病啊!誰這麽早折騰她?!平時她是九點上班,家離公司又近,八點起床才是常态好吧!
葉楹惡狠狠地解鎖,映入眼簾的聊天框上浮現一個充滿罪惡的名字。
騷、狐、貍。
大清早上七點半,一輛騷包的紅色跑車停在路邊。
高瘦的身影懶洋洋地靠在車旁。雖然站沒站相,可無可挑剔的臉以及慵懶出衆的氣質,還是使他瞧着像個男模特似的。
只是男模特此刻左手隔着紙袋捏着醬肉包,右手握着一杯豆漿,正毫無形象地吸溜着。
葉楹一出小區大門,就看到胡風遙在路邊暴風吸入。
晨跑的路人,以及路過的大爺大媽,都在神色詭異地看着他這跟外表完全不符的狂野行為。
葉楹遠遠地看着他,神色蒼茫,心裏只回蕩着四個字。
……搖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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