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一線希冀,如鼬見雞 你看我像什麽……

車停在郁郁蔥蔥的山下。

葉楹下了車, 陽光刺眼,她不适應地眯了眯。

前後排車窗各伸出一個腦袋看她,葉楹搖了搖頭:“你們不用上去了。”

灰三皺眉:“真的沒事嗎?”

葉楹搖搖頭, 她身上是黃羲澤的全部法力。

雖然是耗星“耗”過的程度,但魙被封印了, 其他也沒什麽能奈何得了她。

想了想,到底怕人擔心。結合之前幾次遇險沒人報信的教訓, 葉楹還是開了口:“狗子陪我去就行。”

狗子聞聲直接穿車門而出,吐着舌頭蹦跶到她身邊。

葉楹摸了摸它的頭,揮揮手, 轉身沿路走了上去。

說是“路”, 其實只是記憶裏, 上次他們開辟出來的那條路線。

一片綠意中, 他們的足跡開墾出的那一小條路, 經過大半個月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

不得不說,大自然的自愈能力十分強大,只要不予破壞, 早晚會恢複如初。

可葉楹此刻不得不再次破壞, 她穿過茂密的樹叢,濕潤的林間空氣撲面。

樹頂灑下一線一線的陽光,仿佛是那一天的重現。葉楹心神有一瞬間恍惚, 前行的腳步緩緩慢了下來。

就好像時間倒回,回到了那個日子, 好像現在去阻攔他也來得及一樣。

但是來不及了。

葉楹喉頭哽了哽,到底還是向前走。

走得越久,她大腦越是空白。

思緒不知道飄去了哪裏,也可能哪裏都沒去, 只是單純放空。

直到狗子發出兩聲提醒的吠叫,葉楹才回過神來。

視線聚焦,她有點沒回過神。

觸目所及是幾塊巨石,沒有人為痕跡,大約是自行坍塌的。

那天記憶斷層後,她就已經看不見東西了。所以也不知道,這坍塌是不是封印魙造成的。

葉楹沉默無語,狗子默默坐在她身旁。

大約是魙被封印後,那些陰氣也被一并封存,它不如上次那樣緊張了。

葉楹反而皺起眉毛。要是這樣,他們到時候釋放魂魄時,是不是還需要清理這些阻塞才能進去?

而且,她也想知道——袁枕是出來了,還是被封在了裏面?

葉楹緩緩走了幾步,近距離去看坍塌的洞口。

忽然,身後響起一道聲音:“別過去。”

葉楹沒反應過來,腳步沒停,身後聲音更急切了點:“別過去!那裏不安全。”

葉楹愣了愣,随即聽到狗子喉嚨中威脅的咕嚕聲。

她頓了頓,轉身向斜後方的草叢裏看去。

等看到出聲的東西時,她瞳孔驟然一縮。

沙金色的毛皮,柔軟小巧的耳朵,圓圓的臉,長長的脖頸。

那是一只……

黃鼠狼。

葉楹心髒像是被重重一錘,呼吸一窒,眼眶倏然紅了。

那黃鼠狼見她這樣,一下子慌了。它擡起上半身,慌忙揮了揮爪子:“哎呀,別怕。我就是看你要湊過去,擔心……害,別害怕。”

葉楹喉頭滾動,這黃鼠狼聲音跟黃羲澤完全不一樣,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地、貪婪地看着它的樣子。

黃鼠狼以為她是見自己會說話,一時之間被吓到,很傷腦筋,絞盡腦汁地找補起來。

“那什麽……其實我啊,我是個玩具。”

葉楹:“……?”

黃鼠狼觑着她神色,挖空心思地胡編:“現在科技發達啊,然後我是個AI玩具。”

葉楹:“……好了,你不要再說了。”

你可以踐踏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智商。

她無語地轉過身,無視了黃鼠狼,只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碎石。

一時間,周圍只剩下蟲鳴和草葉樹葉的沙沙聲。

半晌,黃鼠狼的聲音再度傳來:“你在幹什麽?”

葉楹過了幾秒才回答它:“在想我老公。”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身旁的狗子也躁動地變換了一下姿勢。葉楹擡起手放在它頭上,安撫地拍了拍,它才重新安靜下來。

黃鼠狼的聲音再響起時,已經近了很多:“你老公在那裏面?”

“是。”

說到這,葉楹的眼眶又開始泛酸。她擡起頭,看向樹木分割的一小塊蔚藍天空,把眼淚咽下。

黃鼠狼沉默了,顯然它并不是很會安慰人。

又過了一會,它悶悶地又問:“你手裏的是什麽?”

“寫給他的信。”

黃鼠狼擡頭看她,像個天真的小孩,問:“他能收到嗎?”

“大概……收不到吧。”

葉楹想起黃羲澤說過,仙家是沒有魂魄的。

他已經死了,徹底消亡在了天地之間。在哪裏,她都找不到他了。

葉楹眼中聚起湖泊,這次她沒法把它們吞回去,只能擡起衣袖,默默地擦了擦眼睛。

黃鼠狼的聲音小心翼翼:“我能看看嗎?”

這本身是個僭越的問題,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它也是只黃鼠狼,葉楹居然點了點頭:“可以。”

她将信遞了過去,黃鼠狼擡起上半身,人立而起,從她手裏把信小心叼走,鋪在地上,真的像個人一樣低頭看了起來。

葉楹沒說話,風吹過她的發間,把她略微長長的頭發吹起。

黃鼠狼看了好一會,才開了口。

它擡起小腦袋,艱難地問:“……确定是給你老公寫的嗎?”

太髒了,這裏面寫的話也太髒了!簡直一句都不能在這個網站發啊!

想到這,黃鼠狼目不忍視地看向信紙上的字——[你這個XXX,坑了老娘,害得老娘年紀輕輕就成個寡婦,你XXX,我真是X你XXXX,你XX的也妹把我當人啊!XXX……]

黃鼠狼猛地用毛茸茸的爪子捂住信紙,擋住這些粗鄙之詞。

它重新叼起信紙遞了回去,嘴裏含含糊糊地違心誇贊:“你們感情真好。”

“是的。”葉楹眼眶紅紅:“他對我一見鐘情。”

真想知道是什麽樣的猛士對您一見鐘情,疑惑使黃鼠狼面目全非。

這是一般家庭能承受的嗎?!

葉楹收好信紙,握在手中。她眼眸低垂,一股青焰驟然亮起!

手中的信紙瞬間化作飛灰,山風盤旋,将細小的粉末灑在坍塌的山洞前。

葉楹最終還是向前走了幾步,輕輕撫上冰涼的石頭,額頭也抵在上面,輕聲:“我走了。”

就在這時候,一陣電擊般的心悸瞬間掠過!

葉楹猛地擡起頭,驚疑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巨石。

巨石之間的縫隙,最寬處有兩指寬,她從縫隙向內看去,一道幽綠的光一閃而過。

那是……什麽?

螢火蟲?

葉楹滿面驚愕,待要細細去捕捉,那種感覺已經稍縱即逝。

這種感覺……就像是當初她在五仙廟遺址上感受到的,黃羲澤的心跳。

這……怎麽可能?

葉楹咬了咬嘴唇,滿目難以置信,可心髒卻越跳越快。

他……還在裏面?

難道他的魂魄還在?!

想到這,葉楹簡直一刻都等不了。她迫不及待地去摸鐵鍬,然後才想起自己根本沒帶它。

她咬住嘴唇,不管不顧地要用手去搬巨石。褲腿立刻被咬住,黃鼠狼的驚慌順着牙縫滲出來:“你在幹嘛!搬不動的,會受傷的!”

葉楹一頓,這才清醒過來。

且不說她根本搬不動,而且除了受不受傷,更重要的是那封印到底是不是從這裏開始的?

要是從這裏開始,那她要是搬開了,是不是相當于打破了封印?

葉楹心神一震,立刻條件反射地後退一步。

她咬了咬嘴角,轉身帶着狗子腳步如飛地下了山。

葉楹心頭亂糟糟的,思緒如麻,纏在一起。

不會錯的,那種感覺……

她滿腦子都是紛繁的念頭,一會閃過黃羲澤平日裏的模樣,一會閃過山洞中他溫柔的安慰,一會閃過在仙廟裏,他燦若星鬥的眼眸。

明明知道不應該抱太大希望,等落空時,必定比現在更加痛不欲生。

可心底仍然雀躍着。

有個聲音像惡魔一般,甜蜜地蠱惑着她,以險惡的語言引誘她,讓她忍不住去思索另一種可能性。

理智明知道她的想法荒誕,希望那樣渺茫。可一想到那個可能性,她就按捺不住地心跳加快。

葉楹腳步越來越快,最後幾乎跑了起來。

旁逸斜出的細小紙條,哪怕是隔着衣服,抽在身上仍然帶着刺痛。可葉楹恍然未覺,或者說,她故意沒有展開青焰抵擋。

這種疼痛,讓她知道一切是真實的,而不是她在做夢,也不是什麽幻覺。

跑了不知道多久,她才意識到了不對勁。

身後還有另一道窸窸窣窣的聲音。

腳步急促,很努力地跟着她。不是狗子,更像是什麽體型更小的東西。

葉楹猛地剎住車,回頭看了過去。

黃鼠狼沒意料她停得這麽突然,往前又蹿了一段才停下。野草生得很高,它趴在地上,只有腦袋和一小段脖頸露出草面。

一人一狼隔着樹叢和草葉對視,葉楹皺了皺眉:“為什麽追我?我又沒有急支糖漿。”

可黃鼠狼的黑色豆眼中,滿是激動和興奮,簡直像是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火雞立在眼前。

它忐忑地看了看葉楹,清了清喉嚨,擺出一個自認為最優雅的姿勢:“那什麽……你看我像什麽?”

葉楹:“……”

她花了三秒才反應過來——這貨是向她讨口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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