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美人本色

晚上竟是下了一夜的雪，次日，天還未大亮。

“少奶奶可是醒了？”外面丫頭的聲音輕聲問道。

丹橘忙合衣起來，走到窗戶門前又回問道：“還未起，這麽早，有何事？”

“太太吩咐，讓少奶奶穿衣打扮後就過去請安。”外面又小聲清楚道。

丹橘看看還在酣睡的小姐，心裏一窩火，沖着外頭沒好氣道：“知道了。”

披着衣服又回到塌前，輕聲道：“小姐，該起了，孫家太太讓你過去請安。”

葳蕤微微睜開眼睛，瞅着這眼前陌生的一切，輕嘆了一聲，便起來了。

梳妝打扮好，天已經大亮了。

主仆二人，跟着外面候着的那名丫頭，去了孫家太太那兒。

穿過了大小不知幾個的精巧花園，看見前面有個雕門，過了那裏，才算是出了院子，迎面就是一條望不到頭的河水，每隔一小段就有一條通向對面的石欄橋，河兩邊栽種了不少樹木，只因這昨晚的雪下的太厚蓋住了它們的模樣，猜想大約是四季桂，雪松，香樟樹，之類。

葳蕤也早就聽說過，孫家有條鎮宅之河，名叫“容金河”，今日得見，真是非同凡響，心想着一會兒要細細看來，想着，就到了一個院前，擡頭一看，石雕圓柱門上，在橫梁處刻着紅色的東院兩字，跟着拐了進去，又是過了花園，幾間富麗堂皇的大屋映入眼前，門前只站着幾個家丁候着，走過去，衆人都盯着這從未見過的美人發呆。

領頭的丫頭說道：“這是府上的新娘子，剛嫁過來的葳蕤奶奶。”

“葳蕤奶奶好，您裏面請。”領頭的家丁年紀已經頗大，穿着素黑色的棉襖，凍得手都發了青，依然畢恭畢敬彎腰道。

葳蕤看了一眼，笑笑點頭，此時前頭的丫頭已經掀起了紫緞子的繡花布簾子，兩人跟了進去。

一進去竟然就聽到了一片歡鬧聲，跟自己昨晚上想象的完全不同。

再一看，竟是一屋子的女人，老的小的，丫鬟，主子聊得格外的歡鬧。

衆人瞧了葳蕤，都忍不住也雙目直愣，端詳起來，只看這美人，肩若削成，內襯紅色沙柳長裙，穿了鴛鴦坎肩，外罩了一抹紅的寬袖子長袍子，又在袍子外搭了一件禦寒的披風，再望着臉上一瞧，美比西子勝三分，尖尖的下巴，櫻桃小口，雙目漣漪盡是情。·

“誰都經不住念叨，說來，就來了。”起頭走過來的是孫轼的正室，焦羽雪，年有23，長的穩重大方，長方臉，濃眉大眼，中等身材，肩膀略寬，穿着翠綠的緞子襖，雙手插在袖口裏，說起話來也滑溜，葳蕤急忙行禮。

“給太太和各位嫂嫂，姐姐，請安，葳蕤不懂規矩來遲了。”葳蕤大方行禮道。

“如此的美人兒，哪裏說得什麽，弟妹快起。”焦氏客氣道。

“姐姐，你倒是好說話，太太還沒有發話呢，你倒是先跟着小媳婦兒熱乎起來了。”葳蕤又一看，說話的是一位容貌嬌美的女子，看年比約應比自己大一些，身材高挑，說話總是低眼瞧人，定是盛氣淩人的主兒，葳蕤，尴尬的笑了笑，不說話。

“行了，你們這些媳婦兒，還讓我不讓我說句話了。”開口的是孫家太太，也就是這一屋女人的婆婆，白顏蕙，方形臉龐，雖然面容有些老氣了，可是舉止端莊，褐色錦緞棉衣，胸口挂着一大串佛珠，手裏還捏着一個小的，慢悠悠的轉着，早前也是大戶人家的千金，老了，也少不了這份兒氣場，只是眼神中有些隐藏的厲色，讓葳蕤有些發怯。

丹橘剛才被這陣仗有些吓到了，忙補禮道：“太太，太太，各位奶奶好。”

“這帶來的貼身丫鬟還是個結巴。”白氏突然大笑道。

衆人跟着哄笑，再瞧着丹橘，雖是丫鬟，眉頭之間卻別有幾絲志氣，小鼻子小臉，水靈細長的雙眼也格外的俊俏。

葳蕤忙又起身道：“小門小戶的丫頭沒見過世面，失禮了，還請太太奶奶莫怪。”

“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小門小戶，以後太太這裏請安要早早的來，別讓這一大家子人都跟着你大眼瞪小眼的白等你。”又是剛才那個女子說話。

葳蕤不敢說什麽只得應了。

“行了，又提這些事情做什麽，第一次難免的，新娘子快坐下說話”白氏打量着葳蕤，笑道：“好水靈的丫頭，光聽媒婆子說，你家世代書香門第，只可惜爹娘福薄讓你這等可人兒受了委屈，今日一見，真是讓我長眼了，長的如此的中看，不過，知道你17了，你的名字我……我倒是記不得了。”

“回太太，春葳蕤，是取自詩中的幾字做個好意頭。”

“蘭葉春葳蕤，倒是也取的巧”白氏點頭贊道。

“只是這名字跟你的人，嗯……看你柔柔弱弱，好像沒有這福氣。”又是那個厲害的主兒，句句話都說的這麽難聽，還真是讓人記不住她都不行。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知道這古詩的沒有幾人，自然也不知道改接什麽話。

旁邊一位清瘦的女子，慢悠悠的說道：“名字都是父母起的，我是覺得這葳蕤二字更有其他的深意，人不可貌相，海水卻也不可鬥量，看妹妹生的這般美貌，讓人看了溫暖無比，心裏忍不住的贊嘆，這種悄無聲息的恬淡，清高，不正是應了詩人的意思嘛，希望妹妹這個好名字也可以給咱們孫家帶來更多喜事。”

高塌上的白氏聽了自然心歡，笑道：“清兒倒是說得有幾分道理，确實是個吉祥的好名字，你們幾個不懂的都回去多看看詩書，別整日光有嚼舌頭的功夫，說個典故詩詞你們聽不懂，讓人笑話。”

“是。”衆人道。

那莫清兒回過頭，沖着葳蕤一笑，葳蕤也正瞧着她呢，心中感激的點點頭，兩人不言而睦。

請了安，本要多說一會兒，可是白氏覺得身上有些發熱，衆人也就散了，出了這院子，莫清兒帶着丫頭就急步趕了上來。

“妹妹，留步。”輕喊道。

“是……是，清兒姐姐，姐姐有何吩咐？”葳蕤停步，回頭又細細端瞧起面前的人兒，生的極其可人兒，一雙會笑的月牙兒眼睛，薄嘴唇，瘦臉，穿的紫丁香色的長裙也着實與她相配，心中對她剛才的解圍之舉很是感激。

“妹妹初來乍到，我只想與妹妹說說，這府上的事情，不知道妹妹可願聽？”笑道。

“求之不得，那還請姐姐多多說來。”自然也笑道。

“走，跟我一道，我慢慢跟你說，還有這位小丫頭，是丹橘對吧？”又看了丹橘笑道。

丹橘忙怔愣的點頭。

莫氏笑笑，小聲道：“一會兒說的你也好好記住，不然犯了錯，在孫府可要重罰的。”

正說着，後面的腳步聲也跟上來了。

葳蕤禁不住回頭瞧，這些在裏面一并嘻嘻哈哈的女人，剛出了院子，竟然是各走各的，沒的交談。

只看着，剛才那位厲害的主兒就過來了，幾個悠閑地步子後說道：“葳蕤妹妹留步。”

葳蕤一愣，趕緊停步。

回頭餘光中早就看到了，急忙行禮道：“姐姐有何吩咐？”

“沒什麽，只是剛才在裏面不便說，我們姐妹都是伺候同一個男人的，我雖然是八擡大轎明媒正娶的，你雖然是從那小不拉幾不得見人的側門而入，可是來了府上，我們比的不是這些，你也不要聽有些什麽無關緊要的人東拉西扯什麽”

說完又扭頭冷眼瞧了莫氏道：“嫂子，你要是閑着悶了就去看看我那裏的花花草草，這幾天，葉子都沒了,我看都快要被凍死了。”說完瞟了葳蕤一樣便跟丫頭，走開了。

葳蕤看看莫氏，突想起這孫府的原是有個二少爺的，只是聽說患了頑疾早走了，留下的寡婦是個美人胚子，卻一直都被人不待見，現在聽她們的對談，若是對大哥哥家的嫂子定不能如此橫氣，難道她就是？

莫氏面色陰晴未變，只是嘴角又幾番的苦澀，道：“妹妹，我們邊走邊聊吧！”

“恩。”葳蕤心頭想着也不便多問，便跟着莫氏去了。

再說着孫府，做的是珠寶生意，雖然早就聽說是個富家，可是葳蕤只覺得看的眼花缭亂，應接不暇，如此氣派的大宅還是頭生第一次見。

府上分東院子，西院子，北院子，南院子，每個院子進口都由剛才相同氣派的白石雕花圓柱門當頭，進去又有不同的房舍，中間穿插着小橋流水，高臺軒榭，戲臺子，花園子，各種小徑曲折有情，讓人看了目不暇接，葳蕤按耐着自己那幾乎要驚訝的跳腳的心思，慢慢的跟着莫氏在這府上走了一圈，還有這府上的丫鬟，打扮的也都極其的好看，羅绮穿林，笑聲盈耳，讓這府上覺得好生熱鬧。

再聽莫氏說，這每位嫂子，妹妹住的也都各不相同。

剛才去的是東院子，長者居住，自是本家的老爺，太太，另有一位大姑子，出嫁了，還有兩位小姑子，随着去京城辦事的老爺游玩了，過些日子便回來，她們的閨房也都是在東院子。

大哥哥孫轼家有三位嫂子，分別是住在北院子中玉環閣的焦羽雪，緣煙宅的楊白筍，鏡月房的隋嬌傾。

三弟弟孫坤家有其他三位嫂子，分別是住在南院子中寶樂軒的鳳彩霞，憐愛宅的趙柳葉，多夢住的萬盈盈，再就是住在鳳凰屋的葳蕤妹妹了。

莫氏說到這裏，突然停下腳步道：“我那，就是孫家的寡婦，莫清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