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鴛鴦佳偶

外面那會兒才開始飄的小雪花,只過了這麽一小會兒就鋪滿了整個小城,馬車沿着大道穿過街市,又過了幾條大道兒,便到了紅瑰苑前。

鳳彩霞好生跟玉真攙扶着太太下了馬車,那妓院前頭的護院,雖不識得,但看來頭不小,趕緊進去通報,裏面的老娘蘇慧慧,外號“甜姐”,聽護院說起這個情形,知道了這陣仗,自然是想起剛才孫坤來給小辣椒贖身的事情,這孫家的厲害,整個城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哪裏敢耽擱,急忙拭去臉上的一些粉妝,換了一身素靜的衣裳去了門前。

到了門前仔細瞧了白氏她們一眼,“這是……”還裝作糊塗道。

老蘇走上前道:“您是這裏的老娘嗎?”

蘇氏也不敢像平時迎風擺柳,只還是規規矩矩的問道:“是了,幾位是……”

“我們是城裏的孫家,得知我們家的三少爺跟您這裏的……”說着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紅了臉,鳳彩霞一見接話問道:“孫坤在裏面嗎?”

“孫家三少爺呀,在裏面呢,只是,這煙花之地,您幾位千金貴體還是不要涉足了,省的沾染了裏面的邪氣,不好,不好。”蘇氏假意勸說道。

白氏斜眼看了蘇氏一眼冷道:“什麽邪氣,我這把年紀還在乎這些,他人在哪兒,勞煩帶我們過去。”

門口的護院還想攔着,那蘇氏搖了搖帕子,便回頭笑盈盈的帶着她們進去了。

裏面那些男男女女正在邊聽戲,你推我,我摟我的吃着酒,這些不堪的畫面,鳳彩霞還是頭一次看見,只看了一眼,便覺得污穢,趕緊低下頭用手帕遮住,跟着上了樓。

蘇氏帶着她們進了一間寬敞的會客房,“幾位在這裏稍等吧,那後面……女眷過去不合适。”那蘇氏似笑非笑道。

鳳彩霞見婆婆不說話,便點點頭應了。

不過一會兒,就聽到了幾句吵嚷的聲音,然後門就開了,鳳彩霞只聞到了一股極香的玫瑰香粉的味道,擡頭一看,那果然是個嗆鼻子的小辣椒,圓滾滾的眼珠好會撒嬌,只穿了一件薄紗衣裳,纖腰豐乳好招搖,而自己的相公孫坤臉上無所謂的表情,竟然還在那裏跟那身邊的狐媚子卿卿我我,完全沒有把這些人放在眼裏。

白氏木着臉,正眼都沒瞧孫坤,只起身冷道:“走吧,先回府上說!”

那孫坤,長的精瘦,面目看着倒是和善,若不是在這種地方,讓人乍看上去,也是個儀表堂堂的清秀小生,可是偏就是個風流鬼,足以讓人為之惋惜了。

“彩霞,你帶太太回去吧,我過幾日就回去。”孫坤邊跟身邊的女子打情罵俏着,邊回道。

鳳彩霞只裝着膽子小,不肯多說話,白氏也不說話……氣氛就僵住了。

孫坤見狀只要不情願的說道:“小辣椒,你先出去一下,我……”

那緊緊挽着孫坤胳膊寸步不離的小辣椒,也只好慢慢松開手,依依不舍的用她的勾魂眼最後看了他一眼出去了。

門一關上,白氏就突然拿起面前的茶水,“噗撒……”潑在了孫坤的臉上。

咬牙切齒的狠道:“怪不得你爹說你,你就是個不争氣的玩意兒,孫家怎麽會有你這種子孫,真是我上輩子造孽了。”

“對,我就是個敗家子兒,孫家有我就是家門不幸,所以你們只要給我銀子就成了,莫再需要為我多費什麽心思,如今孫家也有後了,還管我作甚麽?”白氏的話仿佛一下子戳到了孫坤的痛楚,他馬上紅了臉不依不饒的吼道。

鳳彩霞見勢不妙也不得不插嘴了,拿着帕子邊擦着孫坤臉上的水滴,又輕聲婉轉道:“太太別着急,我來說,相公……你還是先跟婆婆回府上去吧,這幾日府上新嫁過來的新娘子獨守空房也好久了,你總得回去看一眼才是。”

“真的又給我娶了一個,知道我為什麽不願意回去嗎?就因為每次回去都有些我不認識的女人躺在我的身邊,我就像是一個廢人,任由你們擺弄,當年若不是娘親你……若不是你把我心愛的女人逼死,我也不會淪落如此,這件事情我埋在心裏,不曾對別人提起,以為可以就這麽過去了,可是我忘不了,我也過不去,我恨你,我恨你逼死她,你毀了她,你也毀了我,這麽多年了,我安安分分也足夠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了,彩霞,你跟我時間最長,以後就替我多盡盡孝道吧!”

鳳彩霞急忙上前抓着孫坤的手,好生又勸道:“都是氣話,都是氣話,當年的事情我雖然不全知道,可是那是靜秋姑娘自己想不開,怨不得別人的,今兒太太說的都是氣話,你別往心裏去,這次的妹妹長得特別的好看,知書達理一定和你的心意,比外頭那不幹不淨的女人要……”

“住口,我不想聽你說小辣椒的不好,她可是我好久才中意的女人,我要娶她回去,你們以後就是姐妹。”

站在一邊越聽越氣的白氏,揚起手就給了孫坤臉上一巴掌,指着外面氣抖道:“混賬東西,你還想跟當年一樣,屢教不改,這等的娼婦你也想往我孫家領,來人,把三少爺的腿給我打折了,拖回府上。”

聽話,外頭的老蘇開門進來了,當然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低頭等着。

白氏突然又吼了一聲道:“愣着幹什麽,給我打呀!”

“太太息怒呢,相公你倒是快些求饒呀,娶那種女人也太不不像話了。”邊說着邊瞪着門口的那個狐媚子,越看越想上去扇她幾巴掌才能解恨。

孫坤站在那裏,突然失心瘋一樣,仰天大笑,揮着袖子邊擦着身上的茶水,竟然一句都不說的,出去拉着那小辣椒就要走。

“相公你去哪兒呀,老蘇,快攔住呀!”邊喊,邊疾步跑上去拉住孫坤,卻被怒氣頭上的孫坤,一把推開了,秀花也不敢插嘴,只上去快些扶起來。

白氏閉着眼睛只痛心的搖頭道:“不必了,任由他去吧,以後是死是活,都不必告訴我了,孫家就當是沒有這個少爺,回府。”

鳳彩霞左說不是,右說也不是,知道他們都是在氣頭上,說什麽也是無用的,其實這事情若是發生在府裏,怎麽都好說的,可是在外頭這種地方,外人都等着看笑話,白氏本來就臉上羞的火辣辣的,又擔心落個家教不嚴的壞名聲,孫坤又是個沒本事卻要死要面子的主兒,在自己女人面前更是如此,這麽一來更是搞僵了。

這麽一瞧沒了辦法,衆人只好打道回府了。

話說,葳蕤在屋裏發愣了一會兒,突然想着謝謝字才好,便到了那檀木桌椅前,輕挽青綠衣袖,拿着清水磨墨,抽了一張雪紙放于桌上,拿着那白玉鎮尺壓在上面,輕嘆了一聲,坐了下來,悠悠寫道。

心中郁悶如何解,先是淚兒滾的遠。

都說女兒家好哭,定是多愁多憂幽。

可是誰若遇此事,那個肯比我強哉?

爹勸女兒莫憂愁,我思爹爹康健否?

原有琴聲摵摵聲,借我一別苦悶愁。

但它如今在可否,已是無文下半生。

執念那上有幾字,爹爹送與女葳蕤。

葳蕤寫了這首矯情小詩,起名《解》

輕輕吹幹上面的墨汁,葳蕤試了試眼角的淚水,方起身。

丹橘正輕輕推門進來,一掀簾子,瞧着葳蕤好好地站在那裏,便笑道:“本以為你要傷心幾天呢,怎麽才這麽一會兒,便好了。”

“你就是想哭死我。”

“我可不敢,只是小姐,我只說一句,為了老爺,你也要好好地”

“你這丫頭,趕緊去給我那些水澆澆花,這花都快幹死了。”葳蕤笑道。

“是……”丹橘瞧葳蕤沒事兒,自己別提多高興了。

丹橘磨墨,葳蕤又饒有情致的寫了一些零碎的心情,地兒溜溜兒的跑進來,拍拍身上的雪花兒,急道:“奶奶,你猜我聽說什麽事兒了,可是大事兒。”

“大事,快說來聽聽”丹橘停下,好奇道。

“地兒好像總能打聽到好玩的事情,快些說來。”

“哎呀,這次不是好玩兒的事兒,是關于三少爺的,原來,他以前喜歡過一個女孩兒,叫靜秋,那三年前,太太要給三少爺娶親,結果三少爺就領回來了靜秋,那靜秋長的眉眼聽說好像仙女,飄然的氣質,只可惜,從小就被賣到了妓院,做了舞妓,太太聽說她的身世,鐵定是不同意的,想這孫家娶個舞妓當奶奶,那傳出去真是贻笑大方了,太太不同意,三少爺就求,那天雖是入夏了,可是下着大雨,三少爺就在太太屋門外頭跪了整整一夜,人病倒了,太太第二天讓人去給靜秋傳信,說三少爺要娶親了,今生都不會再見她了,沒成想,那靜秋是個烈女,只留了一個字“怨”,就……撞壁死了”

“這件事怎麽現在才說起?”丹橘問道。

“三年前我和天兒還沒有進府,當然不知道,本來這件事情,太太不準府上的人再提起的,只是今天太太和鳳奶奶去妓院找三爺的時候,外面候着的人都聽見了,這一提起,那些府裏的老人兒又不免議論了一番,我便在膳房裏聽到了。”

葳蕤落筆,惆悵道:“原是如此,他原本不是放蕩之人,一切都有因了,可憐了那姑娘了,本以為可以與心愛之人結成佳偶,卻被硬生生的拆散了,可想而之,留下的人,是何等的肝腸寸斷”

“那姑娘也太實心眼了,在略等等……”

“等有何用,終究沒有結果,只是一次次的徒增傷悲。”眼中摸過一絲傷悲。

地兒小聽不懂葳蕤的這幾句,丹橘可是知道,這是說的小姐自己,等有何用?終究是無用的。

人說的話奇怪,這天氣也怪,今天的雪花,足足的飄了一天,屋外已經漫過了半只腳,還在不停的下着,在東院的大堂裏,幾個家丁在堂外縮手縮腳的候着,“珍味房”的十幾個丫鬟們從西院端着盤子依次走進了大堂內。

不一會兒這檀木雕花圓桌上就擺放滿了各色香濃清淡的佳肴,熱乎乎的東坡肉,西施豆腐,菊花魚,酥雞鹹水鴨,玉米甜羹珍珠飯,一屋子的女人圍坐跟前,只是明明是家宴卻都閉口不吱聲,只聽到丫鬟們擺放餐筷的聲音。

白氏面色平常,只默默轉動着手裏的佛珠,看都擺好了便笑道:“孫家本就女人多,偏巧大少爺今兒有事兒,晚宴就我們女人們一起吃吧,正好有些事情,我也想說說,這一,我是想給你們看看府上新來的媳婦,名叫葳蕤,姓春,以後都是一家人了,總得坐到一起吃頓飯才能熱乎起來,你們這些嫂嫂姐姐都挨個跟葳蕤打個招呼吧!”

“那一家人我就坐着說話了,我是大嫂子,焦羽雪,我們說幾次話,這是閨女小雨,快叫小嬸嬸”話完,那只有三歲的小雨只顧低頭玩着,被焦氏硬拉着含糊的喊了一聲。

葳蕤笑笑道:“嫂子真是有福氣,小雨長的好乖巧的。”

接着,那邊穿着紫緞子衣裳,下巴尖兒上翹,看面相就是長的有些刁鑽的女人,笑道:“我是楊白筍,也是你大哥哥房裏的,二房,我那兩個小閨女兩歲了,一個叫叮叮,一個叫铛铛,是對雙兒,這不身子都不舒服便沒出屋,改日帶來與妹妹同玩”

後面緊接着是長得極其妖嬈的隋嬌傾,那一眨一眨的雙目含春的狐貍眼,般讓人看了,都害羞幾分,她可不覺得,自顧玩弄着手裏的手絹看了一眼葳蕤,眼角一揚絲絲笑道:“我是隋嬌傾,是三房。”

莫清兒在其後剛想說話,鳳彩霞突然插嘴笑道:“那是你二哥哥的媳婦兒,莫清兒,她來了不久二爺就沒了,再說我,妹妹也知道,這是咱們三爺的二房趙柳葉,三房萬盈盈。”

葳蕤盡量打起精神,一邊挂着笑臉,一邊打量這兩人,小眼睛,瘦身板坐在那裏都忍不住晃來晃去,迎風擺柳的自然是二房趙柳葉,大眼成雙,笑聲盈盈,眉目溫和的,自然是萬盈盈,葳蕤道:“各位嫂嫂姐姐,葳蕤這幾日一直病着,都未曾給諸位姐姐嫂嫂請安,還望姐姐們嫂嫂們莫怪,以後葳蕤若有做事不周到之處,一定請姐姐們多多見諒才是。”

“是了,是了”衆人都嘻笑答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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