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小人

天兒便要彎身去撿,手剛要觸到那帕子,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擡眼一看剛才沖出去的蘇君子又回來了,什麽也不說,只撈起地上的帕子了,便又匆匆往外走。

“蘇君子……你這是……”天兒還未說完,他人已經一陣風般出去了。

地兒瞧着只輕嘆一聲,無話。

回頭再瞧丹橘,一臉淡定,權當做沒看到,只顧着侍候着奶奶。

天兒又瞧丹橘不時的搓搓葳蕤奶奶的手,又不時的摸摸她的額頭,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樣,本要問問帕子的事兒,可又覺得此時問不妥,便過去輕輕拉住丹橘的手,平心靜氣說:“丹橘,你也別心急,奶奶這才喝了幾口藥,就算是個風寒,那也怕是跟上次一樣隔上一天才能醒來,讓奶奶好好歇着吧”。

丹橘心疼的看着,那榻上靜靜躺着只有輕微喘息的小姐,再也忍不住那從心底彌漫至眼眶的委屈,眼睛一紅,喃喃道:“以前覺得小姐是小姐,丹橘是丹橘,丹橘可以保護小姐,老爺走時我也說過,一定好好照顧小姐,可是……現在看來……”哽咽幾聲,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了什麽,突然眼睛一亮,擡頭略略遲疑道:“天兒,不如,不如我把小姐帶出去吧!”

“帶奶奶出去?”天兒質疑道,萬分不解的接着道:“這不可,萬萬不可,你這不是……瘋了嗎?在這裏好歹有藥,有人伺候,再說大少爺他不也是過來好好照顧了嗎?”

“剛才我在捉摸這件事情,大少爺這麽堂而皇之的過來,表面上看是對我小姐好,可是你想那些女人的心眼比針鼻大不了多少,她們會善罷甘休嗎?更是少不了閑言碎語,再說,小姐跟大少爺本來也沒有什麽,這麽一來,倒是顯得有什麽了,小姐就這麽躺着,也沒辦法争辯,就算醒了,木已成舟,說什麽都來不及了,不行,我得快些收拾東西,等天黑了,我們就離開。”

起身就去開了衣櫃,面帶氣色,神情更是慌亂一團,手倒是利索,三下兩下便扯了一包衣服出來。

天兒哪裏能看她如此,上前把拿衣服搶過來,沒想那包袱沒系好,衣裳落了一地,天兒彎腰默默撿着衣裳,便道:“丹橘,靜靜心你再說,你明明是跟蘇君子氣了,幹嘛要扯上奶奶?”

“我何必跟蘇君子置氣?他是什麽人,跟我半豪幹系都沒,我只為了小姐”

“就算你說的有幾分道理,可是你那點銀子能找到什麽好大夫,能抓得起什麽好湯藥?現在讓奶奶快些好起來才最要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大少爺在也好,那些虎視眈眈瞧着葳蕤奶奶的人,她們見大少爺在也不會把奶奶怎麽樣的,我們更是片刻不離,她們也奈何不了我們。”

“如你說的,大少爺照顧着,小姐福大命大,醒了過來,那太太就能善罷甘休了?那那些人怎麽看小姐?我看太太的模樣,認定了小姐跟大少爺私通,那以後還有好嗎?若是三少爺回來了?他的性情更是……還不如走了算了”丹橘越說,越覺得只有走了,才能一了百了。

“你現在帶着奶奶偷偷摸摸走了,不更是說不清楚了嗎?就算以後葳蕤奶奶醒了,太太讓三少爺休了奶奶,那也比現在背着淫婦之名,被人唾棄再流浪街頭要來的好些。”天兒見丹橘越發的亂了章法,便也不挂不顧的跟着嚷嚷了起來

兩人争執不下,地兒見勢頭不對,快些上前去勸,也一句插不進去……

只聽外頭瑟瑟的寒風夾雜着兩句輕語之聲,随着被撐起的簾子飄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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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荷花綠葉色繡花鞋先輕塌進來,一身粉裙子白襖的孫歲紅便帶着蘭影來了。

“歲紅小姐……”地兒憨笑,急忙起身上前恭迎。

“恩……”孫歲紅不想弄出什麽動靜,只面帶笑容答應了一聲。

丹橘和天兒這還掙得面紅耳赤,見孫歲紅來了,倒是都羞了,各退一邊,行禮問好。

孫歲紅一眼便看見了那大敞開的衣櫃,和那地上散落的衣裳,還有丹橘手背後藏着的紅包袱,再瞧她們的那個眼神,羞怯的很,心想着剛才定是吵吵過了,便上前裝着無知的笑道:“怎麽了這是?打掃房間呢?先不用了,這葳蕤嫂嫂病着,倒是怕這些灰塵的。”說着自顧上前把那幾件都拾了起來,背過身,輕輕拍打了幾下,又得給了天兒。

天兒接過衣裳,又給了丹橘,丹橘只笑着把包袱慌忙塞回了衣櫃裏。

孫歲紅這才坐到塌邊,細眼看着葳蕤,随之臉上愁雲密布輕聲道:“也是個苦命的人,我倒是都幫不上什麽忙,只能幹等着。”

“謝謝歲紅小姐的關心,等小姐醒來,定轉告您的安慰。”

“轉不轉告的都無妨,只要她沒事便好。”

“唉……”

“對了,焦奶奶沒過來嗎?”

“焦奶奶,過來過,大少爺不舒服,又跟着回去伺候了。”

孫歲紅也淡淡只道:“倒是我也明白,可惜,這本來惦記着有這麽一個說說心裏話的人兒,可偏偏就這麽……不中用了。”

丹橘一聽孫歲紅的話,頓時覺得天兒說的對,不能走,走了怕是更糟,一定要留下治好小姐的病再說,而現在能在太太面前說上話,又穩妥的,便是她了,便小心翼翼道:“歲紅小姐……”說着竟,雙目含淚慢慢跪地。

“丹橘你這是?”

“丹橘求歲紅小姐。”

“求我,有何事求我?”

“求歲紅小姐在太太面前替小姐說說話,切莫讓太太動氣休了我家小姐,再替小姐給焦奶奶說說,我家小姐清清白白,不曾有過小人污蔑的私……通……之事,讓她不要跟小姐置氣。”丹橘說着邊磕頭,實忘了那傷口,磕了兩下,背後又是一陣酸疼,最後顫抖的說話都字不成句了。

“丹橘你可是小心些,你背後的傷你又忘了?”天兒輕聲責備道,說着要把丹橘扶起來。

丹橘輕輕緩了緩那最疼的一陣,不肯起……接着道:“我家小姐現在這麽躺着,太太也已經說了,要休了我家小姐,若是真休書一封,便認定了我家小姐就是有過那茍且之事,我家小姐就是醒過來,也會委屈而死的。”

“你先說,你身上的何來的傷?”

“這不算什麽,只要歲紅小姐答應,丹橘以後願意做牛做馬,報答小姐您。”言辭誠摯道。

孫歲紅屈膝,将丹橘扶起,拉着出去了桌前坐下,面帶難色接着道:“你也不必這麽說,你也是葳蕤的真心丫頭,天兒地兒你們也是好的,我也不怕你們亂說什麽,只是我的輩分在這裏,勸長輩,還是需要一些時間,好歹我想着這二三天不會有事兒的,一是莫嫂嫂的事兒,二是再過六日就過年了,要買的年貨太太每年也總是愛操心的,可是是焦嫂嫂,我沒出閣,倒是也沒多想這焦嫂嫂可是我大哥哥的媳婦兒,大哥哥跟葳蕤嫂嫂傳出這種閑話,她就是不信,那被周圍的這些女人說來說去,那怕也是信了,再說,大哥哥也是,偏偏這個時候過來照顧葳蕤嫂嫂,不說旁人,我聽了,都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麽。”

“那該怎麽辦?”丹橘懵然。

“我看我還是去勸勸太太,這葳蕤嫂嫂畢竟是三哥哥的媳婦兒,這休書自然是他寫才是,他不回來,這成何體統了,我便這樣去說說試試,焦嫂嫂那裏,我怕是不能去勸了,想拖拖太太這邊才要緊些。”歲紅又緊色道。

“也是,只要等小姐醒了,那怎麽都好說了,我們也就認了。”丹橘點頭道。

“那該說說你的傷了。”

“我這……傷,沒什麽……”

天兒蹙眉,站在一邊支支吾吾道:“是被如夢欺負了,幾位奶奶看丹橘不順眼,便……”

“我想到了,這每個府上總有些以強淩弱的委屈事兒,你們做丫頭的都得多擔待着點,平日裏能甜言蜜語搪塞過去就一定要說軟話,知道嗎?”神色擔憂的囑咐道。

“丹橘謝謝歲紅小姐。”丹橘全解,只感激道。

話轉到“盎然宅”那群女人那裏。

教訓過了丹橘,幾人心裏頗爽,興高采烈的就進了“盎然宅”。

春兒聽見腳步聲,急忙上前恭迎問好,一掀開簾子,見是她們,心中不禁一涼,又見她嬉皮笑臉的,哪裏有半分傷心之意?怕是都是過來看笑話的,越這麽想着,臉上自然過意不去,不鹹不淡的問了句好。

“春兒這是怎麽了?無精打采,還哭喪着臉,這莫妹妹不是還沒死嗎?”鳳彩霞一見春兒頭不擡眼不睜的一臉厭惡相,便知是不想搭理她們,便故意嗆話說了句。

春兒心裏氣,可總不能失了禮數,只應付道:“各位奶奶這邊坐,春兒倒茶。”

臉上沒有半點生氣,說着就倒好了三杯熱茶,萬盈盈一副嫌棄模樣,只瞅了那塌上一眼,便道:“啧啧,這怕是真不行了,可憐”

“看着可憐,可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楊白筍拿腔拿調的說道。

“楊姐姐這話說得極是,可再怎麽說,我們也是一個家的人,見面還三分情呢,我們好歹也相處了幾年,總不能跟外人一般說些不痛不癢的話,可大忙我們也幫不上,這命數由天定,活的過來是老天爺的打算,活不過來,那是閻王爺的差事,春兒……那這裏有三兩銀子,你且拿了替我們好好照顧嫂嫂。”說着掏出三兩碎銀子,塞到了春兒手裏。

“是……”春兒倒是沒想到,心中還一喜。

“鳳妹妹……”楊白筍想不通鳳彩霞為何如此,瞅了鳳彩霞一樣,便一把拿過春兒剛接過去的三兩銀子,挖苦道:“鳳妹妹若是有錢,盡管給我就是了,何必糟蹋銀子給死人?”

鳳彩霞一愣,心中不由的發毛,自己素日跟楊白筍倒是說得上不少的話,也知道她心眼潑厲,可不曾想竟是如此毒辣之人,若在平日對別人一定是要嫌棄上一兩句的,可對她……心想着今日剛勸的她跟自己上了一條船,總不能自己拆自己的臺吧?便把想說的說,硬生生吞了回去。

萬盈盈在一邊晃着帕子無聊的看着那屋裏的各色紅花,開的鮮豔惹人愛憐,邊搖頭晃腦,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悠悠說道:“就是,何必給死人錢,不過,可惜這種花的手藝了,兩位姐姐,人我們也看過了,總可以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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