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春之夢(一)
中原中也第一次聽到源清溪的名字, 是在一個暮春的午後。
他連續工作了八十六天,在好幾個國家輾轉鎮壓了幾波敵對勢力,從冬天忙到了春天,連過年時都沒有回過日本。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終于主動給他批了兩天年假, 讓他去放松身心。中原中也倒并不覺得累, 只是他很久沒有閑過了。
他沒和部下們去酒吧喝酒,也謝絕了尾崎紅葉賞花的邀請,獨自一人, 來到了位于鐮倉郊外的美滋滋鴨場。
他和這座鴨場很早就結下了不解之緣。起初,只是因為出任務時恰巧路過, 救下了被風暴卷到天上的一群鴨子和一位老太太。
雖然他是一位港口黑手黨的成員, 但他經常路見不平,助人為樂。
這不是他幫過的第一個老太太, 卻是最執着的一位。執着到就算是去請私家偵探, 也要找到他的下落,送來了一面錦旗。
這是港口黑手黨歷史上收到的第一面也是唯一一面錦旗, 甚至驚動了港黑的首領森鷗外。
他聽到這個消息時,也是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錦旗的內容【中原中也是好人】與黑手黨的氛圍格格不入,更像是諷刺, 讓他被下屬笑了一頓,他原本是不情不願的。
但聽說老太太是連夜從鐮倉走路趕到橫濱的, 他的心被一觸。
他去見了那個老太太, 一個他已經不太記得容貌的老人。
真奇怪。
他明明都忘了自己是在哪天路過鴨場, 救了多少只鴨子, 但當老太太開口跟他說第一句話時,他竟然油然而生一種怪異的感覺。
她說:“孩子,你怎麽好像比上次瘦了,是太辛苦了沒休息好嗎?”
很熟悉的感覺,又很陌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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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了嗎?
他不知道。
他自身就能操縱重力,又怎麽會關注體重這種東西?
但是從來沒人會跟他說他瘦了這種話。
也沒有人會很自然很親切地握住他的手,囑咐他要好好吃飯,早睡早起。
真的很奇怪,他竟然不抗拒這種感覺。
老太太花丸來港口黑手黨的時候在一個傍晚,她帶來了一面錦旗,以及大包小包的農副産品。中原中也全部收下了,并送她上了回鐮倉的列車。
“中也君,我下次再來看你——”
花丸外婆站在列車上,笑眯眯地朝他揮了揮手。
風把她的尾音拉的很長,列車呼嘯而過,背景是落日殘陽,他在站臺站了很久,心裏想,哪裏還會有下次呢?
他整天都在忙,總是在出差,連幹部會議都會缺席。這次不過是碰巧,否則老太太根本見不到他。
等等,她那句話的意思是,她還會這樣走路來橫濱?
她哪來的聯系方式呢?他沒給她手機號碼啊。
喂。
他正在糾結這件事,目光落在前方的長路上,路的盡頭跑來了一個七八歲模樣的男孩。
他興奮地奔跑着,邊跑邊喊着:“爸爸,快來抓我啊。”
他的後面,一個中年男人累死累活地跑着,邊跑邊喘:“和也,等等我。”
男孩故意停下,又故意被男人抱起。
“抓到和也了。”
男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爸爸真厲害!男孩節的時候我要兩條大鯉魚旗!”
“你太貪心了,一條就夠了吧。”
“不夠!”
……
中原中也在路邊看了很久,直到那對父子倆的身影完全消失,才離開了橫濱的車站。
男孩節,果然是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才會期待的節日吧,鯉魚旗,嗤,小鬼的把戲,他在心裏如是想到。
自己像他那麽大的時候——他頓住了腳步。
他大概是被花丸影響了,才會把自己和普通人放在一起比較。
他的心情變得很奇怪。
當晚,他心血來潮,問了尾崎紅葉一個問題。
“大姐,你有想過普通人的生活嗎?”
尾崎紅葉正在喝酒,聽到這句話時,放下了酒杯。
“有啊。”她很坦然地回答了, “我還為此努力過呢。”
“結果呢?”
話一出口,他就覺得自己是多問了。
“你覺得要是有結果,我現在還會坐在這裏嗎?”
尾崎紅葉望着他,那雙漂亮的眼瞳像是能一直望到他心裏的最深處。
“……抱歉。”
“沒什麽好道歉的,中也,你向往普通人的生活了?”
他搖了搖頭。
不可能的。
他不可能向往普通人的生活,那種生活對好戰又雷厲風行的他來說,枯燥的要命,簡直一眼看到結局。
他只是好奇。
普通人在普通人的世界裏安穩的要命,對他們避而不及,為什麽還會有人找上門來?
所以在他第二次看到花丸又在港口黑手黨門口徘徊時,他又一次招待了她。
上次是報恩,這次又是什麽呢?
花丸喜滋滋地給了他一面鯉魚旗。
滿大街都挂着鯉魚旗,他視而不見,但見到這一面鯉魚旗時,他想起了那天是男孩節。
要是太宰或者其他人送他鯉魚旗,他指不定會意他們說他和小孩一樣矮,将他們暴打一頓。
但是從一個老太太手裏拿出來的,還是手工縫制的鯉魚旗,他沒有任何火氣。
鯉魚旗的反面繡了他的名字,還有美好的祝願。
【中原中也,像鯉魚一般茁壯成長吧!】
……完全把他當成一個小孩了。
鯉魚旗他沒挂,收到了櫃子裏,後來櫃子裏又出現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有小孩子玩的劍玉,有中國秘方的藥酒,有穿了腿會非常粗的毛線秋褲……老太太锲而不舍給他送各種用不上的東西,最後他忍不住問她了:“婆婆,你知道我的工作嗎?”
“聽你說過的,在港口黑手黨做事吧。”
她清楚地記得港口黑手黨的名字,就不可能不知道他是做什麽事的。
黑手黨幹部和一個鴨場的老太太,怎麽看怎麽都扯不上任何聯系。
“嘗嘗這個螺。”
“……噢。”
但後來,他會抽空去看她了。
那是鐮倉郊外的一處鴨場,很偏僻。因為偏僻,顯得格外安靜。
這裏很少有風,月牙湖的湖面都沒有漣漪,時間像是靜止的。
鴨場的鴨子們不算聒噪,每天懶散地曬着太陽。
他每次停留的時間都很短,但這裏的西瓜田、葡萄架、小農場,到處都留下過他存在的痕跡。
他從未見過花丸婆婆的家人,直到那一天,他主動開口問起。
“婆婆除了我,還給別人紅包嗎?”
他總是看她一個人拄着拐杖忙裏忙外。鴨場雇傭的兩個工人比太宰還會偷懶,被他狠狠收拾過一頓,才知道收斂。
他收下了花丸婆婆給他包的紅包,本該是在大晦日給他的,但他在國外忙了八十六天,一直沒有回日本。
收到紅包時,已經是暮春了,年早就過完了。
“有啊。”花丸婆婆笑眯眯地說,“包了兩個紅包,一個給中也,另外一個給清溪,我的外孫女。”
清溪?
這是他自從認識花丸婆婆一年多來,第一次從她嘴裏,聽到一個女孩的名字。
“婆婆有家人啊。”
“有的。老頭子雖然不在了,但女兒和女婿都在。”花丸婆婆嘆了口氣說,“清溪在俄羅斯念書,兩年才回來一次。”
“……嗯。”念書為什麽非要跑到俄羅斯去?
“清溪今年過年來看了我,可惜沒能看到中也。”
“呃?”為什麽要看到他?
花丸示意他翻到紅包的反面。
他在紙的背面,看到了畫在上面的Q版小人。
橘色頭發,帽子,黑外套,很明顯這是照着他的形象畫的。
Q版小人站在臺階上,揮舞着小拳頭,看上去滿滿的幹勁,旁邊還有個對話框。
【加油加油,升職當大幹部!】
喂喂,這話可不能亂寫。他再升職,森鷗外坐什麽位置?
他那天第一次從花丸婆婆的手機裏,見到了少女源清溪。
比他想象的要更加漂亮,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眼睛,頭發明明梳的整整齊齊,頭頂卻翹着一撮呆毛。
她雙手托腮,坐在庭院裏的秋千上,眼睛愣愣地看過來。
應該是花丸婆婆按下拍照鍵的那個瞬間,她剛好擡起頭,所以形成了這樣的視覺效果。
像是隔着屏幕,在看着他。
“清溪似乎很喜歡中也呢,還給中也帶了紫皮糖。”
“……別,別亂說。”
他在感情方面還不開竅,也沒談過戀愛,部下也基本都是熱血的青年,時常接觸的女性就是尾崎紅葉、樋口一葉和愛麗絲。
好吧,花丸婆婆也算一個,但是花丸婆婆這麽跟他開玩笑就不對了。
“如果中也認識清溪的話,也會很喜歡她的。”
“……婆婆你不要再說了。”
他已經聽不下去了。
那一袋子紫皮糖,被花丸婆婆強行塞給了他。
他吃了一塊,就塞進了冰箱。
太甜了,太膩了。
什麽姑娘才會喜歡這麽甜的糖啊!
除了紫皮糖,源清溪還給他買了一個俄羅斯套娃。
哼,又是把他當成小孩子嘛。
他打開到最後,看到了一張紙條。
【To 源清溪 死也要活下去 From 源清溪】
看到這張紙條,他才意識到,這只俄羅斯套娃,是不小心放進糖袋子裏的,而不是特意送給他的。
這上面的字跡,和寫在紅包Q版小人對話框裏的字跡一樣。但十分用力,紙條是硬紙板材質的,都被穿透了,墨水滲到了背面。仿佛帶着一種強烈的決心和恨意。
——死也要活下去。
這讓他想起了他已經叛逃的搭檔,那個整天都鬧着自殺的家夥。
活着就想死,和死也要活下去,還真是兩種完全相反的人生态度。
可是他想不通。一個普通的少女,為什麽會寫出這樣的話?
她是寫給自己的,卻把這樣的話藏在了一層又一層的套娃裏,是怕被別人看到嗎?
他想過要将這只套娃交給花丸婆婆,但又怕被她看到裏面的紙條。紙條上的字對一個普通的老太太來說,太沉重了。
往後他去鴨場的時候,總是會有意無意提起源清溪的名字。
看得出來花丸婆婆很喜歡源清溪,講起她就滔滔不絕:
三歲的源清溪是個混世小魔王,精力充沛,整日奔跑在湘南的海岸線上,野狗都追不上;
七歲的源清溪,在湘南海灘一戰成名,打撕了一個惡霸男孩的褲子;
……
十五歲的源清溪,離開她熟悉的國家,為了求學,只身一人前往了冰冷的西伯利亞。
在花丸外婆有了智能手機後,她也時常拍一些日常生活照發過來。
大部分都是他都看過。
有安靜地坐在教室裏彈鋼琴的,有拿着一本書朗誦的,對着鏡頭,都笑得很溫柔。
在他心裏,原本平面化的少女,慢慢地生動起來了。這些事串成一條清晰的線,将無數個她連在了一起。
線的一端,是一個調皮搗蛋的女孩,線的另一端,是一個溫柔幸福的少女。
很和諧,叫人放心。
……不對。
這中間一定出現了什麽偏差。
否則那張深藏在套娃裏的紙條和上面的話要怎麽解釋?
如果只是寫了玩,為什麽要藏在那裏面?又為什麽特意标明是自己寄給自己?
可是一看到花丸婆婆看着照片滿意的笑容,他什麽話都問不出口了。
他也在電話裏,聽到過源清溪溫柔的聲音。
她對花丸婆婆說,都好,一切都好。
真的一切都好嗎?他心想。
但他到底是太忙了,很快就不提這件事了。直到某一天,他洗完澡喝紅酒到半夢半醒時,碰到了放在床頭的俄羅斯套娃。
套娃摔在地上,一層層摔開,又掉出了那張紙條。
像是掉出了一個世界的心事。
TO 源清溪……
Form 源清溪……
死也要活下去……
死都要活下去,大概是經歷過生不如死的事吧。
他快睡着了,意識恍惚間看到了那個女孩。
她穿着一件白裙子,站在孤島上,身後是漆黑的夜幕,前面沒有路,後面也沒有路。
【中也,幫幫我。】
【請你幫幫我——】
在她的悲鳴聲中,白裙子自下而上,逐漸被降臨的夜幕染成了黑色。
他剛要朝她伸出手,卻被森鷗外打來的一個電話吵醒了。
是一個夢啊。
他将紙條塞回套娃裏,一層一層的套好。他心想,說不定那是少女成長的煩惱,又或者是考試的煩惱?他沒上過學,但是聽說上學的孩子壓力都很大,還有因為考試成績太差跳樓自殺的學生呢。
嗯,大概就是那些原因吧。
但不知不覺中,源清溪在他的腦海裏已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對她印象不差,至少比黑手黨裏,那個整天鬧着要吃甜食的愛麗絲,和整天追着芥川的樋口要好。
他曾經無意中見過樋口一葉扒着一朵向日葵,一邊摳葵花籽,一邊念叨着:“芥川前輩喜歡我,芥川前輩不喜歡我。”
摳到最後一顆,是“芥川前輩不喜歡我”。
然後樋口一葉将整朵向日葵踩了個稀巴爛,仰天長嘆:“這是騙人的!”
中原中也:“……”
當有一天花丸婆婆要給他介紹相親對象時,他搖了搖頭:“我……不适合結婚。”
“為什麽?”
“我的工作比較危險,會給對方帶來麻煩。”
花丸婆婆笑着說:“可是如果是中也這麽厲害的孩子,應該也能保護好對方吧。”
“……”
“我想把清溪介紹給你。因為她回國了。”
後來的事順理成章,他和源清溪約會了。
天知道他在約會之前有多緊張。
衣服穿什麽顏色?褲子什麽顏色?帽子這頂可以嗎?
煩死了,這是一個大男人應該考慮的問題嗎?
鞋跟要不要穿高一點——對方比他高七厘米啊!整整七厘米!
餐廳地點是源清溪選的,并不是他心裏想的最佳約會地點,不是空中花園,看不到漂亮的海,也看不到有趣紅磚倉庫。
甚至還有點吵。
他提前到了,被隔壁桌的小孩吵得心煩意亂。
算了,罵肯定是不能罵的,小孩畢竟不是太宰。
他用花丸婆婆教他的方法,疊了一只紙鶴,送給了小孩。
“叔叔好厲害!”
他嘴角一抽:“叫……哥哥。”
他已經那麽老了嗎?
小孩一臉神秘地貼近他的耳朵說:“哥哥,有個姐姐在偷看你哦。”
他回過頭,看到源清溪站在窗外,穿着夢裏他看到過的那條白裙子。
一頓飯吃的安安靜靜,源清溪只在餐前和他說了話,用餐過程中,沒和他說一句話,他也沒開口。
實際上要是開口,也不知道說什麽。
電影是他買的票,他大部分時候都在家裏看電影,很少有時間看電影院,他看到源清溪安靜的樣子,選了個花笙彌導演的《王權少女》。
……這個,這麽少女感的名字,女孩子應該會喜歡吧。
電影确實精彩,但他時刻注意着旁邊人的舉動。
她極為安靜,目光從頭到尾沒離開過屏幕。
他要不要說句話呢?
說什麽呢?
等等,在電影院裏大聲說話,是不是太不禮貌了?
他考慮的事情太多了。
直到電影散場,他也沒有想好說什麽。
以前沒覺得自己口才差,等到派上用場時,才知道自己還需要修煉。
太宰治那家夥張口就一套一套的,到底是怎麽練出來的呢?
在送源清溪回家的路上,她先開口說話了。
“電影很好看。”
“……嗯。”
“夭夭的第一位守護者岚,很像你。”
“……是。”
“岚無論什麽時候都護着夭夭,真勇敢啊。”
“……噢。”
其實他根本沒有注意什麽岚,聊天變得非常尴尬。
直到——
“那裏有人掉下去了!”
源清溪說完這句話,就往港灣大橋的另一端跑了過去。
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目光中清澈的決意無人能及,縱身一躍,就跳了下去。
他追上了她,并用異能讓她浮在了半空中。
“這種時候,不應該女士優先。”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扔給了她,“在我回來之前,請你幫我拿着帽子吧。”
他手指一揮,将她送回了港灣大橋上,然後獨自跳了下去救人。
落水的男人很快被他拎出了水面,他是跳下去找他重要的鑽戒的。那是他最珍貴的東西。
中原中也本來想罵他,但聽到他說“那是我準備這周跟女朋友求婚的東西啊”,還是在将他送上去後潛下去幫他找到了鑽戒。
縱然是異能強大的他,也摸索了好一陣子,才摸到了那枚鑽戒。
等他回到橋上時,天已經黑了,地面上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
他将鑽戒還給了男人,對方痛哭流涕地感恩了好久。源清溪安安靜靜地站在後面,身上都淋濕了。
“抱歉,讓你久等了。”他害她淋了雨,心裏有些內疚。
她搖了搖,突然湊近,然後從懷裏拿出了他的帽子。
“變魔術——”
她渾身濕透,唯獨這頂帽子卻一點沒濕。她好像天生就知道怎麽樣保護別人最重要的東西。
還能孩子氣般地同他開玩笑。
“謝謝。”
他接過了帽子,卻沒戴上。
“中原君超厲害。”她朝他比了個手勢,臉上露出了輕松的笑容,“明天同一時間,我請你看電影吧。不占用你白天時間,你的夜晚留給我,好不好?”
夜、夜晚留給她。這話聽着怎麽這麽讓人……害羞呢。
他支支吾吾地答應了,至于第二天看的是什麽電影,他更加不知道內容了。
只記得在回去的路上,他排了隊也沒能買到她喜歡的小兔子冰淇淋,然後她突然牽了他的手。
少女柔軟冰涼的掌心在觸及他的肌膚時,他腦子裏一片空白,吓了一跳,本能的反應是甩開她的手。
他遵循本能,這麽做了。
笨蛋啊笨蛋,不是應該回握住她的手嗎?
反應過來之後,他在心裏罵自己。
“我回去睡覺了。”她倒是淡定,收回手打了個哈欠,“下次再約吧,中原君。”
“……好。”
他很想說,明天同一時間吧。但是首領森鷗外又安排他去國外出差了。
後來他給源清溪打了很多個電話,都沒能接通。
或許是因為時差吧。但是他的黑夜,她的白天時,也沒打通。
發過去的郵件也是石沉大海。
他忍不住猜測是不是自己那晚的表現太差了,因為不好意思而稍顯猶豫,讓她生氣了?
他想過等事情辦完,回去好好跟她道歉,并告訴她——他其實很早,就對她有好感了。
他還想了一句不錯的臺詞,如果她向往岚那樣的守護者,他也一樣能做到。
他們還可以改變一下稱呼,她可以叫他“中也”,他叫她“清溪”,而不是拗口的“中原君”和“源”。
但當他完成任務回國時,卻得知了一個令他難以接受的消息。
她要和……別人,結婚了。
僅僅過了兩個月的時間而已。她就要和別人結婚了。
閃婚也把他排除在外了。
對方還是曾經打敗過他的該死的偵探,那家夥笑得一臉小人得志:“清溪溪喜歡我,我也喜歡清溪溪,所以我們就結婚了,真是天生一對。”
一點也不像是天生一對!
太宰治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中也,送清溪醬全套口紅吧。”
“為什麽?”他不解。
“這樣她在和別人接吻時,你也多少有點參與感。”
聽聽,這還是人說的話嗎?他氣得把太宰揍了一頓。
太宰還說:“中也啊,正常人都不會選一個黑手黨吧,亂步桑的職業,比你要好多啦。”
這是他無力反駁的地方。
最後他送了她一把槍。
跟開玩笑似的。
或許她不知道,他其實是清醒的。
他雖然被太宰設計灌了很多酒,但沒有喝到失去意識。
——如果江戶川亂步對你不好,你就開槍打死他。
——如果他對你很好,那就、就算了……既然是你自己的選擇,我也該尊重你。
這些話,他都沒說。
一切都結束了。
他心裏的彩排也好。
他的女孩也好。
他不認同她的眼光,但依然選擇給她最真誠的祝福。
他希望她永遠不要變成他夢裏的樣子。
被孤單地困在一座孤島上,前後都無路,白裙變作黑衣。
那晚回家後,他睡了很久。
半夜口渴起來倒水喝,看到了床頭擺着的俄羅斯套娃。
套娃被他摔壞過,他費了很大的功夫,都沒能修好。
他拿起套娃裏的那張紙條,像拿起了她藏起的全部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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