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可憐見滴

轉會期的貼吧，本就是各家戰隊粉絲的重點關注對象——誰轉會，誰退役，誰下賽季替補，這些小道消息都是從貼吧爆料出來的。

“我草，這這這這，”阿開滿臉寫着驚愕，“別人的瓜都是約.炮睡粉，他怎麽……怎麽虐貓啊……”

“小點聲，”萬格說，“還沒有實錘。”

淩晨三點五十分，LKG的四個隊員聚在阿開的寝室，全都沒了睡意。那條帖子下的回複正在飛速刷新，雖然發帖僅四十多分鐘，且是在衆人入睡的淩晨，但回複的數量已經超過了一千條。

@小小槽：樓主人呢？都是千年的狐貍跟誰玩聊齋啊，你自己放的瓜，你自己說吃瓜不信瓜，那請問你這瓜到底真的假的？能不能信？不能信還放什麽瓜？

@口天：散了吧，他一點錘都拿不出來，在這溜咱們玩呢。

@2389563378：等個實錘。有一說一，這種事無風不起浪，我覺得樓主不至于憑空造謠，肯定是聽說了些什麽吧……

@我一巴掌拍死男綠茶：樓主人呢，跑了？

“草，快看！”阿開壓着嗓子叫道，“他來放證據了！”

四個腦袋湊在平板電腦前面。

@天光·微藍：來了來了。先說Yu和MSG其他隊員吧，他們關系不好，MSG管理層都知道的。喏，你們要的錘來了，指路MSG.剪刀5月3號晚上22:43的直播,他組五排車，差個輔助，好友列表裏只有Yu沒開游戲，他倆又是隊友，彈幕就一直叫他邀請Yu上車，剪刀全程裝作沒看見，最後也沒邀請Yu。

@天光·微藍：至于你們說虐貓的錘，這事我确實沒有實錘，我又不在MSG俱樂部裏……不過我提醒一件事，你們去翻MSG官微，五月二十五號他們官宣了Yu和MSG解約成為自由人，問題來了，既然LKG決定要Yu，那MSG為什麽還要和Yu解約？賺一筆轉會費它不香嗎？

@我一巴掌拍死男綠茶：自由人到底什麽意思啊，有沒有家人解釋一下？

@2389563378：呃，簡單來說吧，Yu如果沒有和MSG解約，在這個轉會期轉會到LKG，LKG就得給MSG支付一筆轉會費。而現在Yu先和MSG解約成了自由人，再去和LKG簽約，等于LKG就省了一筆轉會費。所以問題是為啥MSG放着這筆轉會費不賺，也要趕快和Yu解約？我估計就是因為虐貓的問題，MSG的意思是這尊大佛我惹不起還躲不起？轉會費都不要了，趕緊解約完事。

@玫瑰心事：靠，我剛剛去看MSG官微了，Yu真的是解約成自由人走的啊。

@keye：MSG基地确實有不少野貓，他們發的vlog裏還拍過剪刀喂貓……我真的氣死了，虐貓的畜生去死啊！！！

@玫瑰心事：我去私信LKG官微了，大家一起去私信一下吧，讓他滾出LKG！！！！！！

當阿開繼續往下翻頁時，評論區幾乎全都是對餘方的謾罵了。

四個人面面相觑。

“已經三千多條評論了……”阿開喃喃道，“這個點了，貼吧還有這麽多人啊？”

May輕輕嘆了口氣，舉起手機：“還有微博呢——‘濤濤電競’搬運帖子了。”

阿開驚呼：“我草，這個逼！”

濤濤電競是圈內知名毒瘤營銷號，粉絲多達三百萬，最擅長的就是給職業選手帶節奏、發黑料、造黃謠。

@濤濤電競：【搬運：LKG.Yu正在連接中，是我瘋了還是LKG瘋了？】有網友爆料，前MSG輔助選手Yu在MSG基地虐貓，MSG果斷與其解約，LKG卻有意與Yu簽約……

萬格疲憊地捏了捏鼻梁：“這都是什麽事兒，老鄧他們叫餘方來之前沒打聽打聽嗎？”

池肅起身，皺着眉說：“我去把老鄧和虎哥叫起來。”

淩晨四點整。

鄧經理和虎哥熬不過這群網瘾少年，果然早就睡下了，并沒有看到貼吧的帖子。此刻，六人齊聚在LKG會議室，神色各異。

鄧經理眉頭緊鎖，左手攥着手機，右邊托着平板。手機屏幕上，是貼吧那條回帖已經超過五千的爆料貼；平板屏幕上，是新私信源源不斷的LKG官微。

而坐在他身旁的虎哥，只是掃了兩眼屏幕，便淡定地把手機丢到桌子上，甚至還打了兩個哈欠。

“肯定是假的，”虎哥篤定地說，“就餘方那德性，還虐貓？你們看他有那膽兒嗎？”

阿開小聲嘀咕：“我看他挺像的，他那人看着就不好相處。”

“行了，別亂說，”鄧經理瞥了阿開一眼，“這種事口說無憑，明天我就去MSG了解情況，如果是造謠，直接報警，如果是真的……”

他沒有把話說完，只是朝虎哥搖了搖頭。

虎哥無奈道：“不可能是真的。當年我和餘方一起打城市賽，在順德——那邊愛吃牛肉你知道吧？我們租的房子就在一家飯館的後街，廚師每天早上分割牛肉，那還不是活牛，就是已經殺好的牛，拿過去分割，就這，餘方都不敢看，早上從來不出門。”

“啊？”阿開說，“你和餘方打過城市賽？你不是北方人嗎？”

“我沒考上大學，去廣東打工，就認識他了，”說起陳年舊事，虎哥似乎非常感慨，“餘方當年那脾氣才他媽怪呢，現在已經好多了。”

阿開小聲說：“他現在也挺怪的……”

“好了，都回去睡吧。”鄧經理起身，沖他們做了個“噓”的手勢，叮囑道，“明天我去了解情況，你們就當作不知道，什麽都別跟餘方說，明白麽？”

清晨，七點半。

整夜未眠的餘方開始收拾行李。他帶來的行李本就非常少，加上早就做好了走人的準備，所以東西大都還裝在拉杆箱裏，根本沒有拿出來。只是他的拉杆箱實在太舊了，輪子滾動時會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待會兒出門時，怕是得拎着出去。

其實餘方也有點意外。他以為自己會因為達不到LKG對選手操作的要求而離開，卻沒想到，先因為那件事離開了。看來MSG的人時刻都在盯着他，他不離開賽場，就永遠是他們的心腹大患。

也罷，反正他本來也有退役的打算。

餘方拎起拉杆箱，輕手輕腳地擰開門，向樓梯走去。清晨的陽光從落地窗灑進來，将一塵不染的白地磚染成了金色。LKG的食堂真的不錯，可惜了，餘方心想，如果能多混幾天飯就好了。

“餘方。”身後傳來一道低低的男聲。

……嗯？

餘方扭頭，看見池肅抱着手臂，靠在寝室的門框上。

“你去哪？”池肅走上前來，垂着眼問他。

“關你什麽事？”餘方說。

“我是隊長，離隊必須請假。”

“我還沒跟你們簽約呢。”

英俊的青年抿了抿唇，像是被他噎住了。餘方有點好笑地想，這小崽子是真的嘴笨。

“好了，我走了，”餘方沖他點頭，語氣真誠，“祝你們早日奪冠啊。”

池肅竟然一把抓住他。

“你虐貓了嗎？”他問。

餘方沉默。

“說話。”

“管得着嗎你，我又不在你們戰——”

池肅上前半步，輕聲說：“你為什麽害怕牛肉？”

這問題來得太突然，餘方像被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你應該不是牛肉過敏體質，如果是過敏，就沒必要隐瞞了。你是害怕，對嗎？你不敢看廚師切牛肉，昨天吃了牛肉腸粉又逼自己吐出來，你……害怕牛肉，抵觸牛肉，不想讓別人知道。”

“為什麽？”池肅微微皺着眉，問道。

餘方心髒狂跳。

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四肢變得僵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僵掉了，總之動不了。他像一條被抛上陸地的魚，拼盡全力掙紮，卻也只是徒勞地抽搐了幾下。熟悉的記憶也回來了，那場景出現過無數次，在夢裏，在發呆的時候，在他看見自己的隊友拿着刀片在野貓腿上亂割的時候，在此時此刻——

那是一個晴朗而炎熱的中午，八歲的餘方背着書包，推開自家破舊的院門。餘衛華坐在餐桌前，竟然笑着對他說：“兒子，快來吃飯吧。”母親坐在一旁，也非常難得地笑着。院子裏彌漫着一股奇異的香味，餘方從來沒有聞過這種味道。桌上有一鍋熱氣騰騰的湯。

餘衛國說：“兒子，快嘗嘗。”

他吞了一口湯，并且吃了兩塊湯裏的肉。

餘衛國問：“好吃嗎？”

他點點頭。

餘衛國忽然哈哈大笑：“這是你那只貓啊！”

他先是愣了兩秒，随即一聲慘叫，将筷子擲了出去。餘衛國笑得幾近癫狂，連眼淚都擠出來：“看把你吓得！哈哈哈哈，你還真信啊！小白癡，這是牛肉湯！”

他跪在地上嘔吐，可是只吃了一點，什麽也吐不出來。好像小灰真的在他肚子裏，狠狠撓着他的五髒六腑。餘衛國笑夠了，起身，一腳把母親踹倒在地。

“看你養的好兒子！就這點出息！”他說。

“餘方！餘方！”有人用力地搖晃他的肩膀。

餘方眨了眨眼睛，輕聲說：“誰？”

“是我，池肅，”池肅抓着他的肩膀，以防他整個人縮下去，“你還好嗎？”

“讓我坐會兒。”

“來，抓緊我。”池肅架起餘方的手臂，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帶他踉踉跄跄地回到寝室。

餘方癱坐在池肅的椅子上，大口呼吸。

半晌，思緒回籠，餘方撩起T恤擦了擦臉上的汗。只見池肅半蹲在他面前，眉頭緊擰，神色緊張。

“你是不是PTSD。”池肅低聲說。

“什麽滴？”

“PTSD。”

“我是可憐見滴。”

“……”

餘方輕輕地籲出一口氣：“說真的，隊長，這事兒別告訴別人，好吧？”

“那你告訴我實話，你虐貓了嗎？”

“我哪兒敢啊，”餘方閉了閉眼，“……是剪刀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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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見滴（的），餘方真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