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叫你嘴賤

池肅被他這聲“小朋友”叫得有些不自在，想到他們在外面，又沒法開口罵回去。

更要命的是收銀員注意到了他倆，伸着腦袋望過來，目光滿是好奇。

“我出去等你。”池肅說完，飛快走出便利店。

餘方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沒有。

池肅站在路邊，心中暗罵自己腦子進水，竟然跑到飯店門口買打火機。這會兒他是一點抽煙的興致都沒有了——說不上為什麽，他竟然真的有種幹壞事被抓包的、手足無措的感覺。

池肅透過便利店的玻璃凝視餘方，餘方從貨架上拿了兩瓶礦泉水，結賬。

池肅收回目光。

“隊長，怎麽不抽？”餘方走過來，語氣調侃，“是不是不會啊？”

池肅冷冷地說：“關你屁事。”

“哎呀，別害羞，凡事都有第一次嘛，我第一次抽煙的時候……”餘方頓了一下，“靠，我都不記得我第一次抽煙是什麽時候了。”

池肅說：“很久之前麽？”

“嗯，可能是初中的時候吧。”

餘方說完，忽然沖池肅攤開手心：“隊長，來一支。”

“你還在感冒。”

“早就沒事了，”餘方竟然直接把池肅手裏的煙搶了過來，“喲，這個煙可貴了……”

他抽出一支煙，幹脆地咬在唇間，沖池肅揚了揚下巴。

池肅有點愣。

“點火。”餘方說。

“……哦。”

池肅摁下打火機，“噌”地一聲，一簇小小的明亮的火苗出現在兩人之間。餘方略微低頭，池肅伸手，将火苗湊到他的煙頭上。

火苗的微光映着餘方半垂的眼皮，池肅發現他的睫毛其實很長。

煙被點燃了，餘方捏住煙屁股，長長呼出一口煙氣。他眯着眼，表情像是很享受。

“隊長，你還是別學抽煙了，”餘方笑眯眯地說，“你看你，點個煙都手抖。”

池肅說：“你閉嘴吧。”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聲驚呼：“哇，肅隊！”

阿梨和一男一女走出飯店，“肅隊”是那個女孩子叫的。阿梨走過來，笑着對池肅說：“肅隊我介紹一下，這是飛哥，我經紀人，這是小婷，我助理——她是LKG的粉絲哦。”

池肅有點茫然：“哦……你好。”

阿梨把手裏的袋子遞給餘方：“喏，你們的宵夜。”

餘方說：“OK，那我們回去了，拜拜。”

“拜拜拜拜，”阿梨停頓一秒，半開玩笑道，“餘哥在LKG混得這麽好呀，隊長親自來接。”

“嘿嘿，羨慕吧？”餘方抖了抖煙灰，“走吧，隊長。”

直到兩人坐上出租車，池肅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原來今天不是餘方和阿梨單獨吃飯！

他們是四個人一起的！

特麽的……餘方這個狗東西……池肅忽然覺得自己巨蠢無比。

狗東西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嘟囔道：“這車空調真好。”

池肅扭頭看他，只見他抱着雙臂縮在座椅裏，像一片單薄的影子。

“你冷嗎？”池肅說。

“有一點，不過我不是虛啊，我只是……”

“哎呦不好意思，”司機聽見二人的對話，連忙解釋道，“我這車子空調壞了，高一度熱得要命，低一度又有點冷。”

餘方好脾氣地說：“沒事沒事，這樣就行。”

看上去，餘方的确已經活蹦亂跳了，但池肅還是從他的嗓音中聽到一絲不易捕捉的沙啞，也可能因為剛才他抽了煙吧。

鬼使神差地，腦海中又浮現他給餘方點煙的情景，餘方的嘴唇薄薄的，銜着那只細長的煙，火苗亮起來的時候，餘方白皙的臉頰被映上一層淡淡的橙色，那一刻，餘方的臉距離他的手那麽近——只有一支煙的距離。

池肅喉嚨發緊，沒話找話地說：“你還冷嗎？”

“唔，還行吧……”

下一秒，池肅伸出手，攥住了餘方的手腕。

兩人同時沉默。

車裏沒有開燈，池肅看不到餘方的表情，片刻後，只聽餘方笑着說：“隊長，你的手好熱。”

“是你太涼了。”池肅的氣息有些不穩。

“嗯，我天生的，冬天手更涼呢……”餘方輕輕擡起小臂，手腕一扭，就把池肅的手掙脫了。

接下來的路上，餘方沒有再說話。起初，池肅的心跳很快，後來心跳漸漸平靜下去，只是餘方手腕那微涼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池肅的掌心。

車到俱樂部，兩人下車，仍舊沉默着。直到走進訓練室，餘方才輕快地說：“快來快來，吃宵夜了。”

阿開歡呼着沖過來：“謝謝餘哥！萬格，你的面，May的西米露，這是我的……诶，”他看看池肅，“隊長不吃啊？”

餘方愣了一下：“呃，池肅怎麽沒——”

“我不餓。”池肅說。

“真的假的，”阿開擠眉弄眼，“你不會是背着我們減肥吧？”

“真的不餓，”池肅走到他的位置，坐下，“你們吃吧。”

阿開和May對視一眼。

情況好像不太對啊。

餘方讪笑道：“快吃吧，再放要涼了。”

***

淩晨兩點半，餘方回到寝室。

四個小時前阿梨給他發了微信，他還沒有回複。

@梨子：完了，我現在覺得他真的對你有想法，他給你點煙的時候我就看見你們了，你知道他當時是什麽表情嗎？

@梨子：高素質的說法是深情，低素質的說法是下一秒就要掐着脖子強吻你了……

@梨子：而且他還來接你，餘方你自己想想，如果是池肅出去和人吃飯，你會去接他嗎？

@梨子：反正我覺得十有八.九是對你有意思，你自己品品吧

餘方把手機丢到床上，崩潰地捂住了臉。

在他看見那張偷拍的照片之前，他并沒有往那方面想過。他只是覺得雖然池肅臉色臭了點性格冷了點，但是卻很照顧他，是個難得的中國好隊友。

直到他看見了那張照片。

再聯想到之前的種種。

他心亂如麻，不知所措，寝食難安……不能吧，隊長不能這麽瞎眼吧！

恰好阿梨約他出門，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确實有點走投無路了，問問阿梨吧，也許只是他自己當局者迷呢？

餘方痛苦地抓起手機，回複微信。

@LKG.Yu：不用品了

@LKG.Yu：他在車上抓我手了

@LKG.Yu：他是不是腦子抽風啊，我草了

@梨子：？？？怎麽突然就飛速進展了

@LKG.Yu：可能是因為我犯的賤……我不該讓他給我點煙的……

@梨子：對啊，你當時在想什麽，我都看呆了

@LKG.Yu：我就是想試一下……以池肅那個脾氣，我以為他會叫我滾蛋，我沒想到他真的……哎

@梨子：那他怎麽就抓你手了？？

@LKG.Yu：車上空調太冷，我随口說了句有點冷

@梨子：omg

@梨子：那你打算怎麽辦

@梨子：接受他嗎？

@LKG.Yu：接受個鬼啊！！！

@梨子：可是池肅真的很不錯啊，又高又帥又有錢，潔身自好不亂搞，都是電競圈的，這種人有多難得不用我說了吧？

@LKG.Yu：我不喜歡男的

@梨子：但是

@LKG.YU：我就算喜歡男的也不會喜歡池肅啊，我看他跟看兒子似的，他才十八歲……關鍵是我也不喜歡男的……

@梨子：那，您打算怎麽辦？

@LKG.Yu：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餘方把手機塞到枕頭下面，抓起空調被，鴕鳥似的把自己的腦袋裹起來。他的手腕上似乎還殘留着一些觸感，池肅的手指很長，輕而易舉就将他的手腕包裹住，他的腕骨抵在池肅手指的指節上，不疼，是一種微妙的觸感。

和女孩子的手不一樣，女孩子的手是柔軟的。

餘方想起自己的初戀女友——其實并不能算是什麽正兒八經的戀愛，畢竟他們唯一做過的情侶間的事情就是牽手。當時他剛辍學不久，在一家黑網吧做網管，混口飯吃。有幾個小混混經常來上網，有時給錢，有時不給錢，老板不願招惹這些人，就推他出去向他們要錢——那時候他還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他為了使自己顯得成熟一點，抽了人生中第一支煙，他叼着煙去找他們，以為這樣就很不好惹了，卻被他們摁在牆上揍了一頓。

然後落寧就跑過來了——落寧是她的游戲ID，餘方甚至不記得她的真名了——落寧說，哥，別打了！別打了！

混混頭子是落寧的表哥。

他就此躲過一劫。沒過多久，落寧向他表白，他便稀裏糊塗地接受了，好像也有點還她人情的意思。當然，這并不妨礙後來他也成了混混頭子，帶人把那幾個混混暴揍一通。

唉，他和別人打群架的時候，池肅還是小學生吧……

怎麽會這樣呢？怎麽會呢？難道是打職業壓力太大，把孩子憋壞了，腦袋憋出毛病了？

餘方翻了個身，輾轉難眠。

***

翌日上午，餘方被虎哥從床上拽起來。原來健康電競不是說說而已。

餘方不記得昨晚自己是幾點睡着的，此時就是困得要死。虎哥罵他：“就你起得晚！他們四個都起了！”

餘方喃喃道：“我老了，他們還年輕。”

餘方半睡半醒地去食堂拿了早餐，一腳踏進訓練室，整個人驟然清醒起來。

因為，阿開、May、萬格和池肅，四個人四雙眼睛，全部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們……怎麽了？”餘方膽戰心驚地問。

阿開咳了一聲，沒說話。

May眼觀鼻鼻觀心，也不說話。

池肅靜靜地看着他。

最後還是萬格這個老實人站出來：“餘哥啊，林見昨晚直播說……說你給他說的，你和隊長在……談戀愛？”

“肯定是那小子造謠吧，”萬格幹笑兩聲，“他編得跟真的一樣，說是那天我們打完奔雷，他在衛生間碰到你，你給他說的……呃，也不是什麽大事，餘哥你就聽着玩吧，呵呵呵……”

“是……是啊，絕對在造謠，”餘方雙腿發軟，聲音發虛，“這種玩笑可不能亂開的，耽誤隊長找對象怎麽辦……是吧……”

草了啊，餘方腸子都悔青了——叫你嘴賤！叫你嘴賤！叫你嘴賤！現在遭報應了吧！

嗯，不過，應該沒人會相信林見的話吧……

“不用擔心，”池肅忽然看着餘方，淡淡地說，“不會耽誤我找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