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陶缇睡得中午才醒,等起床一問,才知道裴延臨走前吩咐,燃了些安神香讓她睡得更安穩。

至于裴延,他像往常一樣,早已與東宮官員們一起出門了。

簡單用過午膳後,陶缇問起昨日帶入府中的少女夏桑,“玲珑,她這會兒在哪呢?”

玲珑答道,“人在後殿廂房住着,太子妃可要見她?”

陶缇想了想,點頭道,“嗯,你把人帶來吧。”

玲珑颔首,轉身出去。

不多時,夏桑跟在玲珑身後一道走了進來。

她換了一身幹淨樸素的衣裳,臉上的紅腫也消了大半,露出原本那張清秀俏麗的臉來。

一見到陶缇,夏桑登時跪在地上,行了個極其鄭重的大禮,“民女叩謝太子妃大恩,民女身無所長,唯有這一條賤命,若此事了卻之後,民女還能活着,民女願為奴為仆、做牛做馬,報答太子妃您的恩情。”

陶缇微微一愣,反應過來後,忙讓玲珑将她扶了起來,又給她搬了個凳子。

“只是舉手之勞,我也沒幫上什麽。”陶缇眼眸彎彎,溫聲對她道,“我今日叫你過來,只是想看看你目前狀态怎樣……”

夏桑道,“多謝太子妃關心,民女……還好。”

陶缇看着她那紅腫的眼睛,還有那眼下烏青,便知道她昨夜肯定不得好眠。

自己這麽個旁觀者,都要靠安眠香才能踏實睡一覺,何況夏桑這個失去至親的小姑娘。

陶缇心中唏噓一陣,再次擡頭,看向夏桑的目光愈發溫和,“我真的很佩服你的勇氣和謀略,竟能想辦法混到世子身邊……你就不怕露餡麽?這要是有半點破綻,可能你自己一條命也得搭進去了。”

夏桑道,“姐姐死後,民女在這世上也沒什麽牽挂了,只要能給姐姐報仇,哪怕只有一線報仇的希望,民女都敢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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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她眸中帶着幾分感激,“民女腦子笨,一開始并沒想過去勾引那禽獸,還是一個好心人告訴我這樣做的。若不是那好心人步步指點,民女如今應該還是只無頭蒼蠅,迷茫亂撞。”

陶缇一聽,來了興趣,“好心人?”

夏桑道,“是在穆王府當差的一位阿婆。我姐姐出事,屍首被丢入井中,也是她告訴我的……還有,我之所以能混進煙翠樓,也是托了她的關系,她一遠方親戚恰好是煙翠樓裏的管事。若是大仇得報,我定要當面謝謝那個阿婆,她與太子妃一眼,都是我的大恩人。”

陶缇覺得實在稀奇,沒想到穆王府裏還有這樣古道熱腸的老阿婆。聽夏桑這描述,倒有點武俠小說裏掃地僧那味兒了。

不過她也沒多想,只感慨了一句,“這世間還是好人多。”

與夏桑簡單聊了一番後,陶缇就讓她先下去歇着了。

打聽到穆王世子已經在大牢裏蹲着,而穆王府目前很是平靜,陶缇松口氣的同時,又隐隐約約有些不安。

她捂着撲通撲通跳的胸口,兩道好看的眉頭微擰着。

玲珑擔憂上前,問道,“太子妃,您是哪裏不舒服麽?”

陶缇按了按心口,回過神來,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輕聲道,“我沒事。”

就是……她來了這古代,總感覺她膽子越來越小了?

唉,實在是人的生命和身軀太過脆弱了,若是她本體,擁有幾近永生的壽命、強大的神力……咳咳,雖說她的神力還不是特別強,但對付小小人類還是綽綽有餘的——

陶缇:柔弱jpg.

玲珑見自家太子妃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的,只當她還在為穆王府的惡行而憤懑。想了想,她提議道,“太子妃,你不是常說吃甜品能讓心情變好的嘛,那奴婢讓膳房給你做些點心來?”

說到吃,陶缇兩只小手托着腮幫子,思考了一下,晚上吃什麽呢?

臨近五月,天氣一天比一天悶熱,再加上穆王府這檔子破事……還真讓她提不起多大的胃口。

就在她準備讓膳房随便做的時候,腦海中忽的浮現裴延那颀長筆挺的身形來。

她感覺他最近好像瘦了不少。

昨夜他沐浴完,穿着一襲雪白的寝衣,肌膚冷白,整個人又高又清瘦,有種下一秒就要飄飄然羽化登仙的感覺。

也是,就他那病弱的身子,每日還堅持體察民情、巡視堤壩、檢查工作,早出晚歸,簡直堪稱勞模。

她可以随便吃吃,卻不能讓裴延跟着她一起随便呀——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啊呸,自己又在亂代入些啥!

陶缇擡手拍了下自己的額頭,旋即站起身來,“走,去膳房,做些清爽開胃的吃。”

玲珑頓了頓,見太子妃又恢複平日裏那副元氣滿滿的模樣,臉上也露出笑容來,“是!”

……

不多時,行宮膳房內。

陶缇舀了一大勺面粉,就開始忙活了起來。

玲珑好奇道,“太子妃,你這是要做面吃?”

陶缇搖頭,笑道,“做涼皮。”

将一大碗面粉與清水攪拌,揉成比較硬的面團,一點點耐心的揉至光滑,再把面團放在一旁醒一炷香後,就可以開始做涼皮最關鍵的一環——洗面!

陶缇兩只白皙的手拿着面團,在一盆子清水中反複的搓揉。

這個過程其實挺解壓的,像是揉發洩小玩具一般,一點點的揉捏,那面團肉眼可見的變小,原本清澈的水面也漸漸渾濁,變成漂亮的乳白色。待面團裏的澱粉都被洗出來後,剩下一小塊黏黏又有點彈性的,便是面筋。

陶缇将面水和面筋蓋好,又吩咐禦廚往竈上煲一鍋酸蘿蔔老鴨湯,淨了手,轉身對玲珑道,“走吧,先回去睡個午覺,等醒來再弄。”

想要嘗到美食,是需要耐心等候的。

一個午覺睡醒,天還沒有黑,陶缇又懶洋洋的躺在榻上看了會兒話本。

直到霞光漫天,夕陽西下,她估摸着裴延應當要回來了,這才從榻上起身。

走到殿外,看着那溫柔灑滿院子的餘晖,陶缇驀得想到——

自己這個樣子,怎麽像是做好了晚飯,等待丈夫下班回來的妻子?

這個念頭一冒出,又是一陣面紅耳熱。

她死死按住自己內心瘋狂躁動的小鹿,你清醒一點啊啊啊!他把你當信賴的朋友,你竟然想睡他?

而且他是一個命不久矣的病人啊,你不能這麽禽獸的!

看着太子妃再次捂住胸口,玲珑心頭愈發擔憂:明日是不是要尋個禦醫來給太子妃請個平安脈?

……

夜幕沉沉。

裴延到達集仙殿時,陶缇正托着小腦袋,面色凝重的坐在餐桌旁。

裴延眉心微動,不動聲色的瞥向玲珑,似是在問:太子妃這是怎麽了?

玲珑一臉為難:奴婢也不太清楚。

裴延收回視線,緩步走了過去。

“阿缇。”他輕喚道。

陶缇正想着“如何委婉提出分開睡”的各種方案,乍一聽到這喚聲,呆呆一愣,“啊。”

裴延施施然在她面前站定,微微俯下身子,一張俊美精致的臉龐便猝不及防的,近距離出現在陶缇眼前。

陶缇,“……!”

她倒吸一口涼氣,身子下意識朝後倒去。

裴延眸光一閃,像是生怕她一個不注意就栽下去,伸手勾住了她纖細的腰,猛地那麽一帶。

下一刻,陶缇就直接撞到了他溫熱的懷中。

她的額頭貼在他的胸腹之間,鼻尖瞬間盈滿他身上好聞的冷香,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感覺到衣料之下的結實硬塊……

他真的有腹肌!

她不合時宜的想着,視線不經意往下瞥了一眼,意識到那是個什麽部位,她的臉瞬間滾燙。

完了完了,自己真是色到沒救了。

她掙紮着從他懷中掙出,小腦袋埋得很低很低,含含糊糊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頭頂響起男人帶着笑意的溫潤嗓音,“你道歉作甚,是孤先拉的你。”

陶缇,“……”

雖然但是,她總感覺是她輕薄了他,占了他便宜。

一陣沉默後,裴延仿若無事發生一般,走到一旁坐下,輕聲道,“阿缇今夜做了什麽好吃的?”

陶缇還是低着頭,小聲道,“炖了一道酸蘿蔔老鴨湯,一個拍黃瓜,主食是涼皮。”

說完,她扭過腦袋,對玲珑打了個手勢。

沒多久,宮人們便将晚膳擺上了桌子。

酸蘿蔔老鴨湯用精致的砂鍋裝着,湯面飄着一些枸杞,湯呈淡淡的黃色,那是熬出來的鴨油,看上去膩,但加入了秘制酸蘿蔔的緣故,那酸味中和了油膩,讓整鍋湯嘗起來非但不膩,而且特別鮮香,那酸酸的味道混合着肉香飄出,直勾得人忍不住咽口水。

那一碟拍黃瓜,油綠色的皮與淡綠色的肉,在酸辣蒜汁的澆蓋下,鍍上了一層紅亮鮮豔的光澤,面上還撒着一層噴香的花生碎,嘗一口,酸辣又脆爽,細細嚼着,混雜着花生獨特的油脂香氣,還有黃瓜清新的甜味,真是越吃越上頭。

另外則是擺了一大盤的涼皮,調好的醬料還沒放進去。

陶缇灌了一大杯茶水,将臉上的紅暈散褪,這才撸起袖子當場拌了起來——

“這涼皮吃的時候現拌,味道會更好,若是早早的拌了,那些醬料的味道完全浸了進去,涼皮就會變得黏糯,不那麽爽口了。”

說起吃的,她倒是半點不結巴。

裴延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笑容溫潤道,“阿缇做的,味道都好。”

陶缇拌涼皮的動作一頓,“……”

耳尖蹭的一下,又紅了。

拌好的涼皮分了兩碗,她推了一大碗到裴延面前,全程都沒敢與他對視,小小“唔”了一聲,“殿下,吃吧。”

她端着自己那一碗,坐到了對面,埋頭就吃了起來。

米白色呈半透明狀态的涼皮,與青翠的黃瓜絲、紅色的胡蘿蔔絲、金黃的面筋塊攪拌在一起,再澆上一層香噴噴的辣椒油與調味汁,光是看着就叫人食欲大開。

夾起一筷子送到嘴裏,涼皮滑溜溜的、微微涼,又嫩又爽滑,每一根均勻的沾着醬汁,剛一入口,那股子鮮香的辣味和酸味,一齊刺激着味蕾,口中忍不住分泌出唾液來,滿足的咀嚼了一大口後,口中還透着一種爽快的微麻。

一口接着一口吃着,沒多久,陶缇跟前的一碗涼皮就吃了個精光。

裴延的視線落在她辣得微微紅腫的小嘴上,須臾,他放下筷子,動作輕緩的給她舀了一碗酸蘿蔔老鴨湯,放在一旁晾。

陶缇抿了抿唇,低低道了句謝,又道,“你的那碗沒我這個辣,我剛又加了兩勺辣椒油,才會辣成這樣。”

裴延優雅的點了下頭,淡然道,“是不辣,味道很好,這道涼皮很适合夏日食用。”

陶缇道,“那你多吃些,你若喜歡,明日我再繼續做。”

裴延微笑應了聲,又道,“這天氣也熱了起來,孤這邊的差事估計三天之內可以完成,屆時,咱們可以收拾行李,準備回長安了。”

聽到這話,陶缇驚喜的眨了眨眼睛,看向他,“可以回去了?”

裴延道,“嗯。”

随後,他挑眉看向她,“阿缇這是想家了?”

陶缇微微一愣,濃密長翹的睫毛垂下,那雙烏黑的瞳眸閃過幾分悵惘。

想家麽。

想是想的,只是想的不是長安的勇威候府,而是現代的家。

但或許是在東宮住了兩個月,她潛意識裏,也将東宮看做她在大淵朝的家了。

她抿了抿唇,輕輕軟軟道,“有點想。”

裴延淡淡的笑了,深眸深深地凝視着她,道,“若是能在端午節趕回長安,孤帶你去渭河看賽龍舟?”

“是哦,如今都已是四月底,再過不久便是端午了……”

陶缇恍然,又睜着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看向裴延,“殿下,這賽龍舟是不是很熱鬧呀?”

見她貪玩的小模樣,裴延啞聲笑了下,“是很熱鬧,到時候你可得緊緊跟在孤的身旁,千萬別走丢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那麽容易走丢!”

陶缇笑眸彎彎,半開玩笑道,“實在不行,拿一根繩子把我們倆的手系在一起,這樣總不會分開啦。”

裴延眼中的笑意一頓。

繩子。

他的手,不自覺撫上他胸口衣襟處。

那兩根紅繩還放着他心髒的位置,還沒找到合适時機的送出去……

再過些時日罷,待把洛陽這一堆爛賬處理完,他再尋個好日子,親手将這紅繩綁在她雪白的腕上。

站在一旁伺候的玲珑,“???”

怎麽太子殿下也捂胸口了,這玩意還帶傳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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