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從洛陽回長安,一路無風無雨,十分順利。

相比于來時的拘謹,回程的路上,陶缇在裴延面前放松了許多,不論是靠在他肩膀上睡,還是倒在他腿上睡,都沒有之前的心理負擔——

這可是和她情意相投的夫君啊!

她這樣想着,許多親密的事情就變得自然而然起來,比如時不時抱抱他,摸摸他,更膽大一點,親一親他。

當然,親也不敢多親,每次她偷偷親他,總會被他反按在車裏,親到腿軟。

倆人卿卿我我大都是在馬車裏,在外人面前,頂多拉拉手,摟摟肩膀,倒與之前沒多大區別。

夜裏同睡在一張床,第一晚的時候陶缇還有些忸怩,等裴延上了床,将她綿軟的身子往懷中一帶。彼此擁抱了一會兒,那份忸怩也漸漸地消散,轉而成了一種安心的甜蜜。

之後的幾晚,她都大大方方的窩在裴延懷中睡,他身上有清冷好聞的松香,而且他的體溫較低,在這初夏的夜裏,抱着格外的舒服。

每每抱着他精瘦的腰身,陶缇總會想,怪不得窮奇那麽樂此不疲的談戀愛,一個接一個的換男朋友,原來談戀愛是這麽快樂的一件事情!

東宮一行人趕了七天路,終于在第八天的晌午,回到了長安城。

長安城門大開,周丞相與昭康帝身旁的太監總管李貴親自在門口相迎。

兩路百姓摩肩接踵的瞧着熱鬧,太子在洛陽遇刺的事,或真或假的在民間流傳開來,更有說書先生編出種種傳奇,一個比一個玄乎。

且說馬車從朱雀大街直達皇城,過朱雀門、承天門,到達太極宮廣場,昭康帝攜周皇後及文武百官已然等候着——

先前得知昭康帝搞這麽大排場迎接太子時,裴長洲與裴靈碧兄妹心頭直冒酸水,覺得太子不過從洛陽巡視一趟,弄得像打了勝戰歸來的大将軍似的,至于麽?

周皇後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們,直接道,“至于不至于,也不是你們說了算。你們父皇想給他這份體面,還管你們怎麽想?”

裴長洲和裴靈碧一噎,皆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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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馬車平穩在太極宮前停下,一襲霧白色長袍的裴延走下車,轉身掀開簾,扶着陶缇下來。

知道今天會到宮裏,陶缇也不好像在路上那樣随性打扮,所以早上從驿站出發時,她特地讓玲珑拾掇了一番,換了華麗的鵝黃色錦裙,梳了飛仙髻,還簪了不少金銀首飾。

這樣一收拾,瞬間就從随性溫婉小美人,變成端莊華貴太子妃。

一下馬車,看到那烏泱泱的人群,陶缇清澈的眸中閃過一抹詫異,湊到裴延身邊,用只有兩人聽到的聲音道,“殿下,怎麽這麽多人呀?”

裴延面容沉靜,道,“父皇親自迎接,這排場其實還算小的。”

陶缇,“……”

裴延牽住她的手,溫和笑道,“沒事,我陪你一起。”

陶缇這才覺得安心不少,與他并肩站定,手牽着手,一步步踩着白玉臺階往高臺上走去。

晌午的陽光照在頭皮上有些熱,但更為熾熱的是衆人打量的目光。

陶缇抿着唇,有些緊張的想,是不是殿下不應該牽她的手,是不是她哪裏又不合規矩了?

胡思亂想了一段路,她與裴延走到了昭康帝與周皇後面前。

“兒臣拜見父皇,拜見皇後娘娘。”裴延行禮。

“兒媳拜見父皇,拜見皇後娘娘。”陶缇有樣學樣。

昭康帝擡手道,“免禮。”

他的視線定定的落在裴延身上,上前跨一大步,雙手按着裴延的肩膀,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見他氣色尚可,才放下心來,“延兒,你如今感覺如何?傷處可恢複了?”

裴延輕笑道,“多謝父皇記挂,兒臣的傷并無大礙了。”

昭康帝長長舒了一口氣,又慈愛的問候了一番,裴延微笑的一一作答。

這父慈子孝的場面,落在衆人眼中,各有想法。

陶缇努力維持着标準的笑,雖然很感動昭康帝對裴延的關懷,但她這麽大個人杵在這裏,直接被昭康帝選擇性忽視……就很尴尬啊!

她只好分心,去打量其他的人反應。

她瞥見了笑容一絲不茍的周皇後,瞥見了臉色不那麽好的裴長洲兄妹,但大多數人都是面露感懷之色。

一番寒暄後,昭康帝總算舍得給陶缇這個兒媳婦一個眼神了,“太子妃,你還記得你離宮時,跟朕說過什麽嗎?”

陶缇,“……?”

她怔了怔,等回過神來,小心髒有點慌,“兒媳、兒媳……”

昭康帝哼了一聲,“朕說了,若是太子回來瘦了,朕唯你是問!你看看他,下巴都尖了……”

陶缇咽了下口水,正斟酌着措辭時,就聽裴延道,“父皇,太子妃一路對兒臣照顧有加,若不是她舍命相救,兒臣怕是兇多吉少。”

昭康帝瞥了一眼陶缇,沉聲道,“念在這事份上,朕也不與你計較。”

陶缇松了口氣,忙道,“多謝父皇。”

昭康帝也不再理她,轉向裴延道,“你們一路颠簸,肯定也累了,先回東宮歇息吧,夜裏咱們一家子一起吃頓飯。”

裴延應下,帶着陶缇先行回東宮。

前往東宮的馬車上,裴延見她像受驚的小鹿般,安撫道,“別擔心,父皇剛才是與你開玩笑。”

陶缇細細的眉皺在一起,委委屈屈咕哝道,“哪裏像開玩笑了,要不是你幫我說話,他恐怕真要治我的罪。”

“父皇又不是昏君,哪裏會胡亂治人罪。”

裴延低低笑了兩下,擡手捏了捏她軟乎乎的臉蛋,哄道,“父皇就是态度威嚴了些,他平素與人說話都是這般。你剛才一直低着頭,都沒看到他的表情,他真沒怪你的意思……相反,父皇認可你這個兒媳婦了。”

陶缇,“哈?”

裴延彎着眉眼,“他說,夜裏咱們一家子一起吃飯。”

他特地強調了“一家子”這三個字。

陶缇呆了一呆,旋即眼睛也亮了起來,她剛才太緊張了,都沒仔細注意這措辭。

現在這麽一想,她心裏也輕松多了,但還是忍不住小小感慨一句,“還好殿下你的性子随了先皇後,你若是像陛下這樣……唔,那你長得再好看,我也不敢靠近的。”

聽到這話,裴延垂下眼,纖濃的睫毛遮住眼底暗湧的情緒。

性情随了母後麽?不,他更像父皇的。

只是她喜歡的,是他溫潤如玉的一面,而不是內裏那個陰郁冷漠的他……

那他就掩飾好,只表現出她喜歡的樣子,不要把她吓跑。

“殿下,殿下?”陶缇喚了兩聲,水靈靈的眼眸疑惑的凝視着他,“你在想什麽呢?”

裴延回過神,淡淡一笑,“父皇在母後面前,從不是這副樣子。他對母後很好,極盡寵愛,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都捧到她的面前。”

陶缇眼波流轉,想到那潔淨華美的鳳儀宮,再想到昭康帝對裴延的愛護,點了點頭,也沒多說。

馬車辚辚,穩穩駛進東宮。

裴延先回紫霄殿,陶缇則是回她的瑤光殿。

打從七天前聽說太子他們從洛陽出發了,瑤光殿的留守宮人們便歡喜起來,細致的将瑤光殿上上下下清掃了一遍,就連地板磚都擦得锃亮。

這會子一瞧見太子妃的馬車過來,宮人們整整齊齊排成兩隊,等馬車一停,忙彎腰行禮。

看着宮人們那一張張笑容滿面的臉,陶缇莫名有種領導人閱兵的榮譽感。她和氣的與他們打了聲招呼,便由玲珑扶着,進屋歇息了。

簡單梳洗一番,陶缇躺在自己熟悉的大床上,舒舒服服睡了個午覺。

這一覺,睡得很是安穩。

等再次睜開眼,卻發現身旁多了個人——

看到側身睡在一旁的裴延,陶缇大腦遲鈍了片刻,他怎麽睡在這?

似是感受到她的疑惑,裴延緩緩地睜開眼,黑眸泛着一層朦胧水汽,嗓音有點啞,“醒了?”

剛醒來的樣子也這麽好看,真是絕了。

陶缇臉頰微紅,“嗯……”

她看了眼外頭,淺淺的暗光透過幔帳,意味着還沒天黑。

“殿下,你什麽時候來的?”

裴延的手一直搭在她纖細的腰上,這會兒,又将她往他懷中拉了拉,像是只懶洋洋的雄獅,牢牢擒住他的獵物。

他的下巴親昵的抵着她的發,慵懶道,“在紫霄殿收拾好就過來了。見你睡得這般香,便也躺下一起睡了。”

陶缇輕輕揪着他的衣襟,小聲道,“那我們現在是不是該起了?夜裏還要去和陛下一起用膳呢。”

裴延閉着眼睛,下巴蹭了蹭她,“乖,再讓孤抱一會兒,嗯?”

這不經意的、撒嬌般的倦懶語氣,聽得陶缇心跳漏了一拍,真的無力抵抗。

她也安安靜靜的閉上眼,在他懷中窩着。

還是玲珑在門外算着時間差不多,怕耽誤事,硬着頭皮喚了一聲起,床上倆人才慢悠悠的起了床。

裴延換了身竹青色長袍,修長挺拔,面如冠玉,若是再配上一把折扇,妥妥一氣質斐然的濁世翩翩佳公子。

陶缇也選了一套淺青色的衣裙,梳着同心髻,因着今夜是家宴,也沒打扮的太華麗盛重,只選了一套翡翠頭面戴,溫婉又不失矜貴。

待收拾停當,兩人站在一起,宮人們皆露出一副驚嘆之色:太子與太子妃真是越瞧越般配了!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前往紫宸宮的路上,陶缇還有點小緊張,“殿下,晚上就我們還有陛下三人嗎?”

裴延道,“皇後他們應當也會在。”

陶缇一聽,大概是覺得人多熱鬧,可以分散一些昭康帝的注意力,反倒沒那麽緊張了。

說話間,兩人到了紫宸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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