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東宮,裴延陪着陶缇一起回了瑤光殿。

趕了這麽些天的路,夜裏又飲過兩杯酒,所以腦袋一沾上枕頭,陶缇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窗戶半開着,微風吹得燭火忽明忽暗,透過煙粉色幔帳,映在她安睡的臉上。

裴延彎下腰,給她掖好被角,盯着她看了半晌。

想到她在父皇跟前為他打抱不平的模樣,裴延俊美的臉龐上露出一抹極其溫柔的笑來,手指輕輕拂過她的臉。

他呢喃着,“阿缇真好。”

不多時,裴延放下幔帳,腳步輕緩的離開了寝殿,去了側殿。

側殿的門緊閉着,窗戶卻是大剌剌的敞開着,有風呼呼灌入。

一襲黑袍的顧風,早早抱着劍在桌前等着了。

見到裴延來,他起身行禮,又帶着幾分戲谑道,“殿下,将太子妃哄睡着了?”

裴延溫雅一笑,“小姑娘很乖,一躺下就睡着了,都不用哄。”

顧風,“……”

這副炫耀的口吻,是怎麽回事?

顧風搖頭感嘆道,“沒想到太子妃瞧着嬌嬌柔柔的,膽子倒挺大,上次那一瓶子砸過來,我心裏都咯噔了一下。”

後來見他們雙雙落水,他心頭緊張萬分,但礙于情況,也不好出手相救,只得先行一步。

“的确是很突然,連孤都吓了一跳。”裴延無奈的攤開手,彎眸笑道,“不過她這次誤打誤撞,倒讓父皇更加相信此次刺殺是穆王那邊搞的鬼。父皇已經決心要除了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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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風道,“這是好事,穆王在洛陽為非作歹這些年,早就該被收拾了。”

裴延道,“若孤沒猜錯,明日發落穆王的聖旨便會發至洛陽。屆時穆王一家會被押回長安……穆王與周家狼狽為奸,穆王出事,周家肯定也坐立難安。今日晚宴上,父皇直接當着周氏的面,說要殺了穆王,一來是敲打,二來是警告。周氏很有可能會在穆王押送進京的途中,殺人滅口。”

顧風斂眉道,“那屬下派人暗中護送穆王一家?”

裴延低低的“嗯”了一聲,“起碼得讓他們狗咬狗,鬧一場。”

顧風應下,想起什麽似的,道,“鄭泫接任洛陽府尹的旨意今早已經發了出去,至于接任穆王府牧位置的,據我們打探的消息,很有可能是裕王世子。”

裴延眯起黑眸,“裕王世子啊。”

顧風道,“雖說裕王爺一直偏疼殿下你,但這位裕王世子,近來與三皇子來往頻繁……”

裴延沉吟片刻,“嗯,孤會尋個合适的機會,去探望四叔公,與他下兩局棋。”

知道殿下心裏有了盤算,顧風也不再多說,轉而關心起裴延的傷勢來。

見裴延那春光滿面的模樣,顧風輕笑,“看來此次遇險,殿下與太子妃的感情增進不少。”

裴延揚唇,清隽的眉眼間笑意融融,“嗯,目前一切都好。”

顧風點了點頭,“等主子一家回到長安,見殿下你與太子妃夫妻恩愛,肯定也會為你們高興的。”

說到這裏,他補充道,“主子一家已經到金城了,老夫人年紀大了,再加上天氣熱了起來,主子怕着急趕路,老夫人身體吃不消,所以一路都是慢行,起碼還得在路上走一個月。”

裴延颔首,低聲道,“也好。顧府舊宅荒廢了這麽多年,孤也好趁着這段時間,重新修繕一番。”

兩人又聊了會兒,便散了。

夜更深了。

裴延動作輕緩的躺上床,不一會兒,身旁的小姑娘就跟自動感應熱源般,手腳并用的纏了過來。

她閉着眼睡得香,小嘴卻咕哝着什麽,柔軟的臉頰緊緊貼着他的胸膛。

雖是初夏,但天氣也悶熱起來,她身上的寝衣也不像之前那般捂得嚴嚴實實,衣料絲滑輕薄,衣領還半敞開着,露出一截茜紅色兜衣來。

雪白的脖頸下,是精致明顯的鎖骨,再往下,初熟的曲線起伏有致……

不經意掃過一眼,就足以讓人心煩意亂。

裴延抱着她綿軟的身子,有幾分無奈的想着,如今才是初夏,就這般難熬。

若是再過些日子,天氣更熱,熱到連絲綢中衣都穿不住了,她再這樣毫不設防的往他懷裏鑽,叫他如何忍得住?

略帶薄繭的指腹輕輕揉捏着她的耳垂,他看着她安靜甜美的睡顏,滿腦子都在想着怎樣欺負她,把她欺負哭,欺負到求饒……

可惜,現在也只能想想。

小姑娘才剛接受他的愛意,他怕進展太快,會吓着她,又讓她縮回去。

裴延閉上眼,心想着,來日方長,如今忍下的,以後再連本帶利的讨回來。

陶缇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某只大尾巴狼安排的明明白白,她無憂無慮的睡了個好覺,第二日醒來時,天光大明,日上三竿。

用完午膳後,她懶洋洋的趴在榻上翻話本,一邊尋思着晚膳吃什麽。

就在這時,玲珑走了過來,恭敬禀報道,“太子妃,勇威候夫人求見。”

張氏來了?

陶缇一怔,忙将豔情話本往軟墊下一塞,坐起身來,“玲珑,我這副打扮還好吧?頭發沒亂吧?”

玲珑覺得還好,又安慰道,“侯夫人是太子妃您的生母,便是太子妃打扮随性些,她也不會往心裏去的。”

陶缇心道,雖是這麽個道理,但張氏一向重規矩,保不準會挑刺。

但現在再打扮也來不及,她照了照鏡子,确定還算齊整後,便讓玲珑将張氏請了進來。

張氏一身石青色裙衫,梳着圓髻,打扮的不算華貴。幾月不見,她消瘦了一大圈,臉上的憔悴傅粉都遮不住。

陶缇心頭詫異,張氏怎麽這樣了?難道是知道洛陽遇險的事,擔心成這樣的?

她思忖着,張氏要朝她行禮,她連忙上前扶住了,“母親不必多禮。”

張氏這才起身,往後退了一步,一雙美眸擡起,仔仔細細打量着陶缇,眸中有淚光閃爍。

這副神情,與昨日昭康帝打量裴延時一模一樣。

陶缇心頭嘆息,可憐天下父母心,張氏雖不善于表達愛意,但心底還是關心女兒的。

想了想,陶缇走到張氏面前,伸手抱住了眼前韶華不再的中年女人,手輕輕拍着她的背,低聲道,“母親別擔心,女兒沒事了。”

這突然的溫暖擁抱,讓張氏渾身一抖。

随後,她也忍不住擡手,抱住了跟前的女兒,哽噎道,“好…好……你沒事就好。阿缇,之前都是為娘的錯,是我的不對,我不該那般苛待你的……是我糊塗了……”

這些日子,張氏想了許多。

她覺得她簡直失敗透了,婚姻一塌糊塗,與女兒的關系也一塌糊塗。

她自以為是的将自己的想法,強加于女兒,卻忘了女兒也是個活生生的人,也是有思想、有感情的……

所幸她現在醒悟還不算晚,起碼女兒還在,她還能彌補,盡力去修複。

張氏抱着陶缇,緊緊抱了許久。

她已經記不清上一次抱着女兒是什麽時候了,好像是很多年前,女兒還是個孩童。

一想到她們母女之間生分了那麽多年,張氏一顆心滿是愧疚與自責,沉甸甸的,難受的厲害。

擁抱結束後,陶缇與張氏一起坐在榻上。

陶缇遞了塊幹淨的帕子給哭紅眼眶的張氏,輕聲道,“讓母親擔憂了。”

張氏擦了擦淚,等情緒平穩了,才開口道,“你盧姨來的信中,報喜不報憂,只簡單提了一嘴,說是你腳崴到了,你如今覺得怎樣,沒大礙吧?”

陶缇讪讪的笑,“沒事,就簡單崴了一下,早就好了。”

說着,她還起身,輕松自如的在張氏面前轉了一圈。

張氏這才放心,一疊聲道好,又迫不及待的問起裴延的傷勢,以及那日遇刺的情況來。

陶缇邊吃着糕點果脯牛肉幹,邊将事情又說了一遍。她自己說的時候,卻像昨日裴延一般,并沒有細說,而是簡單概括。

她怕說的太細,張氏聽着揪心。

饒是這樣,張氏的眉頭也越擰越緊,狠狠咬牙罵道,“那些天殺的刺客,還有那穆王,一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陶缇給她倒了一杯玫瑰花茶,推到她面前,“惡人有惡報,陛下會收拾他們的。母親,你嘗嘗這花茶,美容養顏的。”

張氏端起玫瑰花茶,那馥郁的香味萦繞在鼻尖,味道清香,有淡淡的甜味。

趁着氣氛好,陶缇不再說那些沉重的,只将話題引向洛陽的有趣見聞,又說起盧姨,“盧姨她人很好,溫柔和藹,臨走的時候,送了我一大馬車的禮品,還有些是她送給您的特産。我在洛陽也給您買了些布料首飾,等晚些,您正好一齊帶回去。”

聽到女兒去洛陽還不忘給自己買禮物,張氏心頭感動,感動之餘,慚愧更甚。

她從前怎麽就那麽死心眼,專挑女兒的不好,看不見她的好呢?

張氏放下手中茶杯,朝着陶缇道,“阿缇,母親今日來,也給你帶了件禮物。”

陶缇愣了愣,烏黑清澈的眼眸透着好奇,“是什麽呀?”

張氏輕笑一下,朝外喚了一聲。

不一會兒,就有婆子提了個籠子進來,裏面是一只通體雪白的臨清獅子貓。

那小貓毛絨絨的,長着一雙漂亮的鴛鴦眼,一只是金光閃閃的亮黃色,一只是晶瑩剔透的湛藍色,宛若琉璃珠般清澈。

小貓咪本來懶洋洋的睡着覺,被人從籠子裏抱出來後,兩只圓眼睛看了圈周圍環境,最後小腦袋定定的朝向陶缇,軟綿綿“喵”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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