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素心殿中。

慈福太後擡着尾指給自己別上一只百鳥朝鳳的發冠,她年輕時候便是遠近聞名的美人兒,再加上在宮中保養甚好,雖是四十歲的年紀,但還是一頭烏發,樣貌也不顯得很老。

慈福太後挑了挑腦後盤着的烏發,只見其中有零星的白發顯露出來,她惱怒的擱下梳子,“來人!給哀家把這些白發都剪了去!”

“太後,這白發剪了後會生的更多的,太後還是忍忍便罷,這般掖在腦後一樣看不出來。”随侍的嬷嬷連忙勸說道。

“你懂什麽?!”慈福太後突然紅着眼道:“先帝最愛的便是哀家的這頭烏發,當年在整個後宮也沒人比得上哀家這一頭長發。”

就連皇當年的元後也比不上……

不然先帝怎麽也不願去元後那裏,而只願到她這邊來?

“先帝還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哀家那時就想,這弱水定是指的女人的長發,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而這只取一瓢,則是指先帝只喜愛哀家一個人的長發,你們明白麽?”慈福太後唇邊染上一抹笑意,緩緩向後順着着自己盤起的頭發,生怕亂了一分。

“先帝”的這個詞彙,在後宮中恐怕也只有慈福太後會常常提起的。

身後随侍的衆嬷嬷啞口噤聲,沒有人敢提醒太後這句話根本不是頭發的意思,只是……說的人都不在了,提醒和不提醒又能有什麽意義呢?

……

慈福太後四十大壽要說熱鬧還真是熱鬧,這後宮的女人本來就多,如今聚在一起的自然随意一堆就能叽叽喳喳說上許久。

由于上面有紹宣帝為盡孝心說要将慈福太後的四十大壽大辦,所以後宮的嫔妃們也一個比一個忙碌起來,首當其沖的自然是新入宮的小主,美豔的不少,能入眼的不少,可偏偏太後就看上了顧錦。

顧錦,顧家的第三女。

這晚晚宴,太後竟是搭着顧小主的手進來的,這不禁讓後宮中人大吃一驚。

“你們說,太後……這是什麽意思?”榮景榮小主搖着扇子坐在最末座,她是二品大員榮國端的女兒,算起來在後宮中的新起之秀中也算是頗有實力,此時這個座上坐着四個小主,都是由秀女篩選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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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啊,我們這些人,太後怎麽偏偏就叫了顧錦一人去,還給了她這麽大的榮寵!”曹小主恨恨的看着前頭大放光彩的顧錦,恨不得現在就沖上去把她拽下來。

“難道是皇上看上顧錦了?”

“若是皇上看上顧錦,那為何是太後一直将她帶在身邊?”

“……”小主們對視一眼面面相觑,心有嫉妒不甘卻無可奈何,顧錦,當真是好運氣。這時候恐怕也只能歸咎于運氣的問題了。

“皇上到!”

安德禮與一身龍袍的紹宣帝走進來,慈福太後身邊的顧錦即便是俯□子行禮也目不轉睛的望着他,這目光簡直是□裸的不帶任何修飾,紹宣帝皺了皺眉,淡淡的說了句:“衆位愛妃平身。”

而後大步走到慈福太後身前,淡淡的扯出一抹笑意:“兒子祝母後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皇帝莫要多禮了,坐吧。”慈福太後掩嘴一笑,她身上穿着大紅色的衣袍,整個人顯得很精神,頭發也是依舊烏黑油亮的,容光煥發,紹宣帝坐下後默默的看了她一眼,眼中暗沉一如潭水。

也瞧不出多麽欣喜。

顧錦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而後又回複了平日裏大大咧咧的形象,俯在太後耳邊道:“太後娘娘,皇上長得可真好看。”

慈福太後聽了這話,回頭笑眯眯道:“這感情好,往後你也是要生活在宮裏的,咱們皇上不說儀表堂堂還相貌英俊、文武雙全,錦兒喜歡上也不為過,可不比那言丞相好多了麽。”

“太後娘娘說的是。”

紹宣帝坐在上首目光淩厲的掃下去,直到某個角落中看到貪吃的女人正在對着一碟子糕點努力不懈,忽然低聲笑道:“朕還以為她只喜歡吃雲糕,沒想到卻是個饞蟲,無論什麽糕點都能吃得有滋有味,還是朕瞧高了她了。”

安德禮小心的看了看紹宣帝微有些笑意的臉色,回身瞧了瞧角落裏正奮戰于一碟子糕點的宴良儀,默默的低下頭。

看來對這位宴良儀……皇上的确是頗為上心的。

晚宴上是舞女獻舞,宮妃陪着慈福太後用膳,魚貫而入的舞女端着火燈魚龍般俯沖而盡,随後手中的火燈聚在一起向上一揚,七八個舞技高超的舞女高高躍起,身姿柔軟的落地,,紅紗遮面,粉燈羅逸。

人影紛雜,觥籌杯盞握在手中,恍若明燈。

三兩個舞女湊成一團,紅綢飛揚,正當中一顆由紅綢攏住的巨大圓球,偏偏猶如紅蓮一般綻放,紅色香玖花瓣灑下,瞬間香氣滿屋。

一舞畢,慈福太後拍了拍手,目光也滿是柔和,“皇上安排的舞藝一項果真是精彩,看完後哀家好像又覺得自己年輕了不少。”

“母後喜歡便好。”紹宣帝點點頭。實則這些東西都不是他安排的,全部由安德禮一手操辦,論起讨好和心思來,這宮裏、可沒太有人能比得上安德禮。

太後與顧小主坐在一處,皇後則與靜妃坐在一處,對于自己坐在一個小主的下首,皇後并無怨言,只是神色間仔細一瞧卻有點陰郁。

“皇後姐姐,你瞧這顧妹妹真是太不像話了,怎麽能坐在太後身邊。”靜妃喝了一口燕窩粥,拿起身旁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為皇後打抱不平。

她小腹還未顯,不過這時候她一臉溫和,看上去已經做好做母親的準備了。

皇後瞅了靜妃一眼:“靜妃妹妹還是多多看着自己的身子吧,皇嗣可是金貴得很,至于旁的有的沒的,自有皇上和太後做主。”

靜妃讪讪一笑,腹中猛然一動,她臉色頓時蒼白了半色。

未幾,喝的微醉的顧錦不知何時蹭到了紹宣帝身邊,“唔,皇上,昨晚我……我回去想了想……決定以後不去喜歡言丞相,我要喜歡皇上……皇上比言丞相還好……”

紹宣帝托住顧小主倒下來的身子,放下酒杯,臉色冷凝道:“顧錦,你家中有沒有人教過你——什麽叫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唔?”顧錦仍是一副醉眼朦胧的樣子:“皇上,你別晃啊……都成兩個了。”

“安德禮,帶她下去!顧錦禦前失儀,一個月不許步出宮門。”紹宣帝面無表情,不知為什麽,就在方才顧錦說出那個“我”字的時候,他心中突如其來一股怒氣升起,他平日裏極少在這樣的小事上生的氣,這一次怎麽……不一樣了。

“呀!”

靜妃的大宮女素辛突然捂着嘴驚呼了一聲,慈福太後和紹宣帝的目光頓時被引過去,只見靜妃粉色的一群下是一灘刺目的紅色血跡。

“靜妃?”皇後驚訝的站起來。

“娘娘,娘娘你怎麽樣?”素辛一把攙住靜妃,只是靜妃此時一半是驚一半是吓,只睜着眼睛卻怎麽都說不出話來了……

紹宣帝皺着眉站起來,高聲道:“怡景宮的人呢?還不快把靜妃帶回去。”

話音一落,立時有四五個內侍飛奔而來,将靜妃扶着出了素心殿,坐上一頂軟皮轎子,紹宣帝默默看着轎子遠去,方才的焦急神色卻全然都無,眸中只有徹骨的寒冷,他冷聲對着身邊一個侍衛道:“你再叫個太醫跟過去。”

“是。”

慈福太後顯然是經歷過不少這樣的場面,馬上就鎮定下來,今日是她大壽的日子,本來有人小産就已經很晦氣了,若是再叫這個靜妃影響了整個氣氛可就不好了。慈福太後溫和的看着紹宣帝倒:“既然派了太醫過去,靜妃就不必擔憂了,皇帝今日沒吃多少,還是坐下繼續用膳吧。”

“母後說的是。”紹宣帝唇邊挂着一抹笑意。

慈福太後心滿意足的坐回了位子,皇後也驚疑不定的坐回原位,竟然有人敢在她和靜妃坐在一起的時候暗害靜妃……肖淑妃怎麽能有這麽大本事?到底是什麽時候下的藥?為何連她都沒發覺。

越想越覺得頭皮發麻,皇後夾着一塊清脆的竹筍卻怎麽都吃不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v-三更奉上,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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