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難得清醒

“砰——”

一聲槍響穿透耳膜,像一只手猛地将熟睡中的石朔風一把拉起來,長時間的艱苦生活耳濡目染,讓他的身體先于精神清醒,眼睛都沒睜開呢,身體已經爬起來,并且壓低姿态做好了防禦姿勢。

幾秒後,石朔風酸澀的睡眼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黛青裸露着白皙的軀體,正抱着狙擊槍半跪在窗前,長長的槍杆探到窗外,槍口冒着幽幽白煙。

沒等石朔風問出一句話,黛青又是一槍,這一槍之後,他緊繃的身形明顯松懈了下來,腦袋也離開了狙擊鏡,伸長脖子往外望。

“怎麽了!?”石朔風走獸一樣爬過去,将自己隐藏在窗戶之下。走近了才發現,黛青的胳膊上插着一支針管,就是他用來打抑制劑的那只。

黛青沒有回頭看他;“死了。”

石朔風心裏一驚,這才反應過來正常的黛青回來了!

石朔風也伸長腦袋往外望,在深灰色的殘破建築之間,鋪滿瓦礫的道路上趴着一個人,他面朝下,紅色的血液正從他身下往外蔓延,旁邊倒着一輛摩托。

石朔風渾身一涼,心也沉了下去,果然有人來了!

“什麽人?就他一個?”石朔風小聲道。

“還有個搭檔,吵架走了,”黛青說着,将狙擊槍收回來;“看着這個方向,有人來就開槍。”

石朔風點點頭,接過槍,黛青将胳膊上的針管拔下來,一屁股坐到床墊上開始穿褲子。

“只看着這就行?”石朔風有點不安,心想這個空城這麽大,入口怎麽會只有這一個。

“其他地方有流沙,除非是大量的人群,單個的都會從這裏進來,”黛青動作麻利的将褲子穿上,接着他有些顫顫巍巍的站起身;“我下去看看,你在這掩護。”

“不,我下去!”石朔風想也不想,上去一把抓住黛青的手腕。這個手腕像一截幹枯的白樹幹,幹燥枯瘦,稍稍一用力就能握斷,可他卻總讓自己跑在危險的最前端,好像理所應當一樣,石朔風看着一陣心疼,完全忘記了就是這樣一只手臂,剛剛結束了一個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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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黛青有任何反應,石朔風把槍扔給他,在他手忙腳亂接住槍的時候,石朔風快速的套上衣服,将兩把槍拴在身上,沖着眼底發黑雙頰下凹的黛青一推;“我去,你別管了。”

石朔風說完,也不等黛青回應,一溜煙兒似的奔下了樓。

那個人離他們所在的樓宇不近,石朔風怕周圍有人埋伏,為了不暴露自己的來處,繞了好大一個圈子才到屍體跟前。

等他走近才确認是屍體,死的太快太突然,一槍爆頭,腦漿塗地,眼睛都沒閉上。滿心不适的同時,石朔風打心眼裏佩服黛青的槍法。

石朔風确認完死活後還覺得不放心,他深吸一口氣,跨到了屍體上方,開始搜他的身。

這個人的身份很讓他覺得困惑,從體型上看應該是個alpha,身上帶的武器簡直媲美小型的彈藥庫,每個衣兜每根綁繩上都有武器,從子彈到匕首外加鋼絲應有盡有,石朔風簡直懷疑這人是不是雇傭兵,或者殺手?

他帶着這麽多武器來空城幹嘛?石朔風不敢深想。将屍體身上的夾克脫下來,一翻身,石朔風表情複雜的皺起眉,只見他的胯下,餘溫尚存的地方支起了帳篷,是個男人就知道這意味着什麽,石朔風嫌惡的用腳去踩了踩,竟然沒踩下去。

石朔風頓時對這屍體僅有的一點憐憫心也沒了,懶得再去研究他的身份和動機,轉而去搜刮一邊的摩托。他在摩托上的帆布包裏找到了壓縮幹糧,簡易睡袋和高等alpha噴劑,石朔風扭過頭望着屍體,心想那看來這是個低等alpha了。

一通快速的搜刮好像風卷殘雲,石朔風把所有有用的都背在了自己身上,然後咬着牙,力大無窮的将已經開始僵硬的屍體扛起來,走進了殘垣斷壁的陰影中。

遠處的黛青一直用狙擊鏡關注着情況,他有些困惑的擡起頭,眯起一雙發光的眼睛,沒想到石朔風還挺有想法,要把屍體藏起來。

幾分鐘後,石朔風再次出現在他的視野中,黛青趕緊湊到狙擊鏡前繼續觀察,只見他十分熟練的用沙土掩蓋住血跡,推着摩托轉了方向,同時還沖黛青的方向一笑,飛了個眼神。這個笑容有些憔悴,笑紋看着都比平時深,還胡子拉碴的,但勝在誠懇溫暖,忙裏偷閑的模樣十分诙諧俏皮,看的黛青心裏大大的一跳,端槍的手都一抖,嘴角忍不住的就要跟着往上翹,笑完又覺得自己實在很蠢,對面人明明看不到……一陣尴尬就缭繞了他,臉上頓時燒得不行。

石朔風費了老大勁兒才把摩托推回來。跟去時一樣,他又繞了個大圈子回來,還邊走邊踢土,遮車輪印。

“這應該是個賞金獵人,”黛青在數遍石朔風帶回來的東西後得出結論;“他的目标應該不是咱們,你看,身上沒有留影機沒有賬單,只有貨單,應該是個路過的。”

“什麽是留影機賬單……?”石朔風好奇道,同時手裏拆開一袋壓縮餅幹,掰下一角抵到黛青嘴邊。

黛青愣了一下,看了石朔風一眼,小小的張開嘴吃了進去,嚼的很矜持。石朔風撿起掉在褲子上的渣子扔進自己嘴裏,心想又不是喂你吃屎,這一臉的不樂意……還不如發情時可愛呢,那會兒喂東西嘴張的可積極了,這一口還沒咽下去眼睛就盯着下一口。

“交任務用的,獵人們的目标如果是活人,需要留影機拍下證據,賬單就是任務表,如果是護送貨物的任務就是貨單。”

石朔風點點頭;“怪不得他有這麽多汽油代卷,怎麽不藏起來非要放身上呢,生怕沒人搶?”

“他們跟旅人一樣,沒有幫派,所有東西只能帶在身上……好了我不吃了,”黛青說着,扭頭避開遞過來的壓縮餅幹。

“呵,清醒了就不是你了,還挑肥揀瘦,”石朔風語氣裏不帶好氣,把餅幹塞進自己嘴裏。

黛青差點問出口自己不清醒時做了什麽,不過還是忍住了,一些夢境般的片段在他腦海裏來回晃,都是難以啓齒的畫面,都跟石朔風有關。

“咱們要不要換地方?”石朔風問道,同時心算了下時間;“還有幾天時間,随便找個地方湊合一下吧。”

“我們不是一直在湊合嗎……”黛青苦笑;“你把痕跡都掩埋了,不用怕什麽,他也是路過,同伴走了,誰知道他死在了這裏。”

“你知道他是怎麽過來的嗎?”石朔風忽然神秘兮兮的問,聲音還低了下來。

黛青不說知道也不說不知道,就光看着石朔風,其實他心裏也猜到了。

“我去的時候,他下面還硬着呢,”石朔風說完一咧嘴;“這什麽信息素這麽厲害?”

黛青嘆了口氣,沒有直面這個問題;“我每次都盡可能的跑遠,這裏既然來了人,下次就換地方。”

“行,”石朔風想也不想的答應;“那如果被标記後……發情期了會不會好點?”

黛青搖搖頭;“別想這麽多了。”

石朔風從這話裏聽出了些許失落,這讓他心裏一陣難過。标記在這個世界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在婚姻家庭中起着決定性作用,可他們之間做不到。

問題不在黛青身上,在石朔風身上。

在這裏生活這麽久,石朔風的身體沒有根據環境發生任何變化,他到死都會是這個世界的異類,不過他不在乎,只是越來越擔心黛青,尤其是這幾天,沒有alpha的标記他的發情期會永遠暴露在危險中,誰都能幫他脫離這個危險的境地,唯獨自己不能。

回想起剛才那具屍體,石朔風心裏又一陣翻騰,一個想法油然而生,我要是個alpha就好了,能标記他,給他安全的同時給他尊重,這不正是他想要的麽。

但很快這簇火苗又被石朔風自己掐滅,如果自己真是alpha,那自己恐怕還在過種源的生活,有遺憾,有不滿,但這些卻是走到今天這步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對待當下的生活石朔風沒有什麽怨言,只是無能為力。

石朔風嘆了口氣,伸長胳膊略帶歉意的摸了摸黛青後腦。

黛青正在看貨單,毫無頭緒的被重重的摸了一下,他伸了伸脖子,覺得被摸過的地方熱熱的,還挺舒服。

“這是個單人的貨單,”黛青解釋道;“這個獵人護送的是一盒礦石。”

“哦?”石朔風一聽趕緊轉身翻包,邊找邊搖頭;“我沒找到……會不會是在他那個被趕走的同伴那?”

黛青認真道;“不知道,要是他的同伴真沒走遠,聽見槍聲早就該出現了。”

石朔風點點頭,覺得有理,順手拉過黛青的胳膊看他的血管,很溫柔的一摸上面的針眼;“別打了。”

“嗯?”

“我說針別打了,有我呢,”石朔風耐心道;“我不想你總是打針。”

因為藥效的緣故,黛青的身體有點發涼,石朔風手心幹燥溫暖,摸上去讓他皮膚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毛孔也跟着張開,說不出的心安和舒适。

“嗯,最後一針,”黛青難得的聽了話,同時往石朔風懷裏靠了靠;“……你瘦了。”

“我還成,沒你瘦得厲害,”石朔風順勢将他摟在懷裏;“你一鬧起來就不吃東西,怎麽哄都不行,麻煩死了。”

黛青臉色一僵,不自然的別過頭;“哦……”

石朔風看他這個反應來了勁;“你還哦?費死勁了知道嗎,小孩都沒你難伺候,我就差給你唱兒歌了,吃的還哪哪都是,伺候你睡了我才能吃飯,真成嬰兒了,還一刻也不能離人,我一走你就哭……”

“胡說!!”黛青惱羞成怒,一把将石朔風推倒。黛青發情期什麽樣連他自己都不大清楚,以前是全憑本能扛,精神上一陣清醒一陣糊塗,但只要一清醒就給自己打針吊精神,不僅要應對自己,還要提防是否有外來的危險,十幾天下來跟上刑一樣。這次有人守着,他從身到心都放松了下來,忽然一清醒後,感覺之前的十幾天好像做夢一樣,還是一場精彩紛呈的春夢。

石朔風坐在地上,看着黛青的紅臉哈哈直笑,難得能在他清醒時埋汰一下,這感覺不是一般的好。

“好啦好啦,逗你呢,還生氣啦~~”石朔風涎着臉又貼過來,摟着黛青親了一口;“哎喲別撅嘴,成鴨子……哎你們這也沒鴨子,成吉普車了啊。”

黛青想象力有限,怎麽也想不通自己會成吉普車……但被抱在懷裏又哄又逗的感覺讓他心情雀躍,忍不住想多停留,于是他扭過頭躲開熱情洋溢的親吻,十分竊喜的繼續板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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