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騙子

勁爆的搖滾樂像火焰一般跳躍。

大酒店的地下酒吧, 正中央綿延十數米的T臺盡頭，性.感女郎搖曳生姿。

彩色射燈的光線交織在程宵明深邃的面龐，光與光之間落下細細的陰影。

“今天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

十分鐘前, 那個我行我素的女人對她說，然後問她：“程總知道是什麽嗎？”

程宵明沒有理她，T臺旁邊就擺了兩米高的聖誕樹, 飾品缤紛。

江亦凝毫不在意, 笑得很明豔：“我要送你禮物, 你就站在這個地方看。”

程宵明正立在T臺的正前方。

江亦凝說：“哪裏也不許去, 只準在這裏。”轉身拉了個酒保，跟他低語幾句，酒保帶她去了舞臺後廳。

程宵明臉色冷峻。

無聊。

不過是聖誕罷了，每年都過，還是洋人的玩意。

禮物？她程宵明想什麽沒有？每年收到的禮物倉庫都放不下, 無非是人情世故。

程宵明厭煩地嗤笑, 她為什麽要聽一個瘋女人的話傻站在這裏, 看她耍猴戲？

長信的新合作案有問題, 下邊還等着她審批。

程宵明改變了腳尖的朝向，背後的立體音響炸出鼓點，閃耀的光束迸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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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詞妩媚濃情。

-跳午夜恰恰舞

怎麽跳我都很喜歡

霓虹燈在閃的璀璨

醉意中打了賭

（《午夜恰恰》來自江亦凝女士的最愛歌單）

随着熱情的電子鼓點，白光幕布後顯出婀娜的人影, 舞姿熱辣放肆。

程宵明黑白分明的眼球倏然被那放縱的舞影捕獲。

幕布緩緩升起, 江亦凝踩着挂滿小鈴铛的高跟鞋搖曳走出, 白淨的小腿交疊、打開, 跳着輕快的恰恰舞。

-跳午夜恰恰舞

你怎麽跳我都很喜歡

微醺的電子鼓

把我靈魂抽離一半

程宵明揚着頭, 目光無法從T臺上紅豔的舞姿抽離。

耳邊除了熱情的歌曲, 還回響着十分鐘前江亦凝蠱惑的嗓音：哪裏也不許去, 只準在這裏。

程宵明後腦發熱。

為什麽......有種特別的感覺......好像這句話以前......

霓虹放肆。

光影狂歡。

江亦凝一襲火紅的抹胸舞裙，轉圈時裙擺翩跹，像烈火在舞臺上燃燒。

她揚首挺胸，擡起豐滿的大腿，白皙的腿根用黑色蕾絲綁了一朵紅玫瑰。

舞池裏所有人都在瘋狂，揮舞的手臂像海浪一層層撲打舞臺。

-長夜漫漫

可想說的話說不完

舞步走到T臺的最前端，江亦凝驟然停止，軟腰蛇行蜿蜒，似落非落，懸停在程宵明身前。

聚光燈照亮江亦凝，妝面鮮豔欲滴，紅唇烈烈。

-就給我炙熱的吻

瞄準我柔軟的唇！

四周繁鬧喧嚣，程宵明的時間卻在這一刻定格，萬籁俱靜。

整個世界只留下江亦凝的一抹紅。

她的。

唇。

調笑聲魅惑的響起：“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裏，祝你快樂無邊。”

綁在大腿的玫瑰花不知何時叼在了嘴裏，紅的唇含着紅的花，喂到程宵明嘴邊。

程宵明大腦一空，來不及反應，紅玫瑰從她臉頰擦過，別在西裝的上衣口袋裏。

江亦凝拿過樂手的話筒，笑靥如花，聲音通過音響傳遞到每一個角落。

“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希望大家和我一起祝福她。”

“我把最愛的歌送給最愛的舞，最愛的舞送給特別的日子裏最特別的人！”

“祝她永遠幸福、快樂！”

“永遠永遠！！！”

江亦凝放肆地笑着，所有的舞臺燈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狂熱的人們往她身上灑花紙、抛氣球。

她看着人潮湧動，眼裏只映出一個人。

今天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

你知道是什麽日子嗎？

“媽媽買了聖誕樹，從挪威運過來的。晚上叫你爸帶你去買禮物，你是姐姐，要帶好弟弟。”

“可是媽，今天——”

“乖，媽媽還有工作。記住，你是alpha，天生的強者，你要獨立、自強，懂嗎？看看你哥哥，多跟他學習，啧，就你不成器。”

程母不曾多給女兒一眼，轉身匆匆離開，“跨國會議還有多久開始？”

“董事長，還有兩個小時，飛機已經在等您了。”

......

挪威運來的聖誕樹很高，花花綠綠的裝飾很好看。

爸爸帶她和文柏買了很多禮物，還有別人送的，圍着壁爐滿滿堆了幾座小山丘。

上課的時候，老師在日歷上給12.24畫上紅圈，問大家是什麽日子，所有人都知道，是平安夜，接着就是聖誕節。

可是。

“爸爸，我想要生日蛋糕。”

程父打開甜品專用的冷鮮冰庫，各式甜品琳琅滿目。

程父笑道：“好啊，看，這裏有很多蛋糕，宵明看看喜歡哪個？”

程宵明滿目茫然。

“爸，我想要媽媽和你一起陪我選——”

程父撫摸她的發頂，“媽媽有工作要忙。宵明，你是alpha，不能任性，不能讓媽媽失望，知道嗎？”

他矮下身，抱緊程宵明，“爸爸只有你和小柏。你大哥是她和前夫的兒子，我知道她在外面還有別的omega......為了保住我們的生活和地位，宵明，你必須争氣，爸爸求你了......”

程宵明眼裏的光漸漸暗淡。

程父抹掉眼角的淚珠，拉着她挨着看蛋糕，巧克力的、鮮奶的、水果的，問她喜歡哪個。

程宵明看也懶得看，随手拿了一個。

“爸，她在外面還有小孩？”

程父是個漂亮的omega，纖細文弱，他低下頭，眉目哀愁，“她？你是問媽媽？”

“算了。”

有什麽意義呢。

今天不是什麽重要的日子。

她只是程家衆多孩子裏的一個。

沒有特殊。

今天，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洋人的聖誕節。

八萬一晚的總統套房裝扮的很用心，紙巾盒和咖啡杯都換成了聖誕元素的紅、白、綠。

地毯上堆了一片酒瓶，曲屏大電視上正在播放吵吵鬧鬧的節目。

空調開的很高，江亦凝穿着松垮垮的吊帶裙，臉蛋浮着酡紅。

程宵明把她從酒吧撈回來的時候她就喝了不少酒，回房間了還要喝。

程宵明把她的酒瓶繳了，“你夠了，不要一會吐我身上。”

江亦凝豎起食指，腦袋晃悠，“噢，我還有個驚喜，嘿嘿......你等着。”

程宵明長嘆一氣，捂着沉重的腦袋靠到沙發腳。

瘋女人。

江亦凝跑到茶水房拿了個盒子出來，放在茶幾上，笑嘻嘻：“看，給......嗝，程、程總的......蛋糕。”

程宵明看她手都在哆嗦，按住她，提着盒子的蝴蝶結輕輕拉起來。

精致的蘋果撻，蘋果片薄如蟬翼，透着清爽的氣息，一層細膩的肉桂粉，醇香淡淡的溫暖。

忽然，蘋果撻上炸開一朵廉價的荷花蠟燭，轉着圈唱出生日歌的旋律。

嘀哩嘟嚕噠啦~嘀嚕嚕嘟啦噠~

音樂很刺耳，劣質蠟燭和美麗的甜點格格不入，此時卻偏生撞在一起。

等一首生日快樂的旋律結束，程宵明才把它熄滅。

“你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江亦凝趴在茶幾上，口紅蹭花到嘴邊，肩帶滑落，露出整片雪白的後背。

“開房的時候看你身份證啊，我多聰明呀~”

“謝謝。”

程宵明把蘋果撻分成兩半，一份給江亦凝。

她知道這個品牌的酒店會送vip生日蛋糕，但不是蘋果撻。

就連程父都不知道，程宵明喜歡吃蘋果，尤其喜歡蘋果做的糕點。

程宵明想到盲盒裏的蘋果派，問：“這是......你做的？”

“想什麽呢！當然是我買的啊！笨蛋！”

“......”程宵明為自己的想象力感到可恥，“你說得對，像你這種把自熱火鍋當作拿手菜的omega怎麽可能會做甜點。”

“哈哈哈~我還會熱預制菜，下回你再落選，我給你露一手。”

程宵明滿臉拒絕：“我謝謝你。”

江亦凝枕在手背上，一瞬不瞬地凝望她。

程宵明握着小銀叉挑起一片蘋果，放進嘴裏細嚼慢咽。

江亦凝眼眸明亮，“好吃嗎？”

程宵明點頭，“嗯。你在同一家買的？很少有烘焙店用洛川果了，因為不夠甜。但是我不喜歡太甜的，這樣剛剛好。”

“對，因為洛川果更便宜。”

“行，這很江亦凝。”

“謝謝誇獎~”

江亦凝傻笑一聲，把臉埋進胳膊裏。

去酒吧之前，江亦凝跟程宵明說要補妝，去了趟西點後廚。

後廚不讓她進，她報了程宵明的黑金卡號，行政主廚才破了特例讓她使用廚房。

“請把總統套的vip蛋糕換成我做的蘋果撻，不要告訴我的同伴，謝謝。”

......

蘋果撻吃完了，一人一半。

邊喝邊聊。

也許是喝多了，程宵明聊的亂七八糟。

她說：“我有一個朋友，她是a，喜歡上一個a，你能理解嗎？”但那個人其實不是a，這個不能說。

江亦凝跟她幹瓶子，“理解！”

程宵明摟住江亦凝肩膀，拍拍，“我就知道你很開放，能理解！”

她又說：“我還有個朋友，她喜歡的人有愛人了，你說她是不是很可憐？”

江亦凝紅着臉，點頭，“可憐！”

“幹杯！”

“喝！敬程總！”一杯下肚，敬你，敬我，敬你的相遇，我的重逢。

酒喝完了大半。

夜還很長，空氣很熱，腳下的地毯很軟和。

程宵明解開襯衣的紐扣，領帶歪到一邊，臉頰的酡紅蔓延到脖頸。

她說：“看到生日蠟燭我吓了一跳，還以為你真的知道......原來是身份證，嗯......我就說，連我媽都不會管我，怎麽可能有人知道。”

程宵明坐在地毯，上半身靠進沙發裏，醉醺醺地閉上了雙眼。

江亦凝咯咯笑着，聲音愈來愈小，安靜片刻，緩緩擡起頭，眼神清明。

她凝視程宵明一會，蹙眉，鼻頭皺起來，像個受傷的孩子。

“如果我就是知道呢。”

江亦凝咬着唇，眼眶發紅，眸子裏閃着濕潤的晶瑩。

程宵明又暈又困，耳邊好像有迷迷糊糊的聲音，但是無力分辨。

柔軟的毯子蓋下來，程宵明偏過頭，沉沉地睡去。

黑暗的卧室裏亮起一片屏幕，程宵明的筆記本電腦打開了。

電腦插着u盤，江亦凝戴着無痕手套，十指飛快地敲擊鍵盤，快速浏覽，破開密鑰copy文件。

手機亮了一下，江亦凝打開，兩條消息。

一條境外匿名：

老大催你，客戶要求在明年新項目前拿到東西。

還有，留意這個女人，溫回雲就是她帶來翡翠城的。

（已經上了回國的班機，機號是*[附件：個人資料]）

江亦凝一手控制電腦，一手點開附件：

姓名*。24歲。omega。

附免冠照一張，圓眼檀口，金色長發。

另一條是國內短信，有通訊錄備注。

顧麟阿姨：一一，你在節目組還好嗎？記得我囑咐你的事情。缺錢了及時告訴我。快到老師的忌日了，我會提前準備，等你回家。安心，一切有我。

江亦凝盯着電腦屏幕，數據傳輸98%

99%

100%

拔下u盤，删除系統日志，複原。

江亦凝垂下頭，發絲淩亂地遮住她的臉。

黑暗，寂靜。

對不起啊程二小姐，我就是這麽個惡劣的——

騙子。

一天一夜過去，約會接近尾聲。

葉酌言收拾行李箱，溫回雲的聲音從門口傳進來：“那我退房咯？”

葉酌言遠遠應一聲：“好的！”

聽見她打電話的聲音，葉酌言悄聲走進廚房，把冰箱裏的化妝包拿出來。

裏面放了很多袋裝的試用品，其中有一個小小的銀色金屬袋，裝着袖珍試管。

葉酌言快速檢查試管，腦海裏劃過昨晚瘋狂的接吻畫面，心率不由得加速。

溫回雲挂斷電話，葉酌言很快回過神，往包裏加入冰片，拉緊化妝包的拉鏈，往箱子裏疊衣服。

“民宿管家說馬上就到。”

“好。”

溫回雲對她溫柔地笑了笑，拿走她手裏的衣服，“以後這些事我來就好，你坐着休息。”

葉酌言回頭看了眼化妝包。

她頻繁打開一個聊天界面，可是裏邊一條歷史消息都沒有。

叮-

葉酌言握緊手機，看了眼專心整理的溫回雲，走進衛生間。

蘇赫：星期三早上七點半把體.液和毛發寄到機構，我在辦公室。

作者有話要說：

只是接了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