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賭上孩子

郭少回捂住郭少應的嘴，傾斜身體，想要聽得更清楚些。文大藝和程易卻不再開口了，兩人往綠園的後山上去了。

“今天聽到的話，不許說出去。”郭少回放開弟弟。

“為什麽？”郭少應擡起頭問。

“記住，在你沒有弄清楚別人話裏的意思時，不要稀裏糊塗把知道的話說給別人聽。說不定你知道的，到最後還會是一張王牌。”

郭少回揉揉郭少應的腦袋：“聽不懂沒關系，照做就可以了。”

“嗯。”

找到張老，将郭少應的外套脫掉。張老将針包打開，笑問：“怎麽今天找到這兒來了，喲，保姆也沒跟着？”

“從胡同直接過來的，沒讓她們跟來。”郭少回摁住弟弟的胳膊，防止他掙紮。

郭少應看着巴掌長的長針眼都不眨：“哥，我不害怕，你要害怕你就出去。”

他哪裏是害怕，他是心疼。郭少回拍拍弟弟的肩膀：“那也閉眼睛，好好紮針，等會我叫小盒子來陪你。”

張老蹭蹭下手紮了幾根，感嘆道：“你們倆兄弟年歲差的挺大，感情倒是挺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父子呢。”

這話郭少回聽別人說過幾次，雖然仍免不了心裏刺刺地疼，不過面上已經練習好不讓人看出破綻了。

“小盒子越來越活潑了，我聽說他出生時身體弱，也是您給他做的調/理？”郭少回轉移話題。

“是我，不過幾副藥膳，他身體漸好，不是我的功勞。”紮針完畢，張老收拾銀針。

郭少回追着問：“那是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程易的團隊跟不少大醫院都有合作，可能請了專家醫治也有可能。”張老回頭看他，“你問這個，是為了小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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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那你應該跟程易談談。”張老好心提醒，“他人很好說話。”

很多人看不透程易，但已經在生意上跟程家打過幾次交道，吃了不少虧的郭少回，打死也不相信程易會好說話。

“您真幽默。”

等郭少應紮完針，郭少回抱着弟弟去看文卓，果然見這小東西精神蔫蔫的，撇着小嘴窩在文沐懷裏。

文沐精神也不好，眼圈黑的吓人，寬大的衣服上滿是皺痕，目光也有些呆滞，看見他們兄弟兩人過來，竟然愣了好幾秒鐘才打招呼。

“小卓子的身體不好？”郭少回皺眉看着這對父子，“為什麽不去醫院住，哪怕回家住到文院長隔壁也好。”住到家裏，不管程易想做什麽，都得有所顧忌。

他仔細瞧了瞧這孩子的五官，那眉眼簡直就是縮小版的程易。

看來他猜的沒錯，這孩子就是程易和文沐的孩子，就像他的小應一樣，是兩個男人的孩子。

既然是自己的孩子，那程易為什麽要對這孩子出手？

為什麽單單對這孩子出手？

不知道郭少回的腦子裏已經閃過了無數個猜想，文沐拿過一旁恒溫的奶瓶，試圖塞到小東西的嘴裏，但是小東西很有脾氣，怎麽也不張嘴，被強行塞到嘴裏，還會努力吐出來。

沒什麽耐心的文沐真是恨不得拿手指翹着他的嘴，逼他吃奶。

怎麽會這麽難喂呢，明明有一個到現在還舍不得斷奶的哥哥啊！兩兄弟太不像了。

小家夥看着脾氣臭，有時說話也霸氣不講理，那都是被程易給教壞了，後來又被文修給慣上了天，但嘴上說是一回事，真正到做的時候，小家夥卻總是脾氣異常溫和。

他聽程易說，剛回國時，小家夥總喊着要教訓他，可兩人見面後，小家夥卻像只可憐巴巴的小狗，一點都不像只兇惡的小狼。

而且特別好哄。

而文卓這小東西，非常的犟。

出生沒幾天時，王愛分試圖用布将小東西的全身纏住，據說這樣能讓腿長直。但她的一番好心，小東西卻不配合，只要那布在他身上纏着，他就哭個不停，把嗓子哭啞了，張着嘴不出聲也哭，反正就是不睡覺，一定要大人把纏在他身上的布拿走才行。

睡覺的生物鐘也奇怪。王愛分說剛出生的嬰兒每天就是睡睡睡，醒了吃，吃了睡，小東西不是，他特別不愛睡覺。

晚上基本到淩晨才睡，白天上午睡懶覺，下午醒過來就不睡了，精神異常的好。無論怎麽哄，或者大家都不理他，讓他自己待着，他也照樣不睡，就躺着發呆。

還有就是吃奶，人家說不吃就不吃，誰喂也不吃。到想吃的時候，要是送到嘴裏的時候晚了一會，那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吃完就吐。

程易最近很忙，能分出來照顧小東西的時間很少，雖然有王愛分和楊娟美幫忙，文沐還是覺得辛苦。

如果說小家夥的出現，讓文沐對熊孩子這個群體改觀，那麽小東西的出生，則是讓文沐恨不得跟熊孩子同歸于盡。

“還是不吃奶？”程易回來了，看見郭少回兄弟倆，點頭打招呼，他熟練地把奶瓶的奶倒掉，又重新沖了一瓶，放入恒溫器中。

小東西似乎感受到他來了，斜着眼角瞅他，表情好像程易欠他十幾萬似的。其實程易站的稍遠，小東西根本看不到人。

“小盒子呢，我要去找他玩。”郭少應很不喜歡這個弟弟，堅決維護自己對小家夥的所有權。

文沐指指牆角：“盒子在那兒，暫時還不用換尿不濕。”

郭少應：“……是小盒子。”

“哦哦。”文沐抱着小東西使勁想，“不知道。”

程易哭笑不得，打了個電話，确定了小盒子的地點，讓郭少回抱着郭少應過去。他湊過去，捏住文沐的鼻子：“自從小東西出生，我覺得你腦子越來越遲鈍了。”

“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是腦子不轉。”該不會女人的一孕傻三年，也會出現在他身上？

如果真是的話，那怪不得他大一大二大三連挂了三年學科。

文沐幾乎想哭，低頭看看半耷拉着眼皮，困到一定程度也不肯睡的小東西，他很想撞牆。

“把兒子給我，我去給他檢查檢查。”程易伸手要抱，文沐卻躲開了。

變得越來越遲鈍的文沐，直覺卻還是準的很。他抱緊了小東西，戒備地瞪着程易：“我怎麽覺得，你每次給他檢查完，他的身體反倒越來越差。”

“不關我的事。”程易辯解說，“他不吃飯不睡覺能健康麽？”

程易拍拍文沐的肩膀，試圖讓他放松下來。“放心，我會盡快找出原因。他不會有事。”

“我不信你。”文沐跳下床，背靠着牆，擺出戒備姿态來。

程易手背在身後緊握成拳，面上還得嘻嘻哈哈笑着說：“好了好了，快給我，大家都等着呢。”

剛回來時，文沐也說不信他。兩人走到現在，不能說一路坎坷，卻也是一起經歷了許多事情。他們兩人如今能在一起，其實多賴于文沐的“不問”。有些事情，他希望文沐來問，還有很多事，是他不方便說，也不願意說的。

尤其是這件事，如果文沐知道了，一定會終生覺得對孩子有虧欠。

與其讓文沐留下心結，那還不如不說。

想不到他的隐瞞，會讓兩人之間的信任瓦解。

“讓男人生孩子這事，我爸不能行，但給孩子調理身體，我爸是能手。”文沐道，“我要搬回家裏住？”郭少回說得對，他應該回家，地下實驗室裏的人再厲害，也是外人，他爸媽才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回家？”程易的笑容僵住，他緩了一口氣，才滿勉強用平靜的口吻問，“你以為我會傷害我們孩子？”

他會麽？

文沐低下頭思索。

“我會？”程易又問一遍，這次文沐搖頭了。他走過去，抱住文沐，聲音低沉而帶有蠱惑，“你知道，不管我做什麽，都不會傷害你和孩子們。我只是想要讓你們都好。”

文沐的手一松，程易就把孩子抱走了，臨走前，程易親了親他的臉頰。

“等我回來，好好休息，別再緊繃着神經了。”

文沐低着頭走回床邊，聽見開門又關門的身體，他從枕頭底下摸出文修給他的手機，開機，打電話給文修。

“哥，你過來一趟。”

“……好。喂，又尿我一身，小鄭，快把他抱走……”

挂斷電話，文沐将腦袋埋進被子裏。

很快文修就過來了，帶着王愛分熬得魚湯。進門看見文沐的模樣，氣得想拿魚湯砸過去。文沐身上的這身衣服，他前天過來時就穿着，現在還沒換下來。頭發也亂糟糟的，臉看上去也沒洗。

外表邋遢也就算了，怎麽整個人看上去都失魂落魄的？

“你給我活得有點人樣行麽？”文修将魚湯扔桌上，懶得舀進碗裏，打開蓋，直接将被保溫杯遞過去，“喝完。”

文沐接過，捧着杯子慢慢喝。

“到底什麽事？”

“哥！”

“我真想喊你哥！”就因為文沐是最小的，所以先被寵的無法無天，一旦受了打擊，又變得十分保守。

文沐将他對程易的懷疑簡單說給文修聽，他說了他只是懷疑，但他的懷疑一向準。

“你打算怎麽做？”文修反問他。很多事，即便他是哥哥，也不方便插手，畢竟文修和程易還要走下去。

“我不信他沒在裏面動手腳，但我願意給他一次機會。”

“賭上你的孩子？”

“他肯定有苦衷，不會真的傷害小卓子。”文沐現在顧不上自己的形象，一方面是累，一方面則是愧疚。他沒有照顧好文卓。

文修沉默很久，才拍了拍他腦袋：“別害怕。”文沐沒有安全感，此刻肯定會胡思亂想。

“你不是大男孩，是男人了，既然賭，就要大膽去賭。”

其實這次文沐的想法，到讓文修刮目相看了。他以為文沐會求他去把孩子搶回來，或者跟程易吵一架或打一架。

很多人都會這樣做，但其實這樣做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當然放手一搏的前提是，相信對方做事還有底線。

文沐已經學會該怎樣去承擔一件事情了。

“那你叫我來幹什麽？”文修分外不滿，“你以為我有時間聽你訴苦？我每天輪流給我閨女兒子換尿布沖奶粉，已經忙得分不開身了。我豈是随随便便就能訴苦的人？”

文沐揉了揉自己雞窩一樣的發型：“我想請你幫我照顧小盒子幾天，我收拾一下自己，馬上到孩子滿月，我不能這樣見人。”

“好，我帶他走。”

文修出來正好遇見被人帶着往實驗室走的小家夥，他果斷截了下來，馬上有幾個人出現，要把他跟小家夥隔開。

“他們很兇。”郭少應跟在後面告狀，“我們玩的正好，他們突然就把小盒子抱走了，還不許我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