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當天,時宴終于吃上了他的肉肉,悲憤中帶點滿足,又很難為情。

還好還好,和他年齡一般大的神仙,曾經的那些至交好友,都死絕了,也沒誰能見到他這麽丢人的畫面了。

身不由己啊。

曾經的他,在天上大手一揮,什麽瓊漿玉露沒喝過,什麽美味佳肴沒吃過,如今竟然為了一個雞腿嗷嗷大哭。

時宴羞愧不已。

深夜,時宴又聽見外面樓道的動靜了,他的房間在樓梯口,有一點動靜都十分明顯,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路川辭。

時宴揉了揉紅腫的眼睛,跳下床,吸吸鼻子,心想,還是跟過去看一看吧。

出去後,順着小路走,看見了一個長長的梯子,時宴在下面眺望,發現路川辭果真在上面後松了口氣,囑咐道:“那你小心點啊,別摔下來了。”說完就要離開。

“你上來。”

清涼地一聲傳來。

時宴一時還拿不準路川辭在和誰說話,左右看了看,發現這裏只有自己一個人,驚喜地指了指自己:“我嗎?”

路川辭顯然不願意在這種廢話上再多加廢話,懶得理他了。

時宴搖晃了下梯子,心裏嘀咕,這玩意兒靠譜不,會不會爬着爬着摔下來,哎好麻煩啊,要是有仙力就好了,嗖一下就能飛上去。

雖然這麽想,但身體還是很聽話地往上爬。

他沒有技巧,十分笨拙,手下抓的通紅,怪疼的。

快爬到上面的時候,梯子搖晃了下,時宴忙驚呼一聲,路川辭一把抓住了他,恨恨地問:“你是笨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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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宴搖頭:“不是啊。”

路川辭:“……”

這是個兩層的小樓房,樓頂細窄,周圍都是高樓,鼎立巍峨,尤其是朝正前方看,遠處摩天大廈,直插雲霄,十分氣派。

城市裏的天空并不好看,沒有星星,天空也沒那麽藍,深夜也不寂寥,随處可見的霓虹燈遮擋了大半雲彩。

怎麽形容呢,就像是兩個世界,遠處的世界燈紅酒綠一片璀璨,而他們所處的地方貧窮破落黯淡無光。

時宴腹诽。

人界不夠給力啊。

五百年了,還沒修複貧富差距呢。很難嗎,就不能大筆一揮給大家都發點錢。反正他們天上的天帝就是這麽做的。

時宴臉上表情變幻,路川辭看了兩眼,以為對方是在害怕,淡淡道:“這裏不高,摔不死。”

時宴:“啊?不能這麽想,摔不死,但會摔疼。”

半晌,路川辭都沒說話,他站了起來,時宴生怕他摔下去,用手攔在了路川辭腿前,可轉念一想,自己這麽小個身子,路川辭真要摔下去了,自己這麽一攔,指不定把自己也捎帶下去了,于是又悻悻收回手。

畢竟是美強慘,摔摔才符合慘。

路川辭手裏不知道哪來的碎石頭,一下一下往遠處的樹上砸去,開始時宴以為他只是玩玩,直到錯亂的樹枝裏飛出來幾只鳥,這才發現路川辭是在砸鳥。

年紀小,但手法到位,力道狠,又準又快地砸過去,一堆鳥亂撲騰。

時宴急忙:“別打了別打了,那裏有個鳥窩呢!”

路川辭微微眯眼,勾唇冷笑,手腕一轉,卻見那邊的鳥窩撲騰落地!

時宴睜大眼,趕忙要下去,他費力地趴下去,跑到鳥窩旁,鳥蛋碎了兩顆,還剩下三顆。

路川辭手插口袋,本想說一句“這是賠你白天掉地上的肉。”可又覺得自己這麽做很蠢,可不說,一想起白天時宴委屈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樣子,又覺得不痛快,故而掩飾:“鳥蛋雖然不是肉,但我想你也喜歡吃。”

時宴心碎地皺起眉頭:“你把他們打下來是為了吃?”

路川辭低眸。

時宴有點不可置信:“好好的生命為什麽非要毀壞掉呢?”

路川辭擡眸。

時宴再次無語:“現在好了,大鳥沒了鳥窩,小鳥也孵不出來了。你這樣的做法是不對的。”

路川辭怔了下,很快恢複,終于開口了,“你這種人活該被人欺負。”他上前,直視時宴的眼睛,玩虐的笑:“如果可以,我連那兩只鳥都想一起弄死,你知道為什麽嗎?”

時宴失神。

“因為弱者不配生存,活該等死。”

說完,路川辭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006探頭:【咳,吵架啦?】

時宴:“……”

兇什麽兇……

他也沒說錯啊。

天帝說過,人要有悲憫之心,不可無端殺生。

天帝還說過,人要存善意,萬物之可貴,不容輕視。

時宴突然覺得好累。

“還不如當鹹魚呢。”他蹲在地上,郁悶極了,“我做錯了嗎?”

時宴看向006。

明明知道這個小孩子的外表只是個外殼,可006還是從時宴小巧的面容上看出了一絲童真的不解。

挺真摯的。

也挺單純。

006說:【你覺得路川辭是個怎樣的人呢?】

時宴牢騷:“小小年紀就這麽……”

【壞?】006飛到時宴面前,【你想說壞這個字?】

時宴卡住,壞這個字太重了,路川辭是不好,又兇又沒禮貌又刻薄,可也達不到壞那個程度。

時宴抓耳撓腮。

006分析:【你想一想,為什麽路川辭會将鳥窩打下來呢。】

“為了吃啊。”

【對的。然後呢?】

“他想吃,他餓了……所以是他沒吃飽?啊,我明白了,如果一個人連飽腹都無法滿足,連活着都困難,他當然不會有憐憫心!”

時宴一拍大腿,唰一下站起身,“我頓悟了!如果讓路川辭頓頓吃飽飯,那是不是路川辭以後就不會做出這樣的行為了?”

【……】

總覺得有點偏,又不知道哪裏偏了。

但……結果是好的。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別說讓路川辭吃飽飯了。

他自己都吃不飽。

可006不是說了嗎,路川辭有錢,好奇怪,路川辭有錢怎麽不用呢。

摳搜。

時宴做不到讓路川辭每頓都吃飽,但會在每天打飯的時候專門撥出來一個小碗的量放到路川辭手邊。

自打那晚的事情後,路川辭索性不理他了。

這次的不理和之前的還是兩個概念。

之前是好歹有個眼神,有個疏離的态度。

如今是時宴好似空氣,路川辭和任何人說話,都不會對他有一分一毫的關注。

至于時宴給他的一小碗飯,路川辭更是當做沒看見,最後被其他小孩分走了。

大冤種!

他不就是個大冤種嗎。

你不吃也說一聲啊,給別人分走算什麽,我還餓着呢。

眼巴巴地看着別的小朋友吃香,時宴氣得直在床上打滾,曬太陽的時候都是彎腰用樹枝在地上畫叉叉!

盛夏來臨,路川辭之前打掉了一個鳥窩,誰知鳥兒們跟報複似的,陸陸續續全部搬遷過來了。

每到中午,院子裏的蟲鳴鳥叫此起彼伏。

小朋友們都去睡午覺了,時宴中午的飯照舊給路川辭分了點,照舊路川辭漠視,照舊被其他小朋友分走了,這會兒餓得慌,也睡不着,試圖在太陽底下吸取陽光的力量。

“太陽神啊!請賜予我力量!”時宴大喊,正巧被路過的路川辭聽見了,路川辭:“……”

太陽神不會賜予他力量,只會賜予他暴曬後的曬傷。

時宴病倒了。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病西施,嬌弱無力,美麗而脆弱。

006無情提示:【你看看你的形象,不許侮辱我的西施姐姐。】

照了照鏡子。

有點醜。

是喔。

之前為了避其鋒芒,讓大家覺得自己沒那麽漂亮,他已經習慣了每天把自己弄得醜醜髒髒。

院長來看了次他。

還是帶着人來的。

最後又帶着人走了。

回來的時候又對着他嘆氣搖頭。

院長阿姨說:“你運氣怎麽這麽糟糕呢?好好的這個時候生病,要是生龍活虎點,剛才那個家庭說不定就把你收養走了。”

時宴:?

感謝疾病。

時宴提議:“那可不可以讓他們看一看路川辭呢?”他拽了拽院長阿姨的袖子,難得撒嬌:“路川辭很好呀,又漂亮又精神,讓他們帶走路川辭吧!”

院長驚訝地瞧了眼他。

福利院裏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一群小孩子的玩鬧,她每天要忙的事情那麽多,無暇顧及,也談不上替誰做主。

可時宴是個特例。

時宴被孤立的很明顯。

有想過幫幫時宴,但對方一天樂呵呵的,好像也不在乎,于是就算了。

路川辭對時宴格外冷漠,她能看出來,原以為時宴會記恨,誰曾想這會兒聽到了這番話。

院長心情微妙,平常不易近人的她竟也頓了下,伸出了手,拍了拍時宴的腦袋,問道:“你為什麽想讓路川辭被選走?”

時宴眼睛忽閃忽閃,亮晶晶的,欣喜地說:“這樣路川辭就能每頓吃飽飯啦!”

院長:“……”合着我把你們餓着呢?

好吧,仔細想想,經費是不夠。

院長再問:“他餓肚子?”

時宴點頭,意味深長:“路川辭都去掏鳥蛋了,還想着吃鳥肉,可不是餓極了嗎。路川辭人……還是挺好的。”自家的任務目标,還是誇一誇吧,“所以我希望他頓頓都能吃飽飯。讓那個家庭把他選走吧!”

院長笑了。

可也僅僅是笑笑。

誰要選誰,這不是她能定的。

如果她能定,要是能宣布選走,她巴不得自己的福利院趕緊關門大吉。

院長起身,“你休息吧。”說完,院長從口袋裏掏出巧克力棒扔到時宴面前,然後走了。

院長轉身出去,剛側身要關門,就看見了拐角處的路川辭,路川辭睫毛微顫,院長納悶:“你怎麽在這裏?”又看了看裏面,“你是來找時宴的?來多久了?”

路川辭輕聲:“剛來。”

院長點頭:“嗯,進去吧,我先走了。你們別打架啊。”

路川辭輕輕應。

他上前幾步,透過門縫,看見了裏面那個抱着巧克力棒狂啃的時宴,一副病态,卻笑容滿面。

裏面的時宴也注意到外面的視線了,一見是路川辭,激動地揮手:“小路啊!你快進來!我有好吃的!”

路川辭面色尴尬,立刻快步走掉。

他讓自己忘記這個人,可腦海中卻一遍遍地浮現出剛才時宴和院長的對話。

這個傻子。

這個傻子以為他吃飽飯就不打鳥了?

只有時宴才會被欺負的吃不飽飯吧?

真蠢。

到了食堂門口,打飯大叔剛好在,問道:“诶,我看這個小碗裏是時宴給你留的飯,還和以前一樣分給別人嗎?”

原以為路川辭不回答,大叔自顧自的就要拿走了,誰知路川辭倏然沖了進來,直接抱住碗,抿緊唇,神色微動,壓聲:“不,這是我的。”

作者有話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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