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1)
要不要這麽野!
你想報複回來也別挑這麽多人在場的時候啊!
“你臉紅了。”路川辭玩味一笑。
他低頭, 很溫柔的撥弄開時宴手裏的蚯蚓,将對方的手擦幹淨。
時宴就像個木偶一樣沒反應, 對那句話也稍顯遲鈍, 半晌,手指顫了下,才有了點回應。
時宴臉更紅了, 嘩一下站起身,路川辭擡頭仰望他, 時宴語無倫次:“你、你這個人、你要注意影響!”說完, 立馬轉身就要走,還沒走幾步呢, 哐當, 迎面就撞上了白洛。
路川辭看見白洛後眼底的笑意微微收斂, 連眼神都不施舍, 唇角噙笑, 漫步離開了。
白洛頭一次見到這麽失魂落魄的時宴, 以為是路川辭把時宴怎麽欺負了, 氣憤不已, 跟在時宴身邊, 說了路川辭一堆壞話,叽叽喳喳,吵吵個沒完。
時宴全然就像是沒聽見一樣,一會兒哭喪臉,一會兒說不上的面紅耳赤, 再過一會兒無力低嘆, 表情極其豐富。
等回到教室的時候, 才勉強聽清了白洛的一句話:“哥, 學校組織的迎新晚會要求帶家長,我們把爸爸叫來吧?到時候我們一家人在,多好!聽說還有好多親子活動呢。”
時宴半聽半不聽的,應付點頭。
白洛又說了一大堆話,時宴也只聽了兩句。
白洛又說:“那我給路川辭也說下吧,我怕他不知道學校有活動。”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時宴側目,頓了頓,心道白洛什麽時候心這麽好了,按照白洛往常的做法,估計巴不得路川辭趕緊滾得遠遠地。
難不成是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打算重歸于好?
白洛小聲道:“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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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給你說的,怎麽樣啊,你要是同意,我就給路川辭去說了啊。”
時宴想了想,覺得不是什麽壞事,囑咐道:“可以,就說學校有活動,其餘的都不用說了,我怕你這嘴壞事兒,另外,注意語氣,注意态度,保持和善。”
時宴有些不放心,轉過身來,“小洛,我很高興你對路川辭能降低敵意,真的很高興。我和你一起去吧。”
“啊?就傳個話還要一起去啊,你這麽不信任我嗎?”白洛失望地說,“我一個人去就行了,大不了你最後問下路川辭,看我話傳到位沒有!”說完,飛奔走了。
另一邊,路川辭正輕聲和人交談,一旁的少年語氣不屑:“他們賀家自己髒透了,倒是把賀章也給卷進去了,他爸這幾天把他扣在家裏,聽人說,往死裏打了一頓。”
路川辭說:“讓人給賀章傳個話,認了這一遭吧。”
“好,就等你這句話了,我們給他說他不聽,他也就聽你的了。”旋即看向路川辭,“路家這段時間找你了麽?用我們做點什麽嗎?”
路川辭:“不用。”
交談到一半,突然沖過來一個身影,白洛說:“我有話和你說。”
旁人看向路川辭,又譏諷不屑地掃了眼白洛,淡淡道:“我們先走了。”
路川辭輕輕應了聲。
白洛微笑:“我哥讓我給你傳個話。”
路川辭面色不改。
白洛笑:“一星期後,學校舉辦活動,我們一家人都會在。我哥希望也能和你家人聚一聚。”說完,又宛轉的問:“你應該有家的吧?”
這句話,不論讓任何人聽見都是找打的話。
白洛原以為這句話足夠紮人心了,可卻見路川辭輕輕看着他,露出了幾分憐憫的神色,猶如對待小朋友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原來這就是你最後的底牌。”他不禁搖頭,“是我高看你了。”
一星期後的校園親子活動如期舉行。
時宴頂着兩個黑眼圈來了。
整個人渾身上下像是被掏空一樣,盡是疲倦之态,連白叔叔都問:“最近學習壓力太大了?”
時宴生無可戀。
擺了擺手,“不是。”
看向天空,陰天,A市的天大多都是這樣的,陰雲卷卷。
可此刻,他卻覺得哪裏都不好,像是有一種浮躁之氣從地面升空,壓得他心沉沉的。尤其是一到夜晚,普通人聽不到什麽,但他卻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來自地下的聲音,刺耳尖銳,像是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
時宴腦子要炸了。
他用力晃了晃腦袋,讓自己鎮定下來,随着湧進的人流一點點向前走。
他們學校合并後變大了許多,教學樓都分成了四個區,來來往往,大路寬闊,從不見擁擠,可今日學生們攜親帶故的,沒一會兒就占領了整個林蔭大道。
時宴被擠得胸悶,心情逐漸開始煩躁。看什麽都不順眼,甚至,他有些眼花缭亂。
白洛擔憂地問:“哥,你是不是中暑了?你嘴唇都白了。”
時宴再次擺了擺手,“我去找個地方歇歇。”
躲開錯落的人群,尋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身後有個碩大的孔子雕像,雕像旁又滿是高聳的樹木,幫他遮擋了不少陽光。
時宴就坐在雕像下方,時而低頭,時而仰望天空,滿天的鳥兒,劃空而過。
他真的有點不太舒服。
無緣無故,心跳加快,血脈噴薄,渾身筋骨就像是被扭斷了一樣,生疼。
上一次有這種痛意,還是他飛升前兆。
應該不會吧?
他又不是被貶下凡,怎麽會再度飛升。
時宴覺得自己應該是中邪了。
也不知這地界是哪位上神坐鎮,該挑個時間去廟裏拜一拜了。
前面有一條由學生們牽頭舉辦的公益小吃街,吃喝玩樂的費用最後都會轉為公益募捐,故而大人們也都舍得花錢,白叔叔尤其。
白洛嚷嚷着想吃棉花糖,白叔叔道:“這裏人太多太擠,棉花糖拿着萬一撞到人,黏到別人身上了怎麽辦?”
奈何白洛不放棄,非要買,時宴跟在後面,本來就不舒服,聽他一咋呼,更不舒服了,無力道:“買了吧,買完趕緊去前面的操場坐會兒,我走累了。”
白叔叔哭笑不得:“這才多一會兒你就累了。”
買了兩朵棉花糖,一朵給時宴,一朵給白洛,白洛勉強嘗了兩口,甜膩,又不要了。
時宴在後面跟個保镖似的,舉着兩大朵棉花糖,拖着疲憊難受的身體,生不如死。
走了幾步後,突然停住,退回到棉花糖鋪子旁邊,想起來了,路川辭喜歡吃棉花糖的!
時宴:“同學,再來一朵棉花糖。”
往前繼續走,有詩詞背誦換獎品的,時宴哈氣連連,心道這條路怎麽這麽長,還沒完啊?
他被白洛拽了過去,白洛笑道:“哥哥哥,岳陽樓記,快,背一個!還有還有,屈原的離騷!這兩個背了送旁邊的那個玩偶呢。”
時宴懶惰的問:“你又不是女孩子,要什麽玩偶啊?”很不配合地将白洛的棉花糖還給他,自己朝前走了。
他是一分鐘都在這破地方待不下去了,套圈圈的游戲好玩嗎,幼稚死了。
果不其然,路川辭就在操場那邊,教導主任正在和路川辭說話,發現時宴走過來了,将時宴拉到一邊,低聲道:“今天特殊,多照顧點路同學。”
時宴挑眉,在教導主任走後,笑嘻嘻地靠了過去,拍了拍路川辭的肩膀,“可以啊你,說說,怎麽讨主任歡心的。”
要知道他們這個主任,那打眼一看就不是通情達理的,脾氣還差,動不動逮住人一頓兇,別說學生了,連老師都不放過。
破天荒的頭一次,竟然從教導主任的口中聽見了對一個同學的特殊照顧。
見路川辭懶得回答問題,時宴大笑,他将棉花糖送過去,“給你買的,快吃。”
路川辭皺眉:“幹嘛買個粉色的?”
時宴道:“粉色漂亮,你也漂亮,所以适合你。”
路過的女生:“……”就很違逆。
兩人一路走,走着走着就走回了之前那個吃喝玩樂一條街,時宴:“……”躲不掉了是吧。
但看路川辭好像想來這裏轉轉,時宴又不忍拒絕,立馬陪着過去了。
兩人走到了水果攤,路川辭道:“一杯冰沙。”
一旁的學生立刻做好一杯水果冰沙,冰冰涼涼。
路川辭看見了旁邊的枇杷果,拿了幾個放到冰沙中,遞到了時宴手邊,道:“身體不舒服就別吃那些甜膩的了,枇杷果解解膩,一會兒就好了。”
時宴一訝,旋即,靜了下,扯了扯笑。
從他進到學校的那一刻,身體就百般不适,有人擔憂有人問候,卻沒有一個人像路川辭這樣做到實處。
時宴捏着一杯冰沙,心底癢癢的,忽然笑了下,“小路,你長大了一定是個小暖男。”
路川辭:“如果你把你那頗為老成仿佛有千百歲的語氣換一下,這句話我會更喜歡。”
時宴笑了笑。
喝了點果然好一些了,至少胃裏不再泛酸想吐。
時宴看了一圈,納悶道:“漢森叔叔他們呢?你家裏人沒來嗎?”
路川辭正在摸套圈的手卡頓了下,面不改色:“他們有事,沒來。”
時宴失望的哦一聲。
見路川辭拿起套圈,準備套前方擺了一地的獎品,時宴欣喜道:“這個好玩,快,玩吧,我請客。”
路川辭套中了一個白色旅行大帽子,獎品送到他手上的時候,他直接啪叽扣到了時宴腦袋上,漫不經心地說:“遮陽。”
時宴感動!“小路你真好……”話音未落,路川辭就似笑非笑地跟了一句:“別讓陽光把你本就不多的聰慧都搶走了。”
時宴:“……”
說說鬧鬧,時宴陪着路川辭将這一條街都逛完了,迎面撞到了正在尋找他的白叔叔和白洛,時宴生怕白洛和路川辭有口角,立馬站到二人中間,笑嘻嘻道:“你們去體育館那邊看了嗎?”
白叔叔笑笑:“還沒呢。”随後看到了時宴身後的路川辭,路川辭禮貌地說:“白叔叔好。”
時宴介紹:“他是路川辭,同班同學,我的同桌。”
白叔叔會心一笑:“能和時宴這麽親密相處的同學可不多,你們錢夠嗎?”白叔叔二話不說掏出錢包,想了想,将錢包直接遞到了時宴手裏,溫聲:“你們想買什麽就買吧,今天開心最要緊。”
時宴驚喜。
哦吼?
毫不客氣地握着錢包,轉身就對路川辭說:“走走走,土豪附身,有錢了!”
路川辭輕笑。
白叔叔拉住白洛,笑道:“我們去體育館看看。”然後又低聲囑咐時宴:“小晏,你和路同學一起玩吧,今天多照顧他點。”
時宴詫異。
奇怪。
怎麽今天大家都讓他多照顧路川辭呢,正想着呢,遠處本身已經走了的白洛突然停住腳步,叫了一聲:“路川辭!我今天可是把我哥哥讓給你了啊,啊不,應該是施舍。”
白叔叔臉色一變,震驚地看向白洛,白洛抿緊唇,大步朝前走,六親不認。
時宴也因為那句話,怔了下。他忙回頭,想解釋,可路川辭卻不以為意地開玩笑:“回去幫我謝謝他,要不然今天我就是孤零零的了。”
路川辭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悲傷,反而笑了下。
他這麽一笑,讓時宴一口氣堵在了胸口,上下不得。
他握住路川辭的手,十指緊握,莞爾一笑:“別聽他亂說,你才不是孤零零的呢,小時候你陪我,長大了我陪你。”他帶着路川辭大步流星地朝前走,揚起笑容,“小路,走,我帶你學院一日游!”
中午吃飯,學校的餐廳根本坐不下,才進去了不到十分鐘,就已經擠滿了,人聲鼎沸,嗡嗡嗡,吵得腦殼疼。
時宴果斷拒絕在此處久留,帶着路川辭出去了。
外面的鳥很多很多,多到時宴懷疑是不是之前被他拔毛過的鳥都來組隊報仇來了。
但那些鳥只是奔騰飛過,翅膀亂顫,速度極快地掠過了他們,連駐足一秒歇一歇的意思都沒有,來得快,消失得也快。
時宴身體又開始難受了。
兩人離開餐廳後,歇在了一處涼亭位置,涼亭的座位已經被占滿了,只能坐在臺階上。
時宴難受的抓頭,看着地上斷裂的蚯蚓屍體,一陣反胃,路川辭沉聲:“你……”
時宴擡手制止住:“沒事沒事,應該就是中暑了。你幫我去裏面拿點冰塊吧,順便帶點飯過來一吃,我身體好,下午就好了。”
路川辭不放心地看了幾眼,時宴無奈道:“真沒事兒,快去吧,我都餓了。”
路川辭走了。
時宴用力睜大眼睛,讓自己清醒,他看了看手腕,每一位神仙在飛升後都會淬洗筋骨,堪稱酷刑,從此擁有了神的體魄,神仙是不會生病的,更不會出現這樣的百般不适。
時宴自言自語,心道,難道是自己如今被強制安排到人間,在系統的制裁下,已經不是神的體格了?
【別瞎想,系統可沒權力斷了你的仙緣。】
時宴疑惑:“那就更奇怪了啊。”
時宴盯着手腕,逐漸發青發黑,此乃大大不祥之兆,可他是神,神的身體上斷然不會映照不詳,除非……
時宴猝然變色,猛地起身,一陣天旋地轉,在他以為是自己用力過猛所以覺得眩暈的時候,腦後突然傳來了一陣呼喊聲——
“地、地在動……地在搖晃……”
“快跑!!!快跑快跑!!!!”
“啊啊啊啊地震了!!!!”
呼嘯間,地動山搖!
摧枯拉朽一般将地面裂出一道巨大的縫隙,這道縫隙甚至還在闊延!
時宴驚愕,一把抓住一個險些墜落的學生,然後不斷後退!
再看遠處,伴随着轟鳴聲,更顯凄厲的是那來自幾棟高聳建築內的嘶吼聲,不絕于耳。
遠處的建築在頃刻間毀于一旦,從上空墜落的學生,一個接一個,血濺當場!
所有人只有驚慌失措的哭喊,連三分鐘都沒到,遠處的一棟實驗樓就截然傾倒,化為殘垣。
“地震了!!!所有人快去操場!!!!!”
“鵬鵬!!!媽媽在這裏!!快過來——”
“學生呢?!快組織學生去操場!!!”
怒吼聲連成一片,人群順勢全向操場狂奔,而那些剛剛在餐廳的人就沒那麽幸運了,各類建築,倒的倒塌的塌,一片狼藉!
白叔叔足夠幸運,一把扛起白洛就沖到了外面,白洛沒經歷過這種慘劇,整個人都吓傻了,眼淚嘩嘩往下流,“……我害怕……我害怕!”
白叔叔忙看向周圍,四處尋找時宴的身影,他驚喜地看見了路川辭,尖叫道:“路同學!!時宴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路川辭失了色。
白洛盯着路川辭,路川辭忍聲:“剛才我沒和他在一起……你們看見他了嗎?!”
那是無法隐藏的慌亂,連路川辭都亂了心智,像是個被抛棄的孩子,眼眶紅了一圈,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們身上,試圖從他們口中聽到那個人的存在。
白洛突然說:“我剛看到……看到……哥哥、哥哥在裏面。”
白洛整個人像是被附身了一般,話說得斷斷續續,眼睛也多有躲閃,但此情此景下沒人會懷疑,只會認為白洛是被吓傻了。
可白洛的一句話,卻成了路川辭全部的希望。
在呼喊聲中,在白洛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路川辭毫不猶豫地沖進了廢墟中,在即将傾滅無數生命的破損建築下發了瘋似的尋找時宴,奮不顧身。
他沒有在涼亭那邊找到時宴,他在人群中瘋狂地找,他希望時宴已經安全了,可白洛的話即讓他絕望,又給他希望。
路川辭第一次哭了,胳膊被鋼筋劃破大腿,血肉模糊,甚至能看見骨頭,可他就是那樣還在喊時宴的名字,還在拖着腿找時宴,他擦了把眼淚,哭着喊時宴的名字。
與此同時,另一邊。
“小路……路川辭……”
時宴恍然,沒了心智,逆流而上,朝着那邊就沖去。
如果他不讓路川辭離開,是不是路川辭這會兒就安全了……
時宴臉色煞白,正好看見了在人群中糾纏的白叔叔和白洛,白叔叔非要沖進去,白洛硬是攔着,時宴忙道:“你們看見路川辭了嗎?!”
白叔叔愣住了,“你沒在裏面?!”
白叔叔先是震驚地看向了白洛,而後急促地說:“完了完了!路同學進去找你了!他以為你在裏面!!”
“轟隆——”從上空砸來斷裂的巨石,時宴趕忙将人推開,白洛被砸到了胳膊,瞬間哀嚎。
時宴看着裏面,怔了怔,出奇的平靜,平靜地推開所有逆流的人群朝着深處而去。
餐廳五層高,塌陷後,鋼筋水泥整個都混為一體,還有一些搖搖欲墜的,在空中猶如催命的鐮刀,随時能給所有人致命一擊。
特大地震。
整個A市、或者說,整個省份都震了三番。
006發出警告:【宿主!前方危險!繼續深入将損及生命!】
時宴嘴唇死白,他冷靜的有些不正常,不奔不跑不大聲不急促,如果不是睫毛被打濕了,誰也看不出他有一點害怕。
時宴問:“你能找到路川辭的位置嗎……系統可以救人嗎……救救路川辭……”
006停了停,【對不起。】【世界內的天災人禍,系統無權幹涉。】
“哦哦,好。”時宴幾乎看不清前方事物了,每一聲轟鳴和吼叫,都能撕碎他的耳膜。
他聽不清任何的聲音了,像是身處混沌,無力自拔,他擡起手,指尖淡藍色的流光如閃耀的蝶一般,旋轉徘徊。
006張了張嘴,又忍住了,這一刻,他竟然寄希望于,時宴能扛住系統的制裁。
如傾斜的銀河,流光灑滿了破碎廢墟,點點繞繞,細細碎碎,尋找着絲絲蹤跡。
這會兒,所謂的系統懲罰在時宴的強力壓制下顯得微乎其微。
第二波地震緊随其後,比上一波更猛烈。
時宴半跪在地上,手覆地面。
迎着滾滾天雷,身處熊熊烈火中,傲然一身,伴随他手中的力量,令天地震撼,令萬物催生!
一片溢彩流光席卷廢墟,吹散萬物,天空的金色祥雲似汪洋奔襲而來,吹散烏雲,就像一場交戰,地震态勢漸漸穩住。
時宴像是被抽幹了精力一般,如同枯槁,他勉強起身,喃喃:“找一找……只有三分鐘……找一找……”
行屍走肉般的開始找路川辭。
驀然間,他聽到了背後的一聲呼喊:“時宴!”
時宴倉皇回頭,路川辭緊跟其後又是一句:“快跑!!”
時宴怔了下,朝路川辭的方向狂奔,路川辭的腿被一塊巨石壓住了,時宴還想破例用法術,但系統壓制得太狠,加之剛剛他是用法術與天災抗衡,逆天而行,損及心血,這會兒各種磋磨下,再怎麽着急都一掌擊不碎這塊巨石了。
只有三分鐘,時宴用力搬用力挪,絲毫不見效果,路川辭失血過多,臉色慘白,他抓住時宴的胳膊,筋疲力盡的說:“快走……時宴、你快走……”
時宴還在拼命搬。
路川辭猛地推了把他,“我說讓你走!!這裏随時都會塌,時宴!你他媽趕緊滾出去!!!”
時宴見路川辭一掙紮,那腿上的血流得更兇猛了,急火攻心,也怒吼一聲:“我他媽走不走要你來命令!?我不走!”
三分鐘的時間到了。
時宴的逆天而行僅能支撐三分鐘,這會兒,地殼再次震動,房梁上的鋼筋嘩啦啦地響出穿破耳膜的尖銳之聲。
路川辭盯着時宴,突然,笑了下,不慌不忙地問:“為什麽不走啊?”他一把狠狠抓住時宴的領子,雙眸相對,冷萃入骨,“當初都能走得那麽幹脆,這次怎麽不知道走了?”
時宴啞住,無力搖頭,“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們先……”
“憑什麽不是!?”路川辭抱着一種将死的決心,将壓抑在心中難以釋懷的所有話傾瀉而出,聲音沙啞卻異常低沉狠厲:“我真希望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滾得遠遠的。”他略顯痛苦的笑了,“我甚至真的以為你不會出現了,時宴,你心怎麽能那麽狠?”
時宴身子顫了下。
他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搬石頭搬得滿手血有多疼,他只覺得因為路川辭的話,他能感覺到無盡恨意。
“我以為你更需要一個家……”話到一半,他自己都覺得這樣的解釋十分嘲諷,漠然:“對不起。”
“你只是想甩開我,早早地甩開我,甩得越遠越好!”
時宴再度沉默。
他好像什麽都做不了,什麽也說不出,只剩下對不起三個字,那麽微不足道。
路川辭擦了把眼淚:“時宴,你真的太讓人讨厭了。”他松開了時宴,自嘲一笑:“以後想讓我滾,自己來和我說,也別讓白洛傳話了,真惡心。”
時宴一愣。
後背被牆上突然落下來的石頭狠狠一擊,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忙哭訴:“我他媽什麽時候讓別人給你傳話了,我要走都是自己幹淨利落地走,連面都不見,傳什麽話,惡什麽心啊,你要想罵我你就直接罵,別找什麽莫須有的理由!”
路川辭見時宴受傷,心一緊,話趕話的說:“你當年走後,我找過你那麽多次,你見我了嗎?!次次都是讓白洛傳話!你讓白洛給我說我是掃把星!你讓白洛給我說讓我滾蛋不許打擾你們一家人!”
明明是含着怒意說出的,可語氣卻是遏制不住的委屈,眼淚也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路川辭擦了把眼淚,忙推開時宴:“煩死了,你趕緊出去!出去出去!”
時宴被推的一個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誰知那地面有個尖銳的戳子,炸得他哀聲尖叫,蹭一下站了起來,“謀殺啊,你這是謀殺啊……”
時宴一邊匍匐到路川辭旁邊說着:“我發誓,我向天帝發誓,我從來沒讓白洛給你傳過什麽話!我要是知道你當初來找過我,我肯定會見面的啊!”
說着話,手下還特別費勁地再搬石頭,可能是被路川辭罵來罵去的刺激到了,力氣都大了不少。
時宴一個猛地紮身,硬是在路川辭痛得低吼中,将那塊石頭挪開了!
他緊緊抱住路川辭,洩氣一般,狼狽至極的說:“之後再說。先活命、先活命……”
時宴背着路川辭硬是沖到了外面,他這輩子沒背過幾個人。
第一個人是他戰死的父親,第二個人是早些年剛剛仙殒了的上華神君,第三個是天帝早夭的玄鏡公主。
他好像不能背人,背誰誰死。
等到了外面的廢墟中時,時宴忙一把扔開路川辭,驚慌失措地拍打着路川辭的臉:“小路小路!你可別死啊,要不我背人就死的魔咒就解不開了!”
後面的事他不知道了,只記得有警笛聲入耳,有擔架擡着每一個重傷的人,路川辭也被擡走了,而時宴則在路川辭被擡走以後,精神放松下來,迎着系統還未懲罰完的電閃雷鳴,伴着後方一個人不小心撞了下他,啪叽一倒,成功昏死過去。
昏死前的一秒,聽見了來自系統的美好提示:【任務目标黑化值已下降至50%……】
時宴有意識地沉睡了很久。
意識缥缈,靈魂游蕩,好似脫離了肉身,如同鬼魂般漂浮。
他能看清搶救室裏匆忙的醫生護士,也能聽見如呼嘯般的銳叫。
他飄在自己的身體上空,仔仔細細觀察了一圈,嘶,這屍身,絕美,看看這精致的骨骼線,看看這完美的肌肉,看看這漂亮的身材,從頭到腳,連頭發絲都是不容置疑的美麗。
時宴感慨,他這個身軀要是真的死了,應該做成木乃伊,讓人們供奉着。
托腮,再想想,也不知道他這個鹹魚神仙在人間是否有廟,又是否有供奉的神像,如果有那供奉的神像都是什麽樣子的?
以後有機會了找一找,如若那神像長得俊秀非凡還罷了,要是醜醜的,那不行,拿着我的照片直接現場臨摹吧。
思緒飛遠,時宴看見了數不清的雜亂身影,從重災區搶救回來的病人無一不是斷了胳膊斷了腿的,搶救室內堪稱兵荒馬亂。
所謂的醫療規則,在生命面前瞬間淡化,地上的血灑了一地,但衆人沒一個多看的,只會全神貫注地盯着手術臺上的人。
當滴的一聲響起時,不多久宣告死亡。
醫生們沉默了,手顫了下,根本沒有給他們多餘的調整時間,緊接着就是下一臺手術……
整個冰冷的手術間,充斥着‘麻木’與‘冷血’。
時宴靜默一秒,對着逝者微微鞠躬,然後飄了出去。
他試圖尋找路川辭。
小路在哪裏。
他印象中,自己昏迷前,路川辭也暈了。傷得挺嚴重,但不致死。
可一看從重災區帶回來的傷者,時宴心裏直打鼓。
路川辭該不會也死了吧。
呸呸呸。
時宴飄得更快了。
他低頭挨個兒找,有的人是身子趴着,面朝下的,背影有幾分像,看不清臉,時宴又是靈魂,手碰不上去,想幫對方翻個身都不行,只能焦急地等待,等到最後,看見有一群人湧來哭喊不已,确定了,不是路川辭。
他印象中的路川辭,沒有那麽多親人,好像……只有他。
他到了病房外,擁擠的過道血腥氣極重,到了樓梯口位置,他看見了六神無主的白洛。
白洛眼睛血紅,已經哭腫了,失神似的低喃:“哥……不會有事的……哥哥……哥……”
時宴一默。
而白叔叔顯得堅強了許多,一邊咳嗽,一邊問着匆匆而過的護士,路川辭和時宴怎麽樣了。
時宴飄過去,用臉頰貼了貼,謝謝你啊白叔叔,你和天帝真像,對我真的很好很好,你放心,我要是真死了,也會在天上保佑你們的。
啊對了,紙錢不用給我燒了,我在天上還挺富有的,實在缺錢了就去和財神打一架,咋不咋也能薅點。
時宴的最後一站才是路川辭。
醫院已經人滿為患,兒科婦科全部改成了危重症搶救地,路川辭被安置在了兒科病房,據說,路川辭的傷勢沒有他的重。
時宴無力吐槽。
媽的。
狗系統。
任誰用個法術,頭上頂着滾滾天雷,周圍又是大火燎原,燒得要死要活,體內還是極寒猶如身處冰川,百倍折磨,基本都會死透了。他已經很幸運了。
時宴的法術讓二波地震延緩了三分鐘。
三分鐘,看似很短,但實際上已經可以挽救不少生命了。
可……他的做法是錯誤的。
正如系統所說,天災人禍,無權插手。
神亦是如此。
若是貿然出手幹預,且不說之後會多上幾重咒枷,單說反噬之力就夠他們吃一壺了,還有極大的可能提前天劫,神的天劫可是致命的,稍有差池,當場隕落。
時宴還在想,也不知這片區域是哪個上神執掌的,在別的神的區域擅自動用逆天而行的法術,這是一種挑釁。
時宴緊張了起來,趕忙飄到窗口,仰望天空:“抱歉抱歉……”
做完所有的心理活動,他這才踏實地趴在了路川辭床頭,靜靜看着路川辭安睡的容顏。
時宴用手指輕輕觸碰,指尖卻悄然穿過,見路川辭呼吸淺淡,時宴茫然:“小路,路同學,路川辭?你還活着嗎?”
該不會死了吧?
時宴整個人都不好了。
趕忙低頭嗅路川辭身上的味道。
該不會已經屍腐了吧,聞了半天,腐臭味沒聞到,只有撲面的血腥氣和藥味。
正想着,路川辭手指突然動了下,睫毛微微顫動,像是展翅的小蝴蝶,一絲眼縫輕輕露出,路川辭的唇早已幹裂,毫無血色,看着凄慘極了。
時宴打了個賭,他賭路川辭醒來後要找的第一個人一定是自己。
“時宴……”
盡管已經知道了,可當路川辭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時宴還是心動了。
他輕輕貼過去,笑了下。
我賭你找的第一個人是我,可我卻忘記賭你第一句話也一定是我。
時宴念叨:“小路小路?”
路川辭嘶啞着嗓子,一遍遍低喃,念着時宴的名字,好似這樣就能将時宴喚回。
路川辭用力擡手,一把将呼吸機拽掉了,大口咳嗽,血順着唇溢滿。
時宴震驚:“喂喂喂,別動了啊!”他焦急地大喊:“醫生!醫生!”
路川辭拼着一口力氣,垂死掙紮般起了身,他的腿已經被固定好了,可他就是不安分,還在那裏想辦法挪動,勢必要去找時宴。
時宴感動,但,能不能先不感動。
比起感動,他現在更想錘死路川辭,好家夥,你別動了啊,你這是辜負了醫護人員的救治,再折騰下去你一會又暈了怎麽辦。
好在,路川辭的力氣此刻真的沒多大,弄了半天也沒挪動,反倒是把自己折騰的不死不活的,咳嗽不止,還驚動了外面的護士,進來給他一頓訓。
護士氣道:“你現在出去找誰都找不到!你先在這裏躺着,非要找,我幫你去問問。好了你別動了。”
時宴趕忙點頭應聲:“對啊對啊,別動了!”
路川辭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時宴以為他打消念頭了,剛放心下來,卻見路川辭好似休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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