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水果糖 1
陽光溫吞地湧過雲層,悄無聲息般攀上窗沿,落進堆疊的被子褶皺之中。
衣服淩亂地堆在地面,被褥皺巴巴的,陸悅被太陽照得有些發熱,嘟囔着轉了個身。
她昨天第一次去酒吧勾女人,為了壯膽喝了幾杯雞尾酒,結果一不小心喝過頭。
腦袋暈乎乎的,勉強走了兩步,就栽到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中。
對方說了什麽,陸悅沒聽清。
懷中那人腰很細,頭發很長,衣領一路扣到了最頂端,卻被自己給不由分說地拽散了幾顆扣子。
她埋在對方肩膀處,鼻尖缭繞着一點淺淡的薄荷香,指腹下的肌膚細細軟軟,像是小貓似的蹭了蹭。
……然後發生了什麽?
陸悅被自己驚醒了,猛地睜開眼睛,一把将被子掀開,翻身下床。
腳尖剛踩到地面,身子就抑制不住地一軟,撲通跪到了地上。
陸悅撞得眼眶泛紅,慌忙擡手捂住嘴巴,硬生生地咬了自己幾下,才沒有喊出聲來。
就在身後大床上,睡着另外一個人。
那人蜷着些身子,墨發長長披散,半邊面頰陷落在枕頭上,眉睫細密,鼻梁翹挺,似個白玉雕琢而出的美人。
她睡得不太.安穩,長睫輕顫着,呼吸輕細,修長五指覆着被褥,蒼白肌膚之下,隐約可以望見青色的痕。
陸悅深吸一口氣,扶着床沿站起身子來。她在滿地狼藉之中,翻到精心挑選的小紅裙,将自己關到了衛生間之中。
冷水撲到面上,陸悅望着鏡子中的人,終于冷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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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潮水般湧進腦海中,盡管還有些模糊,卻足夠拼湊起昨晚的事情。
陸悅耳廓泛紅,擡手捂住面頰。
事情很簡單,她在國外讀了四年書,讀得人都快傻了,好不容易回國和老弟誇下海口,說什麽要放縱一下——
“喝酒,泡吧,睡遍所有女人。”
她這樣和老弟吹噓。
結果好巧不巧,頭次來酒吧就遇見了前女友,稀裏糊塗地就被對方帶回了家,稀裏糊塗地就和對方睡了。
關鍵,她居然很享受!!!
甚至有點意猶未盡!!
一想到這裏,陸悅面頰驀然變得通紅,
她憤憤咬着牙,擡手錘了下鏡子,低聲罵了句。
因為自己醉酒,意識不太清楚的關系,昨晚那件事,确實是周染掌握着主動權。
陸悅自認倒黴,安慰自己就當是被狗啃了一口,沒什麽大不了的。
在下面也就算了,但記憶裏那個眼眶泛紅,聲音軟糯,啞着嗓子求周染不要走,求她再來一次,最後硬生生被弄到哭的人……
到底是誰啊?!
。
時間回到一天前。南城機場中人來人往,巨大轟鳴聲被隔絕在穹頂外,只餘了沉悶的響。
陸謙抱着個牌子,倚在欄杆上,百無聊賴地晃着腿,打了個哈欠。
飛機晚點了,他足足等了兩個小時,等的腳麻腿軟,當禮物的巧克力都快化成水了,姐姐還沒出來。
終于,通道之中湧出一波人流,陸謙踮起腳去看,驀然在人群中望見個熟悉身影,不由得喜出望外。
那人穿着件利落的米色大衣,身材伶仃颀長,推着兩個巨大的行李箱,卷發散落在肩上,露出一截柔白脖頸。
陸謙支棱着站起身子來,使勁揮舞着手中牌子,大聲喊道:
“——姐,歡迎回來!!”
小男生一嗓子震破蒼穹,把身旁幾人都給吓到了。陸悅頓了頓,用手擡起墨鏡,挑眉向對方笑了下。
她眉睫濃長,眼睛是極幹淨的黑,笑時頰邊旋出個小小的梨渦,沖破了之前的成熟氣場,帶上了點稚氣。
“好久不見,”陸悅疊起墨鏡,随意挂到領口處,擡手拍了下陸謙腦袋,“二少爺這麽閑,居然有空接我?”
陸謙将巧克力塞給陸悅,幫忙拿過一個行李箱來:“貌美如花,天仙一般的老姐回來,怎麽能不來接呢!”
“行了行了,油腔滑調,”陸悅笑道,“知道你嘴甜,車停哪了?”
兩人一人一個箱子,推着往機場停車場走出去,輪子咕嚕嚕滾過地面,一路哐當哐當,停在了白色奔馳前。
“聽老媽說你不是在實習麽,”陸悅咔嗒扣上安全帶,擡手松開些衣領,“這麽閑?”
陸謙扶着方向盤,神色得意:“張總度蜜月去了,給我放了兩星期的假。”
原來是這樣,陸悅聳聳肩,擡手點了下GPS,詢問道:“設哪了?”
陸謙莫名:
“回家啊,還能去哪?”
陸悅輕笑,擡指晃了晃,聲音意味深長:“你先靠邊停,幫我搜個地方。”
陸謙懵了,卻還是順從照做,他瞥了自己的老姐一眼,有點沒明白對方想幹什麽。
陸悅不緊不慢,悠悠道:“姐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人生信條是什麽?”
陸謙沉默片刻,遲疑道:“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追到周染?”
陸悅:“……”
“滾吧你,”陸悅怒了,“再提那名字,信不信我把你給踹出車去!”
陸謙抱頭求饒,陸悅也懶得收拾他,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道:“那是高中時期的信條,如今的我,已經是個全新的人了。”
“去她的周染,”陸悅冷笑,“我要喝酒、泡吧,睡遍天下除她的所有女人!”
一番豪情壯志砸下來,砸得陸謙都懵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可是我國有十多億人口,其中……”
“比喻,那只是個比喻。”陸悅擡手摩挲眉梢,“所以,你有什麽同性的酒吧推薦麽?”
陸悅要求還挺多,一個個認真地點過去:“人不要太多,不要太吵鬧,安靜幹淨些,音樂放點鋼琴曲,就更好了。”
陸謙苦不堪言:“我怎麽知道。”
“連這都不知道,”陸悅淡定地将手機拿過來,頭也不擡道,“要你何用。”
陸謙:“……”
他今年才剛讀大三啊,還是個連對象都沒有的純情小男生,上哪給他姐找能勾女人、睡女人的酒吧去?!
原以為按照這個苛刻條件,十有八九是找不到的,但沒想到陸悅一通搜索,居然尋到了個完美符合的酒吧。
汽車停在路邊,陸悅脫下了米色大衣,随意地畫了個淡妝,拎着小巧手包,踩着高跟鞋走下下車。
陸謙有點不放心,降下車窗喊道:“姐,要不要我來接你?”
“電話聯系,”陸悅眨了眨眼睛,笑得輕佻又妩媚,“如果沒打給你,便不用理我了。”
陸謙看着老姐走進酒吧中,心中咯噔一聲,有種不詳預感。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過年的時候一家人吃團圓飯,老姐可是喝了一杯白酒,就栽在沙發上人事不省了。
。
陸悅小心地推開門,帶動着風鈴叮當作響,蔓開一
陣清悅鈴聲。
酒吧叫做“Whisper低語”,裏面只有零星幾個客人,鋼琴聲似水般流淌開來,燈被做成了燭火模樣,将面頰染上一層暖橙的光。
Whisper所有的一切,都完美符合陸悅的設想,簡直就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
有幾人注意到了陸悅,卻只是望了眼,便撇開了視線。陸悅小步向裏走着,在吧臺邊上坐下,心跳的飛快。
最早的時候太年輕,出國後又被課業壓得喘不過氣,真要說起來,還是她第一次來酒吧。
都做到這一步了,決不能臨陣脫逃。
陸悅半靠在吧臺上,稍有些局促不安,她擡手拽了下精心挑選的“勾女人魅惑小紅裙”,輕聲道:“您好。”
吧臺酒保搖着瓶,擡起頭來,溫柔地笑了笑:“您要點什麽?”
“可以推薦幾款雞尾酒麽?”陸悅詢問,“要濃度最高的。”
酒保小姐看了她幾眼,有點于心不忍:“您确定?”
陸悅點頭:“我确定。”
酒保小姐心中嘆口氣,轉身幫她調酒去了。
可能是因為長相的緣故,陸悅不過剛坐下,便有女人端着酒來搭讪,結果她一個慌張,回絕掉了對方。
看着漂亮女人走遠,陸悅莫名有點心虛,只能在偷偷安慰自己:‘沒事,反正我不喜歡這個型。’
不過,她喜歡什麽類型呢?
陸悅自己也想不清楚,一邊琢磨着,一邊在酒保小姐驚恐的眼神之中,擡起雞尾酒一飲而盡。
接連喝了好幾杯,酒意沖上大腦,她有點暈了,視線朦朦胧胧的,忽然望見了個熟悉身影。
那人站在不遠處,長發似黑緞般垂落,領子仔細地扣到最頂,神色極淡,一絲笑容也沒有。
啊,那是我的理想型。
陸悅暈乎乎地站起來,身形稍有些不穩,踉跄着向那人走了過去。
衆目睽睽之下,陸悅晃到她面前,伸出手一把拽住衣領,用力将對方扯下來。
酒氣上湧,理智岌岌可危。
陸悅借勢仰起頭,細薄眼眶染着淡紅,眼睛被酒氣暈的溫軟,神色輕佻暧昧:“周小姐。”
“真是好久不見,”她低聲呢喃着,聲音親昵而勾人,“你知道這幾年來,我最後悔的什麽嗎?”
陸悅站都站不穩,攢得領子的五指卻死都不肯放開,她貼着對方細而薄的耳廓,輕輕笑了下。
熱氣湧入耳廓,蔓開一片滾燙。
“我真是後悔死了,”陸悅笑得明媚,嘆息着說,“——當年,怎麽就沒把你給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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