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酒心餡 3

陸悅架在周染身上,一手扶着沙發靠背,一手牽着對方的長發,用指腹輕輕摩挲。

她一松手,那縷長發便墜了下來,搭在近乎透明的襯衣上,纖毫畢見。

周染稍稍仰起頭來,眼瞳像是浸在水中的寶石,明淨而清澈。

“去洗個熱水澡,換身幹衣服吧,”她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別感冒了。”

陸悅抿了抿唇,忽然就有點生氣,默默松開周染,站回地面上。

“切,我就知道。”陸悅小聲嘟囔,“你肯定沒反應。”

她将自己扔在沙發上,擡手撿起落在地面的浴巾,像是玩偶般地抱在懷中,使勁揉了揉。

“嗳,”陸悅嘆口氣,指尖摟着那浴巾團,随意地翹起腿來,“真難。”

她五指托着下颌,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小腿,長睫濕漉漉地垂下,就聲音也染着點沁冷水汽:

“——我覺得,就算一百個妖豔美女在你面前跳脫.衣舞,你也不會看人家一眼。”

陸悅懶洋洋說:“人家扔一件衣服,你心算的是布料造價,人家跳一支辣舞,你計較的是人力資源。”

周染:“……”

她沉默着站起身,濕透了的衣物滴着水,貼合着身形,描出稍顯清瘦的肩胛。

陸悅瞧見她擡起手,用手背拭去些許面上水澤,側面隐沒在室光中,模糊了平日的冷淡神色。

周染重複說:“去洗澡吧。”

衣服早就濕透了,剛進來時不覺得,休息片刻後便覺得冷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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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悅也懶得倔,她将浴巾披在身上,晃悠去了二樓的淋浴間中。

随着門“啪嗒”被關上,客廳中只剩下了周染一人。

雨聲淅淅瀝瀝,彙聚成綿長的溪,蜿蜒着漫過窗沿,近乎于透明的玻璃上,映出了一個身形。

她側身站立,五指捂着面頰,

指隙間露出的一塊溫白肌膚上,滿是層疊紅暈。

浴室整理的極幹淨,陸悅往鏡子裏瞧了眼,看着自己亂糟糟的卷發與衣領,陷入了沉默。

怪不得她都主動成那樣了,周染還是宛如冰雕般沒有反應——

卷發全部濕透了,再沒有平時的蓬松輕盈,衣物亂七八糟

,扣子都掉了一顆,露出大片脖頸。

未免也太狼狽了一點。

陸悅搖着頭,擡手打開淋浴,溫水淅淅瀝瀝的落下,盛滿了指尖。

她将身體浸泡在溫水之中,仰頭躺在邊側,打量着屋頂綴着的幾枚星星。

浴缸旁擺着個小巧架子,齊齊整整地放着洗發露,沐浴露等,伸手便能夠到。

‘周染用的沐浴露,會是什麽樣子,’陸悅心想,‘讓我來仔細看一下。’

沐浴露很大一瓶,外殼粗制濫造,塑料質感極重,品牌歪歪扭扭地印在瓶身,看着像埋在貨架最底的雜牌。

陸悅試探着擠了一點在手心,揉搓出蓬松的泡泡來,蔓出一縷細弱的薄荷香。

幹淨的,淺淡的。

是她埋在對方脖頸間,能夠聞到的淺香。

陸悅覺得臉有點熱,她一轉頭,鏡子裏的自己連耳尖都紅透了,像是枝頭挂着的小果子。

陸悅:“……”想什麽呢!!

她“切”了聲,用清水拍了拍面頰,快速地将身子沖完,逃也似的跑出了淋浴間。

睡衣穿着很合身,就是袖口有一點點過長了,估計是周染的尺碼。

陸悅将領口疊了疊,小心翼翼地打開門,望了望周圍,發現周染不在房間裏。

那家夥跑去哪了?

陸悅小步走下樓梯,廚房那邊亮着燈,隐約能望見一個人影。

周染坐在落地窗旁,長發已經完全吹幹了,自肩頭柔軟垂落,像是黑色的藤,纏着細白手臂。

她靜靜望着窗外的雨,聽到陸悅腳步聲後,便轉過身來,端起面前一個杯子。

“熱牛奶。”周染說。

陸悅挑挑眉,拉開椅子在周染對面坐下,五指觸到玻璃杯面。

暖的,熱的,

嘗起來有些甜。

“謝謝。”陸悅低頭喝着,過長的袖子垂了下來,蓋住了手腕。

兩人沉默地坐着,窗外雨聲被隔絕在玻璃窗外,便只餘了沉悶的響。

陸悅小心地擡起一點頭來,透過垂下的卷發隙間,偷偷去看周染。

周染依舊望着窗外,神色淡漠而平靜,烏黑眼瞳中,映出了連綿不絕的雨。

陸悅眨眨眼,忽然望見了什麽。

不同于自己透明的玻璃杯,周染用得是一個白瓷杯子,而上面隐隐約約印着點紅字,看

着有些熟悉。

“周染周染。”陸悅好奇心被勾起,她趴在桌子上,伸手去拽她袖子。

周染轉過頭:“?”

“你這個什麽杯子,”陸悅追問,“能給我看看嗎?”

周染依言遞了過來,杯中清水輕晃着,漾出層細密的漣漪。

陸悅轉了圈杯子,終于看清楚了上面刻着的紅字,當即笑出聲來:“喂喂,你居然留着這個!”

【南城一中第四十五屆運動會紀念】

這不大不小的紅字印在杯子中間,下面有着三柱組成的校徽,與一行螞蟻爬般的校訓。

整個杯子毫無設計感可言,看起來特別醜。

“哈哈哈,”陸悅笑着晃腿,“你還記得高中時候,A班運動會的事情嗎?”

周染望着她,沒說話。

陸悅很是感慨,回憶起來:“也不知什麽傳統,但凡運動會肯定下雨。”

“我記得你帶了一堆課本,一邊被迫參加比賽,一邊忙裏偷閑的複習,可用功了。”

陸悅趴在桌子上,聲音含笑:“結果你參加三千米長跑時,忽然就下雨了。”

操場以及操場周圍都被圍住,不給學生們回教室,陸悅急的團團轉,最後硬是抱着一堆筆記,在椅子上坐了快二十分鐘。

結果當然沒什麽用,最後周染的書還是全部濕了,陸悅自己也被淋得夠嗆,之後在洗手間換衣服時,難過得哭出了聲。

陸悅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彎眉勾出一個笑來:“真是太傻了。”

杯中水輕晃着,映出周染的側面,下颌輪廓分明,線條極流暢。

周染垂下頭,聲音很輕:“你還記得。”

“那當然,我記性可好了,”陸悅聳聳肩,“那麽多門學科,就只有歷史能考贏你,是吧?”

說着,她“碰”一聲拍上桌子,身子向前傾來,故意拖長了音調:“年級第一,周同學——”

周染一如既往的沒什麽反應,她平淡望着陸悅,眼簾稍稍擡起。

眉睫細密、濃長,像是停着的蝶。

可能是雨夜的朦胧微光,也可能是過往日子的嘆息,陸悅竟然覺得……①

她看着,有一點點溫柔。

“已經很晚了,去休息吧。”周染說,“客間在二樓盡頭。”

陸悅點點頭,将牛奶一口喝完,

幹脆利落地起身。

房間中很安靜,冷氣嗡嗡運轉着,身下被褥柔軟,鴨絨被暖暖地包着身子,像是躺在雲中。

陸悅睡眠質量很好,基本倒頭就睡,不怎麽會做夢。

結果今天破天荒的,她做了個奇奇怪怪的夢。

夢裏是久遠的高中,夏天悶熱幹燥,下課後的教室空無一人,窗簾沙沙湧動着,像是白鴿張開羽翼。

自己身子前傾,扣着一個人的五指,将對方壓在課桌上,居高臨下地望着她。

周染長發盡數散開,柔柔散落在身側,校服拉鏈被拽了下來,露出淩亂的衣領。

然後陸悅就醒了。

一按手機,淩晨兩點。

她茫然地坐在床鋪,整個人精神萬分,困意全都飛去了九霄雲外。

——刺激啊這個夢!

陸悅擡手揉着長發,抿了抿唇,忽然就有點惋惜:自己怎麽就醒了呢。

不過醒了也沒轍,陸悅抹黑着走出房間,想要去廚房喝杯水。

剛打開門,便發現樓梯口透着些光亮,陸悅扶着牆,探出半個頭去。

客廳處開着幾盞小燈,淡色的光充盈着室內,周染坐在沙發上,正在低聲說着什麽。

雨已經停了,只能偶爾聽見幾聲落下的“滴答”細響。

周染聲音很輕,陸悅悄悄聽了一會,發現她是在和國外客戶聯系,商量關于訂單的事。

陸悅不敢打擾對方,嗓子卻又幹得難受,便在樓梯間坐下來,等周染講完電話。

周染語調不快,咬字清晰,依舊是那個平平淡淡,讓人心安的調子。

陸悅靜靜聽了會,感覺對方可能一時半會談不完,打算先回房再說。

可因為坐得太久,小腿已經整個麻了,陸悅站起來時一個踉跄,整個人“咚”的砸到了牆角。

“嘶——”她倒吸一口冷氣,小腿處鑽心得疼,一陣陣地竄上脊骨,渾身都在顫抖。

丢臉啊!太丢臉了!

陸悅絕望了,她眼角都紅得厲害,下唇咬出血絲,硬撐着沒喊出聲來。

誰知道,就這麽細微的一點動靜,周染卻聽到了。

她将電腦碰地拍下,幾步沖來了樓梯處,便在角落望見了蜷縮成一團,撐着地面的陸悅。

周染一句話沒說,彎下了身子,用手臂環過她肩膀,輕

輕将她扶起來。

陸悅疼得眼角都紅了,半趴在對方肩膀處,淚水從下眼睑中漫上來,在眼眶不住打轉。

“我去拿醫藥箱。”

陸悅坐在沙發上,周染匆匆離開了,回來時,手中多了個白色的小箱子。

她看了下情況,眉頭蹙得厲害:“我幫你上藥。”

陸悅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她看見周染在自己面前跪下,修長五指搭上了腳踝,動作極輕極柔,小心翼翼地擡起來一點。

指腹稍有些薄繭,無意識地辄過細白肌膚,引得陸悅身子顫了顫,咬緊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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