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焦糖餅 1 (1)
陸悅一把扯下耳機, 擡手就去打周染,只可惜身子軟綿綿的,也沒什麽力氣:“喂!!”
“你這人, 走路怎麽都沒聲音的啊, 是要吓死我嗎?”
她聲音聽着都快哭了,委委屈屈的:“都讓你洗久一點, 出來這麽快幹什麽。”
周染彎下身子來,偏過頭去看她, 她五指輕輕攏着, 因剛洗過澡的緣故,透着點淺淡的紅。
她嘆口氣,神色平靜:“陸悅,我已經在裏面呆了四十多分鐘。”
陸悅:“…………”
好吧,單單洗澡的話, 四十分鐘的話确實是有些久。
但這并不妨礙,陸悅想要打人的沖動。她蹭的站起身,作勢要去推周染,五指劃過白色襯衣,按上她的肩膀。
布料摩擦着, 一陣窸窣細響。
周染站在原地,卻就勢牽上陸悅手腕,五指輕覆着纖白肌膚,溫熱而柔軟。
她比陸悅高上一點,陸悅稍稍擡起點頭來, 恰好望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似清澈的潭般,映出自己的輪廓。
周染面上沒什麽表情, 眼角卻彎了下一點,眼簾微微垂落,低頭望着她,目光莫名有些溫柔。
兩人一時靠的極近,陸悅半仰着頭,她的黑色長發掠過面頰,耳畔響着清晰的心跳聲,也不知是自己的,還是面前這人的。
陸悅愣愣地看着她,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将之前看了十幾分鐘的電影,忘得幹幹淨淨,腦中一片空白。
周染依舊握着她的手腕,修長五指輕輕動了動,指尖似柔韌的藤蔓般,順着指骨向上攀,向上攀。
撫過溫軟手背,纏着細白指骨,将她五指細細攏入手中,十指相交,緊密地貼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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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悅呼吸滞住了,明明對方不過是握着自己五指,她卻覺得喉嚨發幹,脊骨竄上點癢意。
看不見、摸不着,
讓她一陣心神不寧。
“行、行了。”陸悅推開對方,向後退了幾步,恰好抵上了之前的書桌。
她用五指撐着桌子,偏頭不想去看周染,面頰紅得厲害,小聲嘀咕道:“你欺負人。”
周染就站在不遠處,平平靜靜地看着她,目光落在桌子上。
手機被扣在桌面上,藍牙耳機堆在一旁,她五
指用力攏起,攥成了拳狀,指骨都有些發白。
室內一時有些安靜,空調嗡嗡運轉着,将白色紗簾鼓起些許,在眼瞳中映出一小塊紗白。
陸悅順着揚起的紗簾望過去,看見了齊齊整整的白色襯衣,還有掩在衣擺下方,被陰影覆着的細膩肌膚。
室光落在白襯衣上,似水滴般沿着褶皺滾落,在肌膚上落下淺淡柔軟的影子來。
陰影劃開一道窄窄的線,界限分明,更襯得肌膚溫白細膩,像是清冷的白瓷,誘着人去輕輕觸.摸。
“……周同學。”
陸悅深吸一口氣,将心中亂七八糟的想法壓下去,開口說道:“這不公平。”
周染十分淡定,問道:“怎麽不公平?”
“之前說好的我要複仇,結果你洗澡洗的這麽快就算了,還壓着不給我動,一點都不公平。”
陸悅硬是忽略了之前自己為了觀看音頻資料學習成長,按着門不給周染出來的事實,頗為理直氣壯地說:“你現在不許動。”
周染本來就站在原地沒動,陸悅這麽一說,她便微微點了下頭,繼續站着不動了。
……完了,不會翻車吧。
陸悅心中打鼓,擡指點着自己下颌,莫名有點擔心。
她謹慎地思索片刻,開口吩咐道:“你都答應我複仇了,現在你得聽我的,我讓你動才能動。”
周染點頭:“好。”
陸悅一直覺得自己理論知識挺豐富,沒想到換了實際情況,莫名地就完全沒轍了。
第一步是什麽來着,應該先親一下,還是先抱一下,還是做點別的什麽?
陸悅思考了半天都沒個準頭,萬般糾結之下,默默地怪到了周染頭上:“都是你的錯。”
“我視頻看的好好的,你忽然就悄無聲息出來了,”陸悅碎碎念叨着,小聲抱怨,“差點沒把我吓死。”
周染:“…………”
周染站的都有點累了,默默在床上坐下,瞥了眼陸悅堆在角落的各種毛絨玩偶,聲音平淡:“沒事,你慢慢想。”
她壓在被褥上,身側陷下些許,腰身往裏折去,将衣褶彎出個極柔軟的弧度。
這裏是陸悅自己的小公寓,裝修風格也就依照了陸悅的喜好,顏色幹淨而明快,裝飾物并不多,卻将房間襯出了種
溫馨的感覺。
陸悅還在桌旁冥思苦想,周染轉頭望了眼周圍,目光落在床邊一溜的可愛玩偶上,稍稍擡了擡眼簾。
她伸手拿過一個淺粉色的小熊,用手摸了摸布偶熊的頭,小心地攬在自己懷中。
周染摟着那只小熊,稍稍偏過頭,輕聲說道:“我記得高中時,你最讨厭粉色。”
高中正是個青澀美好的年紀,無論男女都多多少少,會有些在意自己的外貌,陸悅也不例外。
整個高中時期,從書本到筆盒,從書皮到發卡,陸悅全是一水的黑,連淡色都鮮少看到,整個人酷炫的不行。
“那是以前,”陸悅回過神來,頗為認真地解釋,“我現在最喜歡粉色。”
周染點頭:“嗯。”
……太明顯了,看得出來。
雖然陸悅牆紙是淺淡的紫色,但屋子中的其他物件,大多都是很少女心的粉色。
從淡粉到深粉、明粉到灰粉,各類各樣、應有盡有,堪稱粉色收藏家。
陸悅轉過頭,便見周染坐在床邊,懷中抱着一只小熊,長發柔軟垂落,似黑緞般披在肩上。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腦子一熱就把周染帶回了公寓來,都沒事先收拾下自己的房間。
那一排挨着床沿的公仔玩偶們,怎麽看怎麽可愛傻氣,和周染的氣質格格不入。
陸悅頓時就精神了,湊到周染身旁坐下,伸手去搶那只小熊:“不許動,這是我的!”
周染依言松開手,任由陸悅将玩偶搶了過去,身子因慣性的緣故坐穩,仰面倒在了床上。
陸悅被帶着向下壓,她半撐在周染身上,呼吸猛地頓住了。
。
床鋪因身體重量而微微下陷,兩人靠得極近,呼吸交織成線,心跳聲融在一起。
似花枝般互相纏繞,緊密地貼合在一起,帶着點初春的沁涼,蔓上心尖。
周染仰面躺着,長發盡數散落身側,牽牽繞繞、似水般流淌開來。
她長發是極深的墨色,襯着象牙白色的布料,每一絲每一縷的輕微移動,都無比清楚、明晰可見。
窗簾沙沙湧動着,像是白花舒展開朵瓣。
陸悅聽見對方的呼吸聲,輕柔而溫暖,與她的指尖一同,覆上自己耳際。
周染望着自己,指腹攏着耳際,指尖慢
慢向下移,溫柔地覆上後頸。
那雙漆黑安靜的眼睛,頭一次露出了些許笑意,細弱的、單薄的,恍然瞬間中,便消失不見了。
“你剛才不是說,你吩咐我才能動麽,”周染淡定道,“現在呢,我該做什麽?”
陸悅:“…………”
方才沒看出來,現在一想,周染這人真是蔫壞蔫壞的,她都快被氣死了。
她之前太緊張了腦子完全空白,這廂一鬧騰,陸悅終于後知後覺地想起了剛才看過一點的學習資料。
本着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原則,陸悅回憶着視頻資料,清了清嗓子:“你閉上眼睛。”
周染依言閉上眼睛,眉睫柔順垂落,細細密密地搭在下眼睑處,望着十分柔軟。
陸悅欺上前去,吻上薄薄的眼皮。
細微熱氣彌漫開來,她睫毛輕輕顫了顫,像是蝶翼般撲閃着,撓的心尖綿癢。
陸悅擡起手,指腹觸上她的眉梢,像是細毫畫筆一般,仔細地描摹而過。
指尖掠過泛紅眼角,沿着挺翹鼻梁,緩慢地、溫柔地下移,捕捉到一絲不穩的呼吸,按上了輕抿着的唇。
她唇畔極為柔軟,一點便輕輕下陷,本是極為淡薄的顏色,卻因為齒貝咬着的緣故,染上了點水紅。
指尖向下滑落,掠過齊整的衣領,順勢散開扣子,一枚、兩枚,衣領松散、邊角淩亂。
藏在陰影後的細白肌骨,悄悄顯出些許,迎上柔軟的指尖。
陸悅手忽然頓住了,五指懸在半空中,遲疑地沒有下落。
好奇與疑惑得到滿足,她終于看到了之前無意間窺見,藏在齊整衣領下的紅色印記。
……那是一枚紋身。
花枝纏繞着,在鎖骨下蔓延開來,攀着纖長骨骼,于盡頭處綻開一朵淡紅的花。
而就在那花瓣尖端,停着一只漆黑的蝶,如墨般烙在細白肌骨上。
蝶翼輕輕收攏着,觸須細密纖長,似乎下一秒便要展翅飛起。
居然真的是紋身。
陸悅不由得有點出神,之前在紋身店見到合照時,她還有點不相信周染真的有紋身。
那個一板一眼,最是循規蹈矩、安分守紀的人,怎麽會在高中時就去紋身呢?
更何況,那紋身還不算小。若是算上花
枝在內,整個紋身大約有接近七厘米,烙印在鎖骨下方,很難讓人忽視。
陸悅倒是想過去紋身,但選擇恐懼症犯了,猶猶豫豫的不知道紋什麽圖樣好,也就将此事擱置了下來。
之前帶着三弟陸遙去紋身時,那小男孩紋身之前活蹦亂跳、龍騰虎躍,結果俞姐一針紮下來,立馬疼得跳起三尺高。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手裏劍,都疼得那大男孩眼淚直流,哭着嚷着說不紋了,完全不符之前的嚣張模樣。
那周染這個……
應該是,很疼的吧?
顏料緩慢地灌入肌膚,一筆一劃刺入肌骨,筆尖嗡嗡的震動骨骼,分明而尖銳的疼痛。
陸悅這樣想着,心就像是軟蓬蓬的棉花般,莫名地就陷下了一大塊,之前旖旎心思也消散了些許。
她低下頭來,蓬松卷發自肩頭滑過,掠過半敞衣領,滑落在周染面上。
陸悅直起一點身子,五指覆上那枚紋身,輕聲說:“這紋身好漂亮啊。”
心跳在指尖突突湧動,她用指腹觸着那纖細花枝,順着遇上欲飛的蝶。
五指輕輕攏起,沿着蝶翼描摹而過,将那只蝶捕捉在掌心間。
周染呼吸驀然一頓。
陸悅還沒反應過來,手腕便被人猛地攢住了,硬生生地制住了動作。
周染死死握着她的手腕,五指極為用力的嵌下,勒的她生疼不已。
“嘶,你——”
陸悅倒吸一口冷氣,錯愕地擡起頭來,便見周染神色變了,眼中滿是惶恐。
她肩膀發着抖,身子止不住地顫,呼吸斷斷續續,錯雜繁亂地落在耳側。
周染低垂着頭,她嘴唇幹得厲害,沙啞着嗓子,喚自己的名字:“陸悅。”
“別碰,不要碰。”
她聲音極低,懇求着。
長睫被水汽壓彎,幹淨的漆黑眼睛中,像是飄入了灰,水紅自下眼睑一點點蔓出來。
她胸腔震動着,劇烈地喘着氣,攥着腕間的手不住壓緊,勒出了好幾道紅痕。
“疼疼疼,”陸悅眼角都紅了,她試圖掙紮了一下,卻完全沒有用,“你先放開我——”
她一咬牙,大喊:“周染!!”
周染驀然回神,慌忙松開陸悅。
但為時已晚,手腕上面已經被勒出了數道淺淺紅痕,襯着糯白
肌膚,格外刺眼。
“诶喲,”陸悅小聲嘟哝着,擡手握住自己手腕,“好疼。”
周染擡起點頭來,想要去碰碰陸悅手腕,手伸到一半時,卻又驀然頓住了。
五指在空中懸停片刻,旋即慢慢收了回來,攥成拳攏在身側。
她指尖顫得厲害,連自己衣角都握不住,好不容易握起一點,又從五指間溜走了。
“對不起…對不起……”
周染聲音顫得厲害,她擡手捂着面孔,聲音從指縫間漏出來:“我、以為我……”
疼勁過了之後,手腕間有些麻麻的,紅痕也沒有一開始那麽明顯了。
陸悅伸出手來,覆上周染肩膀。掌心剛剛觸碰到她,便捕捉到一陣輕微的顫抖。
“你還好吧?”陸悅有些擔心,輕聲安慰到,“我不碰紋身就是了。”
周染搖了搖頭,她低垂着頭,也望不見面上神色,唯有身體一直顫得厲害。
半晌後,她輕聲開口:“我去一下洗手間。”
陸悅茫然地點點頭。
周染直起身子,長發窸窣劃過襯衣,身影消失在門後。
——之前還好好的,怎麽忽然這樣了?
陸悅坐床邊想了一會,感覺關鍵點應該在鎖骨下方的紋身上面。
周染之前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樣,還有點小心思逗自己,兩人親親摟摟也沒什麽異常。
結果,自己不過誇了誇紋身漂亮,伸手碰了一下,就……
陸悅思考了半天,也沒回憶起什麽線索來,她用指尖卷着一縷卷發,百無聊賴地晃着腿。
粉紅小熊歪倒在了旁邊,陸悅伸手将它扶起來,安安穩穩地放在床邊。
周染在裏面呆了好久不出聲,陸悅還是有些放心不下,腳尖踩着毛絨地面,悄悄地貼了過去。
她輕輕按着門把手,屈指敲了敲門,小聲說:“周染?”
裏面沒動靜,陸悅躊躇片刻,手下微一用力,才發現門根本沒鎖,輕而易舉地便被她推開了。
周染蜷縮在牆壁邊,五指相交攏在一處,雙腿交疊着坐在地上。
聽到開門聲,她慢慢地擡起頭來,茫然地望向陸悅。
水龍頭沒有擰緊,滲出一滴水來,“啪嗒”落在白瓷間。
墨色長發被水打濕,一縷縷地垂在面側,向下滴着水珠,潤濕了
白色的衣領。
她面容蒼白,神色冷冽,望過來的眼神極為寒冷,渾身像是帶着刺。
只有落在陸悅身上後,才驀然卸了所有鋒芒,變得柔軟了起來。
周染嘆了口氣。
她轉過頭去,逃避着陸悅的視線,蒼白五指摩挲着額角,輕聲說:“剛才…很抱歉。”
“是我自身的緣故,與你沒有關系。”她聲音很穩、很輕,“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可以的。”
陸悅眨了眨眼,她走進浴室中,挨着周染坐了下來。
周染呼吸已經完全平穩下來了,只是神色還有些疲憊,眼簾低垂着,也不知在想着什麽。
單薄的唇被咬出了血絲,傷口中溢出一滴血珠,像是雪中的梅,心間的痣。
她輕輕抿了抿,血珠便彌漫開來,覆滿了薄薄的唇,齒間滿是腥甜苦澀。
陸悅伸出手來,輕柔地環過肩胛,将她整個人抱在懷中。
她一句話也沒有說,指尖觸着襯衫下嶙峋的骨節,将對方抱在懷中,安撫地拍了拍後背。
周染靠在她肩頭,輕輕閉上眼睛,長睫擦過脖頸肌膚,綿綿的癢。
。
就這樣抱了一會,陸悅将她推開些,拽着周染站起了身來。
她拍拍有些泛紅的膝蓋,活動了一下肩膀,聲音輕快:“嗳,挺好的!”
“正巧我不太熟練,這次就放過你了。”
陸悅彎了彎眉,眼角蔓出一個笑來,拽着周染手腕,帶着她向外走。
兩人在床鋪上坐下,陸悅在衣櫥中抱出個超大的玩偶熊來,不由分說地塞到周染手裏。
“這個可是我的珍藏,老媽特地定制的人形大熊,給你抱一下。”
陸悅屈膝壓上床,她挨着周染坐下,順手拿起平板來:“哎,我們看個電影吧?”
周染點了點頭。
“你喜歡看什麽?”陸悅問,“喜歡國內還是國外,偏好什麽題材類型?”
周染說:“什麽都可以。”
這算是什麽回答啊,陸悅本就有點選擇恐懼症,這下更是為難了。
她點開平板,在上面劃拉了幾下,建議道:“要不看《肖申克的救贖》,或者《三塊廣告牌》,都是奧斯卡得主,主題很深刻的。”
周染輕聲說:“都行。”
陸悅将平板接上電視,一打開屏幕,
最近浏覽記錄就跳了出來:
【冰X奇緣】
【冰X奇緣 2】
【查理與巧X力工廠】
除了一部孤零零的《綠皮書》,其他全是一水的迪某尼兒童卡通片,大腦袋大眼睛,人物看着可愛極了。
陸悅:“…………”
她還想在周染面前構建起學霸人設,展示下自己有深度的一面,結果忘了“浏覽記錄”這個萬惡的東西。
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啊,都說要看深度電影了,怎麽就不知道換個賬號登陸呢!
陸悅心中都快哭了,倒是周染看着一堆卡通片,慢吞吞指了指:“要不,看這個?”
“——不行!!”
陸悅猛地抱住平板,神情嚴肅了許多:“這個是陸遙的賬號。”
“陸遙你認識吧,我三弟,高二不好好學習,成天就只知道打游戲。”
陸悅神情肅穆,辯解說:“我不愛看卡通片的,之前他來玩時把我賬號退出了,登入了自己的賬號。”
周染:“…………”
周染面色還有些蒼白,聲音稍顯細弱,帶着點笑意:“嗯。”
最後陸悅思考了半天,把奧斯卡獲獎名單從頭到尾翻了一遍,愣是選中了《肖申克的救贖》。
她興沖沖地拿了點小零食來,挨着周染坐下,用平板将燈關掉。
陸悅扯開一袋橡皮糖,往嘴裏扔了顆,往周染那邊擠了擠,将糖給她遞了過去:“吃嗎?”
周染默默看她一眼,最終還是勉為其難地拿了顆糖,在唇齒間慢吞吞地嚼着。
房間墜入黑暗中,電視屏幕瑩瑩亮着,男聲唱着一首老歌,像是透過古舊的留聲機,悠悠地傳了出來。
陸悅靠在枕頭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坐着,往周染那邊蹭了蹭,歪在她肩膀上。
她身子晃啊晃,一副要掉下來的模樣,周染伸手去扶,結果五指便被陸悅抓住了。
陸悅捂着周染的手,用指尖在掌心撓了一下,再将她五指攏入手中,聲音輕似呢喃:“你手好冷哦。”
她笑得燦爛,又補充了一句:“抱着當冰塊用,正好。”
周染頓了頓,眉極輕地彎了下,她轉頭望向屏幕,瞳孔中映出電影畫面來。
整部電影鮮少有明豔的色澤,大多是偏沉重的灰色黑色,整體基調壓抑而沉悶。
像是一位老人坐在你身旁,用着沙啞蒼老的聲音,不急不緩,慢慢地講着故事。
不知過了多久,周染肩膀處忽然一沉,她偏頭望去,便見陸悅已經睡着了。
她閉着眼睛,栽倒在自己肩膀處,嘴唇半張,睫毛細密纖長,随着呼吸輕輕顫着。
周染将陸悅扶起來,讓她躺平睡下,順手将被子掖好,轉頭繼續看向未完的電影。
廣袤而陰沉的天空下,獄友們聚集在庭院之中,老人攏着雙臂,聲音像是一塊沉穩的磐石:
“這些高牆還真是有點意思。一開始你對它恨之入骨,而後來你便習慣了它。”①
電影光明明滅滅,映在周染細而挺的鼻梁上,将面側塗抹一層灰銀色的光。
老人嘆息着,瞳孔混濁:“而再後來,相當一段時間過去後,你還會依賴上它。”
他說:“這就叫體制化。”②
……是啊。
周染擡起手來,指尖沒入散開的衣領,輕輕觸碰到紋身處。
分明沒有任何感覺,指尖下卻像是着了火,疼痛在骨髓深處炸開,刀尖生生地沒入了血肉。
她猛地松開手,呼吸急促起來,雙臂環抱着自己,身子微微顫抖着。
五指死死攢住着手臂,用力地向下壓去,隔着薄薄的衣物,嵌入肌骨之中,疼的她撕心裂肺。
習慣了,依賴了,
将一切鎖在高牆之中。
鎖骨上的花枝忽然動了起來,仿佛有了生命般,自肌膚上生長而出,肆意蔓延開來。
一道又一道、一圈又一圈,繞過手臂,纏過身體、勒住脖頸,引來了無數的黑蝶。
她被一張細密的網困住了,鋒利的藤蔓纏繞着她,層層疊疊地嵌入肌骨沒入血肉,一動便是鮮血淋漓。
。
陸悅是被一陣鈴聲吵醒的。
床頭手機“叮鈴鈴”的震動着,一陣陣的響,吵得陸悅心神不寧。
她深呼一口氣,擡起眼皮看了眼窗外,只見天際灰蒙蒙的,一絲陽光都沒有。
陸悅:“???”
被褥摩擦着,響聲窸窣,陸悅轉過頭去,就看見周染已經坐起了身子,關了手機鬧鐘,準備下床。
她還沒動呢,腰際忽然覆上一雙手,用力拽了拽衣服,向後拉去:“等等!”
陸悅還沒睡醒,眉眼間帶
着點倦意,她打了個哈欠,聲音軟糯糯的:“你幹什麽去?”
周染回答:“上班。”
“抱歉吵醒你了,”她面不改色,聲音淡淡的,“再睡一會吧。”
陸悅冷笑:“哦,那現在幾點?”
周染欲言又止,模樣看着吞吞吐吐的,似乎不願意說。
陸悅猛地坐起身來,一手按着周染不給她動,一手搶過了放在桌上的手機。
她摁亮屏幕一看:
——【4:31】
怪不得她之前還納悶,怎麽窗外一點光都沒有,這下可好,淩晨四點能有光才怪了。
“淩晨四點半上什麽班?!”陸悅将手機哐當扔回去,聲音理直氣壯,“不許去,睡覺!”
周染伸手去推她,動作輕輕的,力氣不大:“你先睡,公司有點事情。”
“什麽事情,非得要CEO四點半去解決,”陸悅埋在枕頭中,吸了吸鼻子,“快睡吧。”
她翻了個身,仰面躺在被子上,擡手揉了揉眼角。
陸悅嘆口氣,小聲嘟囔:“你想想你家那可憐的小助理,人家多大一孩子,天天被你折騰的晚睡早起,太不容易了。”
周染頓了頓,輕聲說:“我看她平時任務也不是很重,要不我給她多留點文件?”
陸悅:“…………”
總覺得自己随便一句話,好像就把小助理給推到火坑裏了,耳畔似乎都能聽到她的哀嚎。
“行了你,”陸悅哭笑不得,“別折騰自己了,趕快乖乖躺下。”
周染還想起身,陸悅便掀開被子坐起來,雙手環過她腰際,從背後将她抱在了懷中。
陸悅剛從被窩中出來,身子微有些熱,輕輕壓上她的脊背時,暖融的像是一朵雲。
她搭在周染肩膀上,鼻尖蹭了蹭細柔的頸部,五指攏在了一起。
“你身子好軟,有點冷冷的,”陸悅半睜着眼,聲音迷糊,還有些犯困,“抱着真舒服。”
她埋在對方發隙間,鼻尖蔓開一縷淺淡的薄荷香,像是清晨中染着水汽的幼嫩新葉。
讓人忍不住想湊上前去,吻一吻她。
陸悅呼口氣,她輕輕閉上眼睛,鼻腔中滿是薄荷香氣,不知不覺中又睡着了。
再醒來時,天光大亮。
陸悅從夢中驚醒,身旁空無一人,被褥有些冰冷,周染早就
不知道跑哪去了。
卷發亂蓬蓬的搭在肩上,陸悅擡手揉了揉長發,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她伸手去夠桌上的手機,結果一串密密麻麻的未接來電彈了出來,看着頗為觸目驚心。
陸悅看着【10:35】的時間,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她又倒回去躺了會,見信息還在瘋狂彈着,只好有點心虛地劃開手機,回撥給了小紅:“喂?”
電話響了兩聲,被人迅速接通了,小紅嗓音涼涼的,開口就是一句:“睡得爽嗎?”
陸悅:“……”
“把瑟蘭CEO睡了,你可真是厲害,”小紅冷聲說,“現在回來給我上班!”
聽聽這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語氣,到底她是工作室的老板,還是我是老板?
陸悅長長嘆口氣,她實在困得厲害,骨子裏懶洋洋的不想動,就是找不到個偷懶的正當理由。
“咱們不是還有好幾個視頻備着麽,”陸悅辯解說,“我昨天剛在瑟蘭那直播了好久,今天放個假吧。”
小紅繼續冷笑:“睡得太舒服,玩‘人’喪志是不是?信不信我今天就辭職?”
在小紅一通威脅下,陸悅還是迅速起了床,快速洗臉刷牙後,從浴室沖了來。
她換好衣服後,一轉頭就看見自己昨天塞給周染那個超大玩偶熊,被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沙發上,模樣望着很是可愛。
陸悅“撲哧”笑了,擡手捏了把大熊,晃悠着走下樓。
餐桌上擺着一份打包好的早餐,放在了極明顯的位置,意思不言而喻。
陸悅擡手探了探,發現面包早就軟掉了,而豆漿也是冰冰涼涼的,肯定已經在空調房中晾了很久。
所以問題來了,周染今早到底是幾點走的?
陸悅想發個信息去質問,結果一翻手機,才發現自己沒有周染的電話,都不知道該打給誰。
……這到底是為什麽,連我媽都有周染聯系方式,我卻沒有?
陸悅又嘆口氣,匆匆地吃了點早餐,便推開了門。
。
門向後撞去,“哐當”一聲輕響,坐在沙發上的小紅擡起頭來。
她笑了笑,聲音溫柔:“陸姐,您腰疼不疼啊?”
“少說了,”陸悅失笑,“什麽事都沒法發生,就一起看了部電影。”
不過,她是絕對不
會承認,自己居然看到一半睡着了的。
陸悅将背着的挎包扔在沙發上,挨着小紅坐下下來,接過平板開始翻看起最近的企劃。
“辭玉,我能問你件事情麽?”
陸悅正劃着平板,忽然冒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來,小紅愣了愣,回答說:“行啊。”
“你說我這樣,和前初戀女友,兼自己目前上司的人糾糾纏纏的。”
陸悅長嘆口氣:“這種關系究竟算什麽?”
小紅聳聳肩,很是不以為然:“前女友又怎麽樣,上司又怎麽樣,不就是單純的談戀愛呗。”
雖然小紅說的很有道理,但陸悅總覺得心中還梗着什麽,沉沉的壓着自己,讓她有點不舒服。
……算了,順其自然吧。
陸悅擡手揉揉額頭,将亂七八糟的想法壓下,去一旁錄制新的視頻了。
錄制進行的很順利,很快便完成了今日的任務。
趁着小明還在查看攝影內容,陸悅打開電腦,查起後臺的粉絲活躍度來。
她一開始做美妝護膚博主,不過是因為學習壓力大,閑暇時錄個視頻解悶的。
誰能想到這玩票性質的博主做了一年多,因為态度真誠,推薦的化妝品物美價廉,粉絲數水漲船高,影響力也越來越大。
直到這時,陸悅才意識到了自己幾個賬戶的價值。
她從一開始的輕視,到逐漸看重起這個行業來,也就有了後來的成立的這家小工作室。
“最近粉絲活躍度很高啊,”小紅在她身旁坐下,擡手指了指曲線表,“粉絲們見你和瑟蘭合作,個個都很興奮。”
陸悅笑了笑:“是啊。”
小紅感慨道:“幸好當初陸姐你明智,推掉了萏雨的護膚,選了瑟蘭這家有保障的大公司。”
“最近剛剛冒出的消息,萏雨私下出售過期化妝品,現在整個圈子都在罵呢。”
美妝界對質量最為敏感,萏雨這麽個大品牌,竟然敢“出售過期化妝品”,無疑等于自毀根基。
陸悅嘆口氣,說道:“把我有的萏雨眼影盒,還有香水都整理出來吧,暫時先別用了。”
雖說東西都是好的,但她作為有一定影響力的博主,有些事情還是得避一避。
小紅點點頭,轉頭忙活去了。
陸悅記錄完粉絲
數據,轉頭查看起郵箱來,掠過一堆推廣邀請後,望見了封瑟蘭發來的。
似乎是因為瑟蘭出了些問題的緣故,一些條款和檔期需要重新調整。
雖說郵件中附上了新改動的合同,但更改的東西太多,市場經理希望能當面與陸悅談。
陸悅回複了郵件,與經理約好了時間,第二天一大早,就開車去了瑟蘭公司。
一天沒見,小助理精神了許多,正晃着蘑菇頭,在休息室吃着碗泡面。
見陸悅來了,她急忙伸出手,用力揮了揮:“陸姐!”
“你來的好早啊,”她笑得燦爛,“我的小姐妹們都沒到,就剩我在這寂寞如雪。”
陸悅依言走過去,在她身旁的高腳椅上坐下,眉眼彎了彎:“一大早的,怎麽吃泡面?”
“泡面挺好的,”小助理樂呵呵的,“陸姐我跟你說,昨天周總早上居然破天荒的沒有喝咖啡,真是太奇怪了。”
她靠近一點,表情神秘兮兮:“周總這人啊,公司的運營開銷算的細也就罷了,難不成連這一杯咖啡錢——也要省下來麽?”
陸悅無奈:“那她今天有來嗎?”
小助理指了指時鐘,煞有其事說:“現在才八點四十,周總是每天九點才會來,精準的像個機器人。”
陸悅斜瞥她一眼:“你身為助理,不應該幫人将咖啡送進去麽,還得她每天出來倒。”
話音剛落,小助理愣住了。
她口中還含着根泡面,顫顫巍巍地望向陸悅,整個人都傻了:“是…是诶……”
“算了,你好好吃泡面,”陸悅無奈,“我幫你送過去吧。”
小助理使勁點點頭,又得寸進尺地湊上前,将一摞打印好的文件塞了過來。
她睜着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期待地看向陸悅:“拜托你了,順便把這些也送過去吧。”
陸悅:“……”
看來自己還是太心軟了,就應該讓周染給小蘑菇多加點工作量才是。
本來陸悅就帶着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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