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極惡都市（1）

◎“普信男，真下頭。”◎

初春。

校對面咖啡店，玻璃門被一群說說笑笑的學生推開，風聲乍起，清風卷起一地櫻花花瓣，屋檐複古風鈴晃動間發出叮咚脆響。

紛繁的櫻花在晨光中開得格外喧鬧，密密層層，放眼望去，宛如一片片連綴在一起夢幻的粉雲。

五十米開外，一座無人光顧的公共廁所，一個黑發披肩的女生貓着腰蹲在門後，形容猥瑣地東張西望。

過了會，她小聲詢問一旁的空氣：“你覺得那個看起來怎麽樣？”

她指着一個短袖七分褲，花臂豆豆鞋，叼個煙蹲在馬路牙子上的背頭男子。

似乎聽到了類似于質疑的話，她義正言辭地反駁：“你懂什麽！一個現在還敢打扮成這樣出門的精神小夥，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這就是我的善惡觀。”

似乎對方又說了什麽，女生不情不願嘟囔了一句，将目光轉移至下個目标。

“那個總該可以了吧？”

這次她指着的是一個白襪包褲腿，耍帥插兜駝背走的855沉澱油膩體育生。

那道聲音沉默了。

“幹什麽啊！喜歡土味怎麽你了？還不允許別人有一點低俗愛好？”

杜嘉一當場破防，感覺自己的審美受到了深深的侮辱。

她把拳頭捏的咯吱咯吱響，深吸氣冷靜下來，皮笑肉不笑：“磨人的小東西，要求還挺高。”

随便找個人告白而已，還一定要找好看的，也不看看這滿大街有幾個能打中上分的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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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她這回沒再胡鬧，認真地在人群裏找一些人類高質量男性。突然，她眼睛一亮，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激動道：“那個！那個總行了吧！”

對方順着她看的方向望去。

就算它不具備正常的人類感情，也被對方的長相短暫驚豔了一下。

那是個站在咖啡店前的少年，捧着杯熱騰騰的拿鐵，低頭将半張臉埋進暖和柔軟的羊絨圍巾裏。

他穿着件長款風衣，長得身材高挑瘦削，膚色偏淺，略顯蒼白，越發顯得唇薄而紅，眉目簡直精致到雌雄莫辨的程度。

但他似是有些受了寒，咳嗽了幾聲，黑發下一張漂亮的面容帶幾分潮紅，頗有幾分病恹恹的感覺。

即便如此，也有不少女生偷偷往他的方向側目，小聲地議論着他的來歷。

它剛要說好，卻見杜嘉一掏出小抄看了眼，理了理衣領，挺起胸膛，充滿自信地走了過去。

然後，只見她目視前方，腳步不停，徑直繞過那個少年。

伸手拍了拍他後面一名個子矮小，路人長相的男生。

後者一臉臉懵逼地回頭，就聽到一道甜美熱情的女聲響起。

“帥哥你好，我在尼姑庵掃了八年地，本來我的心和秋風一樣涼，直到我看到了你，我好像重拾對生活的熱情，帥哥能給我一個微信嗎？”

男生傻了。

這種搭讪方式放在現在也是相當炸裂的存在。

他跟個木頭似的呆望着面前女生水潤的褐眸，臉上一紅，腦子還沒轉過來，下意識結結巴巴地拒絕：“不好意思。”

說完以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麽，臉色微白，懊惱極了。

“哦好的。”□□脆拒絕的杜嘉一毫不在意，語速極快地結束了和他的對話，眼珠一轉，步履輕快地來到下一位離她最近的男嘉賓面前。

少年拿鐵還抵在唇邊，不知是沒反應過來還是單純的傻，站在原地，沉默地望着她。

杜嘉一公事公辦地一拂袖，往口袋掏小抄，沒掏到，尴尬沉默兩秒，随後淡定開口。

“呃，前面忘了，中間忘了，總之帥哥能賞臉給我一個微信嗎？”

與她随随便便語氣相背的是，她看着他的眼神極是誠懇。陽光下，她柔順微卷的黑發披散在肩膀上，下巴尖尖，面孔雪白，閃着碎光的澄澈褐眸像是融化的蜜糖，盛滿了柔情蜜意。

聽到這話，男生臉色煞白，不敢相信似的，指着她的手指抖啊抖：“你，你不是說……”

幹嘛啊，誰規定要微信不能一次要兩個啊。

杜嘉一沒理他，仍專心致志地盯着眼前人。

少年思索片刻，微笑道：“不好意思啊，同學，我不常用微信，不太方便呢。”

好呢！感謝您的冷酷拒絕！拜拜嘞您！

任務完成得如此絲滑，杜嘉一心中竊喜，正準備收拾收拾低調退場，卻聽系統出聲警告道：【請宿主使用正常人告白被拒的态度，不得投機取巧，否則系統将此判定為作弊行為！】

你媽的，芯片小小說話吊吊。

但是賺錢嘛，不磕碜，她做就是了。

杜嘉一撇了撇嘴，追問：“你不用微信怎麽做青年大學習？”

少年：“……”

他半天才說，“我們這個不怎麽要求，不做也沒關系。”

“好吧。”杜嘉一明顯不信，但也沒辦法了，開始醞釀感情。

落在少年眼中，只見上一秒還含情帶笑的女生眼中的似水柔情立刻消失！

她跟天塌下來一樣睜大眼睛，後退一步，明顯一副破防神情，但還強撐着嘴硬道：“不給就算了，其實你長得也一般，真以為我很想要啊，我就是随口問問而已，哈哈哈，好搞笑，你真的很裝。”

她皺皺鼻子露出一個“普信男，真下頭”的眼神，頭也不回地跑了。

少年：“……”

男生：“……”

有風吹過，拂落一地櫻粉花瓣，唯美夢幻，氣氛卻一度十分尴尬。

半晌，男生瞅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開口：“那個，同學，你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啊，我覺得吧。”

他善解人意地寬慰道，“其實你長得還可以，但是現在的女生都喜歡陽剛一點的，不然她也不會剛才第一個來問我了。”

他有些驕傲地揚起下巴，臉上一顆顆紅色的青春痘迎着太陽，自信地沐浴着燦爛的晨光。

沈熙內心扭曲了一下，用盡畢生的耐力才擠出一個笑容：“……謝謝你的安慰。”

落在周圍人的眼中，五官精致細膩的少年垂下了頭，纖長的睫毛垂落下，在白皙的臉上落下淡淡的陰影，嘴角勾起的弧度勉強，看起來失落極了。

下一刻，他身邊的男生被四面八方飛來的眼刀捅成了篩子。

甚至有女生誇張地捂住了心髒，仿佛跟他感受到了相同的心碎。

男生被殺氣圍剿，瞬間如驚弓之鳥一樣彈起來，又茫然又不知所措，瑟瑟發抖地看着沈熙：“那個……”

沈熙溫和地笑了笑：“同學，那我先走了，再見。”

【恭喜您獲得來自路人的好奇值2分，折合攻略點數0.02點。】

【恭喜您獲得來自路人的心動值3分，折合攻略點數0.03點。】

【恭喜您獲得來自路人的同情值1分，折合攻略點數0.01點。】

【恭喜您獲得來自路人的心動值2分，折合攻略點數0.02點。】

……

【增長點數共計0.21，當前總點數為1.43/100，請您再接再厲。】

把已成為衆矢之的的男生殘忍地留在原地，沈熙不緊不慢地向前走去。

感受到其他人追随而來的目光，除了他以外無人能聽到的提示音不斷響起，沈熙垂下眼簾，掩在圍巾後的嘴角微勾。

可轉念想起剛才系統的話，他下颔繃緊，嘴角弧度又一點一點拉平，最後緊緊抿成一條陰戾的直線。

走入一條行人稀少的小路，沈熙步子一下子加快，修長四肢靈活矯健，全然沒有在人前所展現出來的病弱模樣。

習慣性地用牙齒重重咬了一下左腔的軟肉，淡淡的血腥味彌漫，熟悉的疼痛令他的心情平靜了一些。

他道：“系統，你真的沒認錯？就那種莫名其妙自信爆棚的人，你跟我說她很重要？別開玩笑了。”

他并非這個世界的人，而是背負任務穿越進來的玩家，就在剛才，綁定系統告訴他，那人是這個游戲世界的關鍵NPC，是可攻略人物，如果攻略成功，系統将會發放數額為50的獎勵點數。

沈熙第一反應是懷疑，對方看起來極其普通，與他見過的其他任何一個女生并沒有什麽不同，不知為何攻略下她卻能收獲巨額點數。

他不假思索選擇拒絕。

當對方不按常理出牌的時候，懷疑更是直接轉變成了荒謬，并且到達巅峰。

就這？

沈熙覺得可笑，這種看起來不着調的人，到底是怎麽被系統判定為‘關鍵NPC’的。

系統答：【系統不會出錯，經面部掃描與數據庫雙重認證，方才向您搭話的人确是此真實向模拟世界的重要NPC，經多名玩家反應，其攻略難度極高，因此獎勵點數随之增加。】

【如您能對其進行攻略并成功，這将大大推進您任務完成的進度，因此我向您建議……】

“知道了知道了。”

沈熙不耐煩地打斷它的話，眼中閃着勢在必得的光芒，傲慢道，“這有什麽難的，給我三天時間就能攻略下來，50點數相當于白送。”

他遇見過形形色色的女生，軟弱的、強勢的、軟硬不吃的……無論是什麽類型的，他都能靠自己的一套手段和辦法走進她們的內心。

對他來說，博取她們的好感就跟吃飯喝水一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這次自然同樣如此。

系統沉默。

它已提醒過此NPC攻略的難度，宿主認可與否，并不在它的考慮範圍之內。

*****

另一邊。

杜嘉一屈起膝蓋毫無形象地坐在牆根下，她被風吹得淩亂的黑發貼着前額，臉上看不出一點表白被拒的傷心，對着空氣笑嘻嘻：“怎麽樣？我剛做的不錯吧。”

她回憶了一下剛才那兩個男生的表情，尤其是那個長得像小白臉的，沒忍住捧腹笑了起來，語氣十分之輕蔑刻薄。

“就這種細皮嫩肉的，我給你說，一看就沒有受過社會毒打，我今天給了他一次成長的機會，他應該感恩我。”

她理所當然地說着，全然忘了自己先前還真情實意感激對方來着。

【數據讀取中——】

冰冷毫無溫度的電流音在她耳邊竄過，答，【恭喜您，您的任務‘一天內告白被拒絕三次’已完成，總計時間5小時12分鐘07秒。下個任務将在24小時後發放。】

“好了好了，咱倆之間就不用說這些了呗。”杜嘉一搓着手，神色急切，“現在能給錢了吧？”

【可以。正在為您結算中——3000元現金獎勵已生成，将在3秒後投放入宿主徐然尾號0401的銀行賬戶中。感謝您的支持，請您再接再厲。】

冷冰冰的電子音消散在空氣中，趨于虛無。周圍的環境陷入一片死寂，安靜的有些詭異。

街道對面，一個路過的男生忽然“咦”了一聲，語氣透露出驚喜，像是不知為何莫名收到了一筆從天而降的巨款。

杜嘉一：“……”

她勃然大怒：“你找死！你有病吧！把錢給我再走啊！”

“什麽徐然啊！明明是你爹我辛辛苦苦做的任務啊！能不能看清了再給錢啊！”

她對着天空哭嚎，越罵越委屈，索性把臉埋進膝蓋，嗚嗚咽咽，“你個人工智障入職前就沒有受過系統培訓嗎？一點都沒有職業素養，我要舉報你權責劃分不清！”

“《申論》做沒做過啊？知不知道應該垂直細分領域，提供差異化服務，不同群體精準賦能，提高營銷顆粒度，擴大流量入口，提供千人千面個性化服務，最終實現全産業鏈供給覆蓋啊！”

她一口氣流利說完，擦了把眼角不存在的眼淚，中氣十足地指天大罵，“垃圾玩意，我祝你永遠考不上事業編！這輩子都廢了！”

杜嘉一這麽生氣不是沒有理由的。

和今天相同的事情，她已經經歷過很多次了。換而言之，她被來路不明的系統綁定并強制執行任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明明每次兢兢業業不辭辛勞完成任務的人都是她，但當發放獎勵的時候，卻總是冠上了別人的姓名。

累死累活反而為別人做了嫁衣，杜嘉一覺得自己就是個純純大怨種，恨不得把這系統隔空狙了。

然而，跟之前無數次一樣，這傻b系統在她做完任務就跑路了，比她那對有錢生她沒錢養的爛人父母還不負責任，氣得她頭上鬼火直冒。

身後的人剛走近就聽到這一句當代最惡毒沒有之一的詛咒，驚疑不定地停住了腳步。

半晌，她謹慎地出聲：“杜……學姐？”

杜嘉一回過頭，看到是跟她同校相熟的學妹，脖子上挂着個相機，一看就知道是出來攝影的。

她應得有氣無力：“嗯嗯。”

學妹走過來跟她分享自己拍的櫻花，問：“學姐原來是想考公的？看起來好辛苦啊。”

她把杜嘉一的惡毒詛咒誤認為是上岸失敗的泣血悲鳴。

“沒有，我的心願是畢業後就回家啃老，無縫銜接養老生活，最好再找個智商不高的老實人帥哥熱熱炕頭，混吃等死過完這産出不了價值的下半輩子。”

杜嘉一十分誠懇，禮尚往來關心她，“學妹系統解剖學背完了嗎？階段考考得怎麽樣？”

學妹：“……學姐我忽然想起來我還有事。”

杜嘉一慈愛地目送她狼狽逃竄離去。

調戲完學妹，她先前陰暗的心情也好了起來，撐牆站起來，哼着歌往來時的方向走。

作者有話說：

開文啦！新文新氣象，抽前五條評論發紅包～

是搞笑文，這次想挑戰不一樣的風格，希望成功！（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