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小祖宗:D

趙潛躍無語地起身, 罵又不敢罵,怕有的人記仇, 以後讓他連門都不進。

委委屈屈地自己去拿了拖把。

程肆往沙發上放了個紙袋,就進了洗手間,言柚捧着那個仙人球,先試着放餐桌上,怎麽看又覺得孤零零一個不好看,又挪去那支馬醉木旁邊。

仙人球太小,裝馬醉木的那個透明玻璃球逗比它大好多倍,怎麽看都不和諧。最後又換到了茶幾上。

程肆出來,就看見小姑娘蹲在茶幾邊, 很濕憂愁地盯着一個仙人球看。

“發什麽呆?”

言柚聞聲擡眸, 雙手捧着仙人球, 眼睛亮晶晶的。

“哥哥, 送給你。”

程肆垂下眼睫,眼底漫起星星點點的笑意, 不是很明顯。

“送我?”

“嗯!”言柚點頭:“老板說這個品種對陽光和水分的要求都不高,随便養養都能活。”

程肆沒有動。

他靜靜地低頭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言柚卻以為他不喜歡, 聲音都低下來:“你是不是不喜歡呀?”

小姑娘微仰着頭, 眼中滿含低落。

像不見了太陽, 耷拉着腦袋毫無精神氣的向日葵。

“沒有。”程肆伸出手接了過去,“謝謝。”

他的一句話一個表情就能定生死,不開心與歡喜也能無縫切換。

言柚露出了一雙梨渦,說:“放這邊好像都不好看, 要不放書房?書桌上騰出來一點兒地方就行。”

“嗯。”程肆出聲,一只手端着仙人球,又去沙發上把帶回來的紙袋提過來, 遞給言柚:“給你的。”

“什麽啊?”言柚邊問着接過來,打開發現裏面竟然也是一只新書包。

“這是……給我的嗎?”

“原來那個不是壞了?”程肆推開書架,往隔壁走,“用這個吧。”

言柚抱着東西,定在原地,書架旋轉了九十度,開出了一扇門。

她看着程肆逡巡了一番,最終把那盆五塊錢的仙人球,放在了書桌一角。

壘起來書牆中,多出來一抹綠意。

小小一點,卻讓人目光不自覺被引過去。

程肆回頭,隔着幾米遠看見小姑娘在對面發呆的模樣。

像只小呆鵝。

趙潛躍拖完地進屋,瞅見言柚站客廳正中間發呆,走過去才發現原來是和他哥隔着空氣對望呢。

“你倆這是幹啥呢,看着怪肉麻的哦。”瞧見言柚緊緊抱着剛才他哥提回來的袋子,他低頭看了眼,“書包?好粉啊這顏色。”

“哥,你怎麽買這麽娘炮的顏色?”趙潛躍一臉複雜,“你現在都喜歡這樣的了?”

程肆:“……”

言柚抱緊書包,被這麽一打斷,回過神來,小聲說:“給我的。”

趙潛躍:?

他像是沒聽清:“你說什麽?”

說着伸出手,要從紙袋裏掏出來看看。言柚瞬間抱緊,警惕道:“真的是給我的,不信你問他。”

“……”趙潛躍說:“我知道,你給我看看。”

言柚果斷道:“不要。”

簡直就像生怕別人給她搶走一樣。

“你怎麽這麽小氣。”趙潛躍無語好半天,自覺放棄,轉而投向程肆,拖着調子嚷嚷:“哥,我也想要書包,現在這個都背了快一學期了,你給我買一個呗。”

程肆沒搭理,整了整桌面的書,端起一摞去書架上放好。

趙潛躍還是第一次進來這邊,上回就被無情拒絕了。

“我靠,怎麽這麽多書,我頭開始暈了!”

這毛病打小就有,從娘胎裏帶出來的。

趙潛躍看了兩眼就趕緊退出來,揉揉眼睛掏手機:“不行,我得打把游戲緩緩。”

說完就窩進了沙發。

言柚抱着書包進去,袋子打開扔一旁,把裏面的東西翻來覆去地看。

她自覺這東西不便宜,掏出手機搜到同款,看到價格咋舌。

都能買一百來個她的仙人球了。

唉,好貴哦。

還是送給她的。

言柚更替程肆心疼錢了。

他一個無業游民,怎麽還不知道節省呢。

買個幾十塊的她都能開心半把月。

言柚放下書包,見程肆在整理書,指着沙發前木桌上的一堆,問:“這些也要放回書架麽?”

程肆回了下頭,說:“嗯。”

言柚聽見,立馬抱起一摞。

沈屏玉之前就教了她分類法,這點小事兒她做起來得心應手。

程肆聽見動靜,又回了次頭,見小姑娘興致勃勃,也就沒阻攔。

言柚幹活效率極高,沒一會兒就把矮桌上的書全歸好放進了書架。

最後幾本,要放進最高那一層,她夠了好半天都夠不着。

正想着再試最後一次,不然就去搬個凳子踩着時,手裏的東西被人接了過去。

靠近時若有似無的衣料碰觸,以及,竄入鼻息中好聞的香水味道。

他出門挺久了,這會兒只殘存着一點兒尾調。

淡淡的木質調,是廣藿香與雪松的味道,夾着若有似無的煙草香。整體卻是幹淨又清冽的感覺,是無端讓冬日都覺得溫暖的味道。

昨晚那個擁抱時,也是這個味道。

只不過她那時候,貪戀的是他給的擁抱。

此時此刻卻不一樣。

言柚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山崩地裂。

男人高大清瘦,此時能完完全全把她從後攏住。

身體都仿佛僵住,言柚勉力才讓自己盡量貼近了書架。

只企盼身後的人不要聽到她的心跳。

幾秒的時間,變得漫長難捱。

言柚分不清,到底是想讓這一刻停留再久一些,還是早帶你度過心跳破表的煎熬。

老天爺也不知道聽沒聽見她糾結的心聲。

程肆放好了書,垂眸掃過一眼,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小姑娘的身影有幾分僵硬。

剛才見她夠不到,他就只是順手過來幫了一把。

此刻微垂眼才發覺,這距離或許讓小姑娘不自在了。

他很快退開。

言柚的所有感官,都聚焦在了身後。

好像只經過了一剎那,那人就離開了。

言柚慢吞吞地回過神,瞧見程肆邁步走去書桌前,端起那個小仙人球,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上面的刺。

像是在測試,這刺究竟紮不紮。

趙潛躍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哥!我餓啦,我們點外賣吧!”

程肆看向言柚:“想吃什麽?”

當門的書架一直沒關,這話剛好傳到沙發上打游戲的人耳中,趙潛躍又喊道:“想吃披薩!超級至尊披薩!再加一份烤雞翅和冰可樂不過分吧?”

“……”

“……”

程肆頓了一下,放下手中仙人球,語調閑散:“沒問你。”

趙潛躍:“……”

“我他媽……不是哥,我不是罵你。”趙潛躍手機都扔了,也不暈書了,沖進來對着程肆就喊道:“哥,你到底是誰他哥?”

程肆裝聽不見。

趙潛躍看着都快頭頂冒煙了。

言柚彎着眼睛笑了,趕緊挽救兄弟關系:“要不就吃披薩?”

程肆把手機扔給趙潛躍:“招財,去點外賣。”

趙潛躍氣道:“都說了別叫我招財!”

言柚笑得半邊身子都依靠着書架,等趙潛躍捏着手機去客廳研究晚餐,她才走到近前,認真地和他說了句謝謝。

程肆明白過來,她是指那個書包。

他早晨出門是為了正事。

回江城前,他在機場候機時才聯系了之前從福利院韓院長那裏得來的號碼。

道明姓名與來意,對方很快就回複了。

今早他就是去找的張秋。

張秋帶來了一封信。

那封梁令在十年前的十月寄給她的信。因為梁令當年的資助,女生也因此改變了命運。這些東西,她一直好好得保存至今。

程肆看過了信,的确是梁令的筆跡,詢問關心了女生生活學習各方面的情況,末尾是幾句鼓勵,內容并無特殊之處。

程肆看完,便知這信裏沒有程術知要找的東西。

見完面後,他一個人在咖啡館坐了很久。離開後又想到那個被他“拎壞”的書包。

便去了趟商場。

當時正好碰到一對母女,那女孩非要一個粉嫩的顏色。

程肆當時就想,大概小姑娘們都喜歡粉色,于是也給言柚挑了這個顏色。

“不用謝。”程肆随口回了聲,“就當給你補的生日禮物。”

言柚頓了下:“生日禮物?”

“嗯。沈屏玉告訴我的,算起來,那天是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他糾正用詞,“來江城第一次見面。”

言柚壓着滿溢的歡喜,點點頭聲音清脆,地“嗯”了下,梨渦淺淺,笑容燦爛着說:“謝謝你哥哥,我很喜歡。”

她輕聲說:“我今天也遇到了不太開心的事情,但是,去顏如玉的時候,沈奶奶給我送了個禮物,現在又得到了第二份禮物。來到江城之後,我再沒有擁有過屬于自己的書包,但是現在,我有了兩個。我真的很開心,我的心底比我現在表現出來的還要開心好多。我現在就想着,就想着等去學校的時候,我要每天換一個書包背。”

被人在意着,真的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

會讓人打從心底發現,生活真的很美好。

小姑娘眉眼彎成了月,語調柔得像是盛了月光的清澈湖水。

夕陽幾要沉入天際,霞光橙紅,透過窗落入室內,剛好照在她側臉。

光與人,分不清哪個更美好。

程肆往後退了半步,身體靠着書桌。手交疊着環在胸前,眼底泛出點笑來,他什麽都沒有說,只是這樣看着言柚。

這個小姑娘,第一次見面時,就沖人笑得燦爛。

那時候他覺得她是株向日葵,永遠燦爛,永遠朝氣蓬勃。

但現在他又覺得自己錯了。

言柚不是個向日葵般的能量源,她就是一株藤蔓,生命力頑強。

沃土還是石縫間隙,她都能長出郁郁蔥蔥的未來。

但他現在想,給她一片沃土。

讓她逃離石縫。

言柚不知道男人在想什麽,只知道他的神情看上去清淡又散漫。剛才查到的價格又瞬間浮現在腦海。思索半秒,她還是忍不住道:“但是哥哥,這個書包太貴了。你現在情況特殊,錢要省着花……”

“行了。”程肆也想不通這小姑娘怎麽老替他操心錢的事兒,打斷她說:“積蓄還有點兒,別瞎想替我發愁,去和招財挑吃的去。”

有點兒,那就是也不多的意思呗?

他連買根樹枝兒都要挑又貴又好看的,別的東西更沒便宜的。

這麽下去有個金庫也撐不住啊。

程肆神色雖然一如往常的淡,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言柚已經能咂摸出一本“程肆微表情研究手冊”,覺得他此刻好像有點不耐煩聽她叨叨這些,所以只好閉嘴。

“那點餐的錢我到時候轉給你。”都走到了書架門前,想了又想,她還是轉了回來,百折不撓地說:“哥哥,你要不看幾本理財的書?人不能坐吃山空的。”

程肆:“……”

男人直接嘆氣,笑得無奈:“知道了,你快出去吧小祖宗。”

三人吃完了飯,趙潛躍收到他爸媽的緊急催命電話,再晚回去一分鐘家門都不讓進,于是急吼吼道了別,踩着他的自行車出了巷子。

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

深幽的巷子街道間,亮起一盞盞燈,仿佛點在夜幕中的螢火。

言柚給仙人球松了松土,抱着她的新書包和程肆說再見:“哥哥,我回家了。”

程肆也起身:“走吧,我送你。”

“啊?”言柚沒反應過來:“沒事,不用送的,就那麽近一點路,我可以自己回去。”

程肆也不知聽沒聽見,望了眼窗外,忽然說:“聽說最近後巷野貓又多了好幾只。”

聞言,小姑娘明顯僵了僵,嘴唇輕碰:“啊——又多了?”

程肆拎起衣架上的大衣套上,掃到沙發邊那支快死掉的馬醉木,又道:“我去下樓買把剪刀。”

“順便送你。”他補充。

下了樓,再往前走幾十米就是七裏香最大的一處路口。

路邊種了一棵很大的皂角樹,已有百年之久,春夏時綠蔭如蓋。樹下有張牌桌,什麽時間都有人在那兒。

此刻吃完晚飯的遛彎時間,人是最多的,閑聊着家常。

隔着一段距離都能聽見其中嗓音最大的那幾位。

“你們知道嗎?東巷口那幾家要拆遷了,最近天天來人,在那兒拉線劃圈。”

“這誰能不知道,聽說一戶能分兩套房,都一百來平的嘞。”

“開燈具店的老李,他家那面積大,能分三套!”

“三套這麽多!人家命咋這麽好。”

“聽說給兒子女兒各一套,剩下一套最小的,老兩口子住。”

“還給女兒留了一套?老李咋想不通,女兒遲早嫁出去,那就是別人家的人了。”

……

最後那句過了耳,言柚神思也分出去幾分到那群人身上。

只聽見了附和聲。

她又想到了鄭蓉麗今天中午說的那番話。

深深紮在人心底的觀念,最難改變。

言柚抿着唇角,步子更慢了。

身旁的人好像察覺她的低氣壓。

“怎麽了?”低低的一聲。

言柚轉頭看着他。

隔了好一陣,慢吞吞地說:“我中午其實還回了趟家。”

程肆靜等着她下文。

言柚說:“我媽和我說了很多。”

風刮過來,正好吹向她的臉頰,程肆左腳往旁邊邁了半步。

擋住了風。

言柚并未察覺,只低聲把鄭蓉麗那些話,抽絲剝繭地留下幾句關鍵,輕輕說給他聽。

程肆垂着眸聽完。

剛才路過時那棵樹時他并沒怎麽注意,但還是有幾句闖入了耳中的。想來是那些人的話,再次幹擾了言柚的心思。

傍晚剛見面時,小姑娘雖然表現得一切正常,但他還是隐隐覺得她有心事。

現在想來,原因在此。

她在壓抑着難過和不解。

程肆忽然伸出手,幫她緊了緊松散的圍巾,問了句不相關的話:“今天吃藥了沒有?”

言柚點頭:“吃了一頓的。”

程肆說:“回去記得再吃一頓。”

“噢。”

他這才說:“我們生活的這片土地,有太多傳統,但不是所有的都是好的。父權制社會下,女性群體依附于丈夫與兒子而生存,她們被灌輸了三綱五常,自我不斷的退讓,最終消失。所以即便是到了現在,養兒防老、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種被奉為普遍的‘傳統思想觀念’仍然大行其道。”

程肆一字一句地說:“但是,人類在往前走,因兩性生理結構産生的社會分工在逐步變化,男人能做的工作,現在女性一樣可以做,甚至可以做得更好,也因此,越來越多的女性得到了思想解放,得到了人格自由。

他彎下腰,那雙向來沒有溫度的眼眸中,此刻卻顯得很溫柔。他低聲告訴面前的小姑娘:“比起古代,我們在進步;比起我們如今,未來也會更好。”

言柚仰頭看着他,輕喃:“會嗎?會變好嗎?”

“會的。”程肆堅定地說:“因為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一直有人在為此努力。”

“嗯,我相信。”言柚垂下眼睫:“可是哥哥,我現在,不知道要怎麽去面對我媽媽,她也是受害者,如果不是因為那些事情,她可能,也不會不要我。”

小姑娘耷拉下了腦袋,程肆擡起手來,曲着食指,輕輕刮了下她鼻梁。他沒戴手套,與摸頭發不同,這一回是直接碰觸到皮膚。

卻好像……也沒有排斥與惡心。

程肆不動聲色地收回手,語調和緩道:“可你的父母對你的傷害已經造成了,言柚,這是無法抹去的。最難改變的是人的思想觀念,他們能和你解釋當初為什麽那麽做,但無法讓已經造成的傷害憑空消失。”

最後一句,他好像說得格外輕。

“而如果你不反抗、不掙脫,那些傷害不會停止,它只會變本加厲。”

男人的面容清隽,五官是別樣的冷峻。

言柚卻有種直覺,這些話,他好像不只是說給她聽的。

将人送至樓下,程肆又提醒了一遍,讓言柚記得喝藥。

所以上了樓第一件事,她便去找了個杯子,倒入袋藥,沖開後喝了下去。

一家人的晚飯已經吃完。

鄭蓉麗在廚房洗碗,言雨雯與言雨軒在為了争奪電視遙控器打架。

言為強瞧見她,略微驚訝道:“柚柚怎麽喝藥,感冒了?”

言柚“嗯”了聲。

言為強似是在急着找東西,随口告訴她多喝點水晚上好好睡一覺後,便翻開沙發一個墊子,他掏出來個半盒煙,笑了,“找到了——雯雯,給爸把打火機遞過來。”

言柚沒有在聽,去廚房水池洗杯子。

廚房狹小的一隅,鄭蓉麗瞧見她來,便道:“剛好,順便幫媽把這幾個碟子洗了。累死我了。”

言柚洗完把杯子放回遠原處之後,她靜靜走過來,沒有反對,一聲不吭地洗完了剩下的那些碗碟。

“我給你說的話你都明白吧,你媽我也不容易,你懂事點,別一天天想東想西。我能把你生下來,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言柚頓了一下。

只聽鄭蓉麗又道:“人活着不就那麽一回事,你媽我以前也是家裏老大,我從四歲開始就幫着幹活,小學念了三年,家裏沒錢,還要供弟弟們,你外公就讓我辍學了,我也沒怨過他,因為我就是家裏的老大,還是個女的,念了書也沒用。你看現在不也這麽過來了嗎?等你長大,嫁了人有了孩子,就全明白了,人活着就是過日子,哪家做父母的都不容易。咱家條件也就這樣,還能供你上高中,已經是我和你爸拼了老命了,你也得多體諒我們啊。”

言柚一字一句都聽着,心上好似已經不會痛了。

鄭蓉麗說完了,見女兒表情乖順,以為她聽進去了,便囑咐說:“明天上午你再去趟超市,冰箱裏都沒菜了,你爸要去給你姐開家長會,我還得送軒軒去補習班,都沒時間。”

言柚久久地注視着身旁的女人,眉眼間看不出一絲情緒。

她最終一個字都沒有應,洗完回了房間。

鄭蓉麗望了眼那道單薄的背影,沒多想。

客廳的電視聲吵鬧,鄭蓉麗回頭掃過,吼了句讓言為強別在客廳抽煙。

言為強沒有動作。

或許是電視聲蓋過了妻子的聲音。

鄭蓉麗氣不打一處來,加快速度整理完廚房後,撩起圍裙擦了把手便出去,一把奪過了言為強嘴裏咬着的第二根煙。

正要開口時,小房間的門重新打開。

言柚走出來,開口:“我下學期會去學校住宿。”

言雨雯第一個擡起頭來:“真的?你可別反悔!這房間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言為強坐沙發上,擡起頭來,說:“三中離家又不遠,你跑去住學校幹什麽。在食堂也吃不好,難道還能比得上家裏?吃不好還要花那麽多錢。”

言柚最明白他想說的話,道:“生活費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決。”

“自己解決?你哪來的錢?”

言柚只說:“我有辦法,不會和你們要的。”

得了這一句,言為強好似放下心來,不反對了,還叮囑道:“你懂事,不叫爸媽操心。假期是不是又想出去打工掙點錢?也可以,注意安全就行。爸不攔你。”

言柚斂眉,即便她從未對言為強抱過希望,但聽到這麽一段話,還是會難受。

她忍住了所有情緒,進了房間,這回出來時,手裏多了兩個包。

一個裝的書和抽屜裏言為信的遺物,一個裝的是為數不多的衣物。

用的是今天程肆和沈屏玉送的兩個書包。

她收拾的時候才發覺,原來這個家裏,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這麽少。

兩個書包就能裝完。

言雨軒趴在沙發上,“姐,你買新書包啦?”

被最小的一提醒,衆人似乎才發現言柚受傷提着的東西。

言雨雯目光瞟過來,輕飄飄道:“言柚,你錢還挺多嘛,這個書包都舍得買?是不是二叔還給你留了什麽保險金啊。”

言柚沒有回答。

“我今晚就會搬出去,暫時會先住在沈奶奶那裏。”她只望着生她的兩人,“謝謝你們生了我。我的戶口本上,從十年前便只有我一個人的名字,單從法律上來講,你們也确實沒有撫養我的義務。所以,我也不想繼續在這個家裏待着,做着家政的工作了。”

“至于這十年,我覺得我所做的,應該也能抵一份房租。如果你們覺得不夠,等我工作後,我會寄給你們一筆錢。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以後,我也不想回到這個家了,它對我來說,從來不是家。”

說完,言柚當着四雙眼睛的注視,帶着她的東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真的,再也不想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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