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爸，媽

應曉雨對自己身處的這個是個男生就喜歡他的腎上腺素爆棚的周遭環境一無所知。

教授來了，上課了，他翻開書拿出筆，手機靜音，看向多媒體講臺開始認真聽課。

他在自己原來的世界選修過經管的課程，如今大一剛開學，工管的專業課內容一上來也較為淺顯，應曉雨這節課完全沒有不适應，邊聽邊思考邊看ppt做筆記，全程都能跟上。

他心裏也有些小小的慶幸，慶幸穿來的時間點是大一剛開始，要是大三大四，他又沒有繼承原主的記憶，腦子裏空空，到時候搞不好大學都沒辦法順利畢業。

——是的，應曉雨就是這樣對事認真的人。

穿書了，開始嶄新的生活，他從沒想過哪裏糊弄或者得過且過，從來都是認認真真，過好當下的每一天。

身旁的覃東和時樂西見應曉雨筆記記得又快又全，字跡還格外的工整漂亮，都很驚訝意外。

中間課間，時樂西問應曉雨把記了筆記的專業書借了過去看：哇，記得好全！字也超漂亮！

坐時樂西另一邊的同班同學也湊頭過來看，看着看着，不知怎麽的，應曉雨的書成了班裏同學競相閱覽的“範本”似的，一排排地往前傳，又一排排地往後遞，遞着遞着，就遞到了教室另一邊的袁劭手裏。

袁劭不知道大家傳的是應曉雨的書，還以為是什麽班裏人手一份的需要用的東西，前排遞過來，他就接了，接過來一看，嗯？

這是什麽？

專業書？

什麽意思？

前排遞書給他的女生轉過頭：“字是不是很好看？”

字？

袁劭下意識看過去，看了課本空白處的筆跡，确實字體工整筆觸漂亮。

他想這是誰的書，字這麽好看，跟着便翻回封面，沒看到名字。

前排女生這時道：“應曉雨的書。”

“沒想到他人好看，字也這麽好看。”

“……”

袁劭連書都沒合，頭都沒回，拿起書便遞向後排。

主角攻受必會碰頭必有交集什麽的，袁劭自從大學入校開始，早體會得透透的。

他自己也是極力的全方位的嚴防死守，盡量不和應曉雨有任何接觸。

可現在已經發展到應曉雨的書也要傳到他手裏？

小說世界你要不然索性讓空氣裏都是應曉雨？

袁劭：就很荒謬。

更荒謬的是他前腳剛把應曉雨的書像送神一樣送去後排，後腳陸賀便發來消息：

【照片】

【看！別人傳的應曉雨寫的字。】

【真心不錯。】

【不愧是高嶺花。】

袁劭：這個到處是應曉雨的世界，索性直接毀滅吧。

兩大節專業課結束後，應曉雨告別覃東和時樂西，應約去食堂和鄒禮一起吃午飯。

跟早上請覃東和時樂西吃早飯一樣，應曉雨努力突破社恐的自身局限，盡量表現得大方，主動跟鄒禮提及中午他來請。

鄒禮卻不要，一臉理所當然，說：“當然我付，怎麽能讓你付。”

食堂吵雜，人來人往，應曉雨溫和的聲音淹沒其中：“昨天你請過咖啡了。”

鄒禮有理有據：“你不是打球的時候請我喝水了嗎。”

應曉雨一下卡殼了。

他的想法是交朋友，你請一次，我請一次，上次鄒禮請了咖啡，這次由他請午飯。

可現在鄒禮這麽說，本就不擅長社交的他就像眼盲的人遇上了路障，一下不知道該怎麽走了。

應曉雨：“那……”

鄒禮殷切熱情：“我們兩個就別相互客氣來客氣去了。”

“烤鴨蓋飯？我記得你喜歡吃這個。”

“走，去排隊。”

應曉雨跟着走，同時默默看看鄒禮，心想好吧，那就下次再請。

應曉雨略微有些遺憾，覺得自己這會兒是不是沒表現好，他太不會說話了，與人相處上也沒有經驗，又默默給自己鼓氣，沒關系，慢慢來，你可以的，加油。

于是坐下一起吃飯的時候，應曉雨努力嘗試找話題和鄒禮聊天，比如問鄒禮早上上的什麽課，問鄒禮他們的專業課難不難。

鄒禮邊吃邊口若懸河，全力表現自己。

應曉雨吃得文靜，聽得認真，擡起的眸光亮亮的。

這一幕碰巧落在搭着袁劭的肩膀進食堂的陸賀眼裏。

陸賀眼底一亮，立刻來了精神，示意身邊的袁劭看應曉雨那邊，八卦的口吻無不激動：“金融班的鄒禮可以啊，又約上咱高嶺花了。”

袁劭早習慣一天裏無數次巧遇應曉雨了。

他看到了就當沒看到，收回目光。

陸賀邊走邊繼續在他耳邊八卦：“他們兩個不會真要在一起了吧？”

袁劭也習慣了陸賀有的沒的在自己耳邊念叨陸賀。

不過陸賀這人就這樣，不八卦應曉雨也喜歡八卦別的，就這點毛病。

袁劭目不斜視地往通向食堂二樓的樓梯走，關于應曉雨，任何一切，他真的都懶得去搭理。

因此陸賀說陸賀的，他一個多餘的聲音都沒有回。

上樓梯，陸賀走在一旁，又來了句：“诶，不過真別說，今天這高嶺花看着一點不高嶺。”

想了想，啧了聲：“好像還真是，真的和我之前見過的不一樣。”

仿佛有人問了句哪裏不一樣，陸賀接着道：“以前看着吧，叼叼的，還挺目中無人的。”

“今天我看他跟金融班那個……”

袁劭：“吃什麽。”

成功打斷陸賀。

陸賀打了個響指：“麻辣燙，走。”

端着麻辣燙坐下，陸賀邊往碗裏加辣椒醬邊道：“我晚上帶你去個地方。”

袁劭看看陸賀。

陸賀神秘兮兮：“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應曉雨下午三點半後沒課，拒絕了覃東去操場看他打球的邀請和時樂西一道圖書館自習的提議，回寝室放下包，揣上手機和公交卡，離開學校，坐車去了離學校三站路的一條老街——應爸應媽的面館就開在那裏。

應曉雨過去，一是見見新父母，二是看店裏忙不忙，需不需要幫忙——沒錯，應曉雨還非常懂事。

他從前在好幾家飯店餐廳打過工，很清楚餐飲這行的辛苦。

都說這行也叫“勤行”，處處需要勤快，他想應爸應媽都對孩子很好，他現在成了他們的兒子，自然要體諒幫襯家裏。

于是知道家裏的面館離學校只有三站路後，應曉雨便趁空從學校出來了。

到站，老街巷子裏找到店，站在店門口擡首看招牌，看到招牌上“曉雨面館”四個字，應曉雨心下感觸，他想做父母的得多愛自己的孩子，才會開店都用孩子的名字。

走進面館，不算大的二三十平的廳裏桌椅整齊地陳列着，不是用餐時間，過道另一頭的開放式廚房沒人也沒開火，整個店此時分外冷清。

“爸，媽？”

應曉雨喊了聲，沒人回。

他聽到裏面有點動靜，循聲走去，往裏走，裏面還有個廚房，門口挂着半吊的簾子。

應曉雨走到門口，伸手撩開簾子，看見裏面廚房的水池前站着一個佝着背的中年男人，男人正在洗碗，身邊的不鏽鋼臺子上摞着一堆已經打過泡沫的碗碟。

男人身後不遠處，島臺旁，地上的小矮凳上坐着一個中年婦人，婦人額前垂着幾縷碎發，擡手用胳膊把頭發往耳後捋了下，低頭繼續用刨子削手裏的土豆，她面前兩個盆子，一個盆子裏全是帶皮沾泥的土豆，一個盆子裏則是泡着水的削掉皮的幹淨的土豆。

應曉雨心細又敏感，看到這一幕，他腦海裏跟着閃現的是昨晚他收拾的那滿櫃子的衣服和鞋。

進而想起在原來的世界，他的父母穿着一身名牌帶着哥哥妹妹開開心心出入商場，他在打工的奶茶店穿着圍裙，手裏端着試吃用的托盤，默默地遠遠地看着。

應曉雨輕輕想：幸福的孩子，果然都是因為有疼愛他們的父母。

應曉雨收攏神思，出聲喊：“爸，媽。”

應爸扭頭，應媽擡手，看到門口，雙雙驚訝應曉雨的到來。

應爸忙沖掉手上的泡沫，扭着頭看着門口道：“曉雨，你怎麽來了？”

應媽一手土豆一手刨子，東西都沒來得及放下便起身：“下午沒課嗎？”

應曉雨撩開簾子：“上完課了。”

新父母面孔陌生，第一次見面，他本能的拘謹。

結果應媽看着他腳下：“別進！”

應曉雨一腳落下，頓住：？

應媽看看應曉雨腳下，又擡眼看看應曉雨，一驚一乍道：“你不是最寶貝你的鞋嗎，廚房不幹淨，地上都是水和油。”

應曉雨：“……”

應爸甩着手裏的水往外走，也道：“廚房你就別進了。”

應曉雨想說他來搭手幫幫忙，見應父迎過來、要出去，他便收回走進廚房的腳，跟着一起出去了。

一出去，應父看看應曉雨，開口就道：“是不是錢花完了。”

非常好說話的樣子，“沒事兒，我馬上給你轉。”

應曉雨：“……”

難怪別人都說錢在哪裏愛在哪裏，應爸應媽對兒子的愛真是又實際又直接。

應曉雨忙道：“不是。”

他當然不是回來要錢的。

不是？

應父脫掉身上半濕的圍裙，不解：“那你怎麽來了？”

店開了幾個月，曉雨沒事從來不來。

不，準确說，是根本沒來過。

應父下意識問：“是學校裏出什麽事了嗎？”

應曉雨搖頭。

應媽也洗幹淨手走了出來：“怎麽了兒子？”

面對新父母的關切，應曉雨一時是有些懵的。

不僅因為他社恐，也因為他以前面對的都是不正常的親子關系。

他很不習慣被父母關心關注。

應曉雨暗自小小地慌亂了下，定了定神，默默給自己鼓氣：曉雨，你可以的。

他們都是很好的父母，他們都很關心你。

你們可以相處得很好的。

“我……”

沒等應曉雨開口，應爸應媽見兒子這樣，只覺得一切都太反常了。

他們家寶貝哪回跟他們說話不是天不怕地不怕還有點嚣張的樣子？

哪回不是跟應爸勾肩搭背喊老應，或者站在應媽的身後捏着應媽的肩膀說些耍寶逗笑的話？

現在這樣，不會是真出什麽事了吧？

應爸頓時緊張起來，一臉嚴肅：“兒子，沒事，你說，不管什麽事，爸媽都給你想辦法。”

應媽走近，看看應曉雨的臉，伸手摸摸應曉雨身上，一臉緊張：“曉雨，學校有同學欺負你嗎？”

應曉雨被應爸應媽的反應弄愣住了，反應過來，忙搖頭：“沒有沒有。”

他太不擅長說話了，一時都磕巴了：“我就是……我……”

應爸應媽的目光都焦距在應曉雨身上。

應曉雨被這麽看着，社恐如他，一時更緊張了。

應爸：嗯？

應媽：？

應曉雨看看應爸，再回視應媽，緊張着緊張着，忽然心念一動，轉身走進後廚。

應爸應媽對視，有些不解，跟上去。

撩開簾子，就看見應曉雨一手刨子，一手土豆，唰唰飛快地削起皮，幾下就把一個土豆削得幹幹淨淨。

應爸：？

應媽：？

應曉雨：話說不利索，活兒他很會幹。

應曉雨眸光亮亮地擡眼，覺得這樣一來，應爸應媽就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麽了——當然是來幫忙的。

結果應爸應媽再次對視，對視完，應媽恍然道：“噢，我知道了，兒子這是說削土豆這種事應該男人來做。”

應爸看着應媽：“我就說我來削土豆吧。”

應媽：“行，那我洗碗。”

說着，夫妻倆一起進廚房。

這次換成應媽洗碗應爸刨皮。

至于應曉雨，他被應爸從土豆前推向了旁邊，又被應媽塞了根從口袋裏摸出來的棒棒糖。

應媽：“去吧，去外面吧。”

應爸：“吃吃糖，刷刷手機。”

應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