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沈顧禮忽略了那兩條消息。

素不相識的人, 找他,不如去找景翊。

至少,景翊從來沒有換過聯系方式。

當天夜裏, 景翊打來視頻通訊的時候, 沈顧禮問道:“你什麽時候忙完回來?”

“怎麽?這才一周,就想我了?”

景翊在鏡頭裏笑起來, 他穿着第四軍區的作戰服, 沉穩冷峻的氣質因為這個漫不經心的笑而沖淡了些, 顯得風流卻不下流。

沈顧禮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想到些什麽, 緊接着就又問了一個問題。

“你會拉黑別人的聯系方式嗎?”

“不會。”

那就是還聯系得上。

沈顧禮徹底将那兩條消息抛在腦後, 才慢吞吞地開口道:“伯母讓我勸勸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 對面“啪”的一聲,掐斷了視頻通訊。

沈顧禮将通訊器放在床頭櫃上, 捧着那半杯水, 慢慢地喝了下去。

藥瓶晃動的聲音沒有持續多久,徹底安靜下來。

當景翊再度連接視頻通訊的時候, 沈顧禮放下水杯, 将屏幕調整至自己面前。

“你剛才問的那個問題, 是不是仗着我不會拉黑你,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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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翊盯着鏡頭裏的人,沈顧禮臉上出現短暫的迷茫神色,微抿了下唇,低聲道:“沒有。”

沈顧禮的唇色淡得沒有多少血色,透出淺薄的粉色, 有剛喝了水的緣故,染上一點兒水色潋滟的光, 看起來很好親的樣子。

偏偏他本人無所察覺,漆黑的瞳仁平靜得像無波無動的死水,攪不起半點情緒。

景翊看見沈顧禮的樣子,心裏沒來由地覺得煩躁。浮動起來的暴虐情緒讓他有一種想要立刻跨越所有距離,把人狠狠地揉進懷裏,咬進沈顧禮的腺體,将自己的信息素完全釋放在這個人的身體裏。

沈顧禮的唇會變得有顏色,豔色的紅,像熟透了一樣,那雙沒什麽情緒的眼睛會泛起迷亂的情動,連眼尾處那顆很小很淡的淚痣都變得誘人至極。

“啪”的一聲,不知緣故的景翊又掐掉了視頻通訊。

隔絕鏡頭後的他神色有些奇怪,擡手去拿了一支鎮定劑來,冰冷的液體打進自己的手臂,好像讓他生理性的躁動情緒緩解了一點點。

在沈顧禮面前說了那麽多次“易感期”,結果現在竟然真的易感期來了。他突然沒來由地想,這次也是因為高匹配度嗎?

景翊在心裏暗罵了一句,坐在沙發上,看起這次任務的收尾情況。

另外一邊,沈顧禮被第二次掐掉視頻通訊,神色淡淡的,沒什麽太大的反應,擡手将通訊器藏在抽屜第二層,很快關了燈。

第二天早上起床時,沈顧禮才将丢在抽屜裏的通訊器拿出來,發現昨天景翊還打了一個長達三分鐘的摸黑視頻通訊。

這個人……

沈顧禮覺得這個人最近真的很奇怪。

他擡手在屏幕上往下滑動,目光落在那個沒有任何備注的聯系欄。

昨晚淩晨,顯示這個人撤回了一條消息。

沈顧禮發了一個問號過去。

中午的時候,星野池才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不好意思,昨晚發錯人了。】

【沒關系。】

接下來的幾天裏,沈顧禮的生活都過得很平淡,日常上課,景翊夜裏查崗。

那個陌生的聯系方式也沒再發過消息給他。

這一天,在景夫人的催促下,沈顧禮下午回了一趟景家。

景叔道:“沈少爺,夫人出去了。”

“你要留下來用晚餐嗎?”

沈顧禮道:“我今晚留在這裏,培訓班明天休息一天。”

“好的,我這就去準備。”

景叔很快讓人去将沈顧禮的房間打掃了一遍。沈顧禮上樓時,打掃的人還沒有離開。

那人察覺到他的腳步聲,低頭喚道:“沈少爺。”

沈顧禮走進房間,輕聲問道:“你是新來的嗎?我之前沒好像沒見過你。”

這人答道:“我之前一直在外圍做打掃工作。”

他說完,微微躬身,準備退出沈顧禮的房間,又被沈顧禮叫住。

“麻煩等一下。”

沈顧禮很有禮貌地出聲道。

那人僵在原地。

十幾秒後,房間裏傳來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

景叔上樓,來到沈顧禮的房間時,看見去年景夫人送給沈顧禮的生日禮物——漂亮的花瓶被打碎在地上。

他看向那個打掃衛生的人,立馬呵斥道:“這是怎麽回事?”

沈顧禮道:“沒關系。”

他的眉眼清冷又溫柔,此刻輕輕地笑了下,解釋說:“是我不小心打碎了花瓶。”

沈顧禮向來善解人意,待人溫和,做事貼心,景叔當然不會這麽認為花瓶是沈顧禮打碎的,對那個人道:“還不快打掃幹淨?”

那個人沉默地将花瓶碎片打掃起來,像是有些怕問責一般,随後被景叔推出了門外。

他在門外還能聽見房間裏沈顧禮溫柔又輕緩的聲音響起來,像是在替他開解道:“景叔,不用追責,是我打碎了花瓶。”

景叔把人帶了出去,教訓道:“做事毛手毛腳的,我記得你是才提拔進來的人吧?”

“今天你打碎了景夫人送給沈少爺的花瓶,要不是沈少爺心善,我今天肯定要讓你賠償的。”

景叔道:“從現在開始,你被辭退了,去結算工資後,就滾吧。”

那人連忙稱是,在景家財務處領了工資之後,離開了景家。

“小楚,你怎麽又被趕出來了?”

之前幫工沒多久地同事問道:“你不是才提拔進去一天嗎?”

小楚道:“頂級財閥家的這份工作不好幹啊。”

“我回家去種地了。”

準備回家種地的小楚乘坐最便宜的星航,坐了好幾個小時,到夜晚時分,才摸黑走進一棟大樓。

樓內燈火通明,本該是休息的時間裏,這裏來往工作的人卻不少。

一間辦公室裏,有人大聲笑道:“楚河,你連當別人家的幫工都被辭退了,你還有什麽用?每頓還吃兩大碗飯?”

小楚,也就是楚河郁悶出聲:“特麽根本就不是我的錯。”

“我把那個人的房間打掃的幹幹淨淨,小心又細致。”楚河道,“那個花瓶根本不是我打碎的。”

“不是你打碎的,還能是主人家打碎的嗎?”

“本來就是。”

楚河說完,就更加郁悶了。

當時,在房間裏,沈顧禮叫住他,當着他的面,擡手就把花瓶推了下去。

“砰”的一聲,連楚河自己都懵逼了。

“我還以為這個Omega真的像傳說中那樣善解人意、溫柔善良呢?結果背地裏竟然是個白蓮花……不,是個随便捉弄窮苦樸實勞動者的黑蓮花。”

楚河越說越郁悶。

這時候,坐在沙發上一直沒有出聲的蕭何成開口道:“是你的身份被發現了。”

楚河一懵,下意識反問道:“什麽?老大,你說什麽?”

“不可能吧,老大。”

此話一出,其他人紛紛開口。

“按照以前的情況,楚河被發現了,他不得脫一身皮,才回來得了?”

在星際財閥共治時代,各大頂級財閥或多或少都培養了一批探子,潛伏在其他財閥世家中。

這樣的人一旦暴露了身份,按照很多財閥家的規矩,非死即重傷根本不可能像楚河這樣全須全尾地走出來,還結了做工的工錢。

“楚河,你潛伏的是哪一家頂級財閥世家?”

“景家啊。”

蕭何成道:“景家是軍政世家,潛伏難度最高,你是被景翊發現的?”

“不應該……”蕭何成推翻了自己的猜測,“如果是景翊,你根本就不可能回來了。”

前段時間,景翊在謝家孤島上,一怒為紅顏,差點兒一槍崩了星野乘的事情,早就在各家傳開了來。

依照景翊的手段,被他發現的探子,根本沒有什麽好下場。

楚河道:“是景翊的未婚妻。”

蕭何成聞言,坐直了身體,對楚河道:“你把當時的情況完完整整告訴我。”

楚河想了想,仔細敘述了一遍當時發生的所有事情。

“我記得景翊的未婚妻好像也是星海軍事大學畢業的,然後追着景翊進了第四軍區。”有人遲疑道,“這麽一說,楚河你還冤枉人家了呢?”

“他發現了你的探子身份,還好心地沒有點破你,只是把你趕出來了而已。”

楚河郁悶道:“難道真的是我誤會了他?但是……沈顧禮幹嘛胳膊肘往外拐?他不是景翊的未婚妻?”

“沈顧禮,沈顧禮。”蕭何成嘴裏念叨着,從檔案室調出一份檔案來,“最近先生讓我調查過這個叫沈顧禮的情況,我還沒有回複先生消息。”

“先生想要調查的事情,都跟他弟弟有些關系。”有人散發自己強大的聯想能力,脫口而出道,“沈顧禮也姓沈,他會不會是……”

楚河道:“別瞎猜!”

蕭何成的眉頭卻皺得越來越緊。他低聲喃喃道:“一周前,輿情監察中心跟沈顧禮發過一條消息的。”

衆所周知,沈家的輿情監察中心本來就是沈家家主為了找尋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而成立的。

沈家輿情監察中心這些年一直在外找尋沈家弟弟。

輿情監察中心發出去的消息沒得到任何的回複,并沒有什麽不對,但是放在沈顧禮身上,依照沈顧禮這個人對外對內的溫和性格,看起來卻有那麽一些的違和。

沈顧禮至少會回複一個,不用,謝謝。

蕭何成起身,在檔案室調動了更高的權限。

直到天亮的時候,和曾經監管部調查出來相似的一份檔案,擺在了沈家家主沈雲霧的辦公桌上。

……

沈顧禮在景家待的這個夜晚,景翊出奇地沒有打來視頻通訊查崗。

不僅如此,接下來的好幾天裏,景翊都沒有給他發送過任何的消息。

沈顧禮樂得清靜。

景夫人在家中等了幾日,對于景翊和沈顧禮的婚事又開始上心起來。

在餐桌上,景夫人道:“小禮啊,還有一個月,培訓班就結業了,你學到了什麽?”

沈顧禮安靜了一會,輕聲說:“我都學會了。”

“我當時說過,等培訓班結業,就開始準備阿翊和你的婚禮。”景夫人道,“雖然阿翊現在還在外面執行任務,但他總歸是要回來的。”

“這婚禮的事宜,就先由你一個人來操辦吧。”

景夫人道:“下午,我替你約了設計師,來幫阿翊和你設計婚服。”景夫人問道,“阿翊的尺寸,你應該知道吧?”

“記得告訴設計師,阿翊的婚服做好之後,等他回來,再進行修改調整就是了。”

“你們年輕人的事兒,我就不參與了。”景夫人臨走前,又叮囑道,“兩個月之後,是一個很好的日子,你們的婚禮就定在那一天吧。”

“好的。”

沈顧禮站起身來,目送景夫人離開。

下午當設計師在量尺寸的時候,景越從外面回到家中。

上樓時,景越聽到家裏其他人的議論,原本要回房間的動作一頓,轉身來到沈顧禮的衣帽間門口。

衣帽間內傳來設計師和沈顧禮交談的聲音。

“沈先生,你的尺寸已經量好了,那關于景先生的尺寸是……”

“不如量我的?”

景越靠在門邊,打斷了兩人的交談,邁步走進去,像是在很認真地建議道:“我和哥哥身高沒差了,身材也大致不差。”

“嫂子。”景越喊道,“做婚服,當然需要實體來當模特,做出來的衣服才最完美。”

“你覺得對嗎?設計師。”

這哪有讓婚禮當事人的弟弟來當婚服試尺寸的模特兒啊?

設計師見慣了頂級財閥世家之間的各種私事,對于眼前這一幕倒也是頭一次見到的。

沈顧禮看了一眼景越,沒怎麽在意,對設計師出聲道:“麻煩你了。”

這句話的意思是,同意了景越的建議。

于是,設計師走過來,為景越丈量尺寸。

“麻煩擡手。”

“放平。”

“轉身。”

整個過程中,景越都配合得極為到位,就像是在準備自己的婚服一樣,連半點脾氣都沒發。

設計師記錄好兩人的尺寸,同沈顧禮溝通過細節之後,很快離開了景家。

寬大的衣帽間中,自剩下沈顧禮和景越兩個人。

景越走近,微微歪着腦袋,看向落地鏡中沈顧禮颀長的身形。

剛才設計師在幫忙丈量沈顧禮尺寸時,讓他脫掉了外套,此刻沈顧禮身上白衣黑褲,腰身若隐若現,好似一掐就能完全握住那截過分清瘦的腰身一樣。

四下無人,景越的目光變得肆無忌憚。

他開口道:“嫂子,你看起來好像又瘦了一些。”

景越原本就高的身形不知不覺又往上竄了一厘米,站在沈顧禮身側,看起來就像是從沈顧禮背後擡起手來,十分親密地抱住了這個人,連地上傾斜投落的影子都交疊在了一起。

“是哥哥又沒有照顧好你嗎?”

景越彎唇笑了下,語調慵懶地說:“你們馬上就要結婚了,一個連自己的Omega都照顧不好的Alpha,不如把他丢了。”

“嫂子,你覺得我的這個建議怎麽樣?”

“不怎麽樣?”

“我們都知道,這場婚禮連其中一方的主角都還不知情,母親幹嘛這麽着急啊?”景越有些好奇地問,“是母親着急抱孫子嗎?”

“其實,我也可以啊。”

沈顧禮将搭在一旁的外套拿過來,開口道:“你還年輕。”

景越問道:“嫂子是說哥哥老了嗎?”

沈顧禮看了一眼景越,轉身離開了這裏。

景越的聲音追随出來,問道:“這真的不會成為一場鬧劇嗎?”

讓一個堅定的感情論者,和家裏安排的所謂匹配度高達99%的Omega結婚。

沈顧禮沒有回答景越的問題。

此後近一周的時間裏,在景夫人的催促下,籌備婚禮的進程無端加快了很多。

沈顧禮将寫好的請帖一一堆放在書桌上,看了看和齊星言約定的時間,出了門。

下午五點。

奧特公館。

沈顧禮到的時候,齊星言還沒有來。

侍應生問道:“你好,請問有預約嗎?”

沈顧禮道:“我姓沈,兩位。”

侍應生道:“這邊請。”

沈顧禮坐下後,齊星言發來消息。

【我要遲到十分鐘。】

【沒關系,慢慢來。】

沈顧禮在等待的時間裏,刷着星網上的各種信息。

直到他在星網上看到了有關與自己的消息。

準确來說,是景家繼承人的消息。

在消息“四通八達”的中央星系,沒有什麽是瞞得住星網民衆的,尤其是頂級財閥之間的恩怨情仇、小道八卦。

【景家繼承人近期喜事将近】

“沈先生?”

星野池的聲音響起時,沈顧禮擡眸看過去。

星野池近段時間複健頗有成效,已經丢棄了不方便的輪椅,而改為以手杖支撐行走間偶爾的不便。

沈顧禮道:“好巧。”

“不巧。”星野池接話道。

旋即,他微微一笑,解釋說:“其實這裏是星野家的一處産業。”

沈顧禮眸中露出些許恍然大悟的意味,輕聲說:“原來星野先生……是在巡查産業。”

星野池出聲詢問道:“你今天是和他人有約嗎?”

“我朋友待會兒會來。”

“那可真是太遺憾了。”星野池笑笑,“原本還想說能不能邀請漂亮的Omega,一起共進晚餐,為那天的事情而賠罪呢。”

沈顧禮道:“或許之後會有機會的。”

星野池微微颔首,和沈顧禮告辭後,離開了這裏。

十分鐘後,齊星言終于趕到。

沈顧禮将準備好的溫水遞給齊星言,出聲道:“先慢慢地喝水。”

今天的齊星言又換了一種銀白發色,加上他這張臉,又甜又酷。

齊星言坐下來,捧着那杯溫水喝完後,才有機會開口說:“我家裏人也太慢了些,要不然我才不會遲到。”

沈顧禮道:“遲到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你不怎麽喜歡呀?”齊星言扳着手指道,“你不喜歡遲到的,還不喜歡失約的。”

沈顧禮輕輕地笑道:“我有嗎?”

齊星言道:“好歹我們是大學五年室友哎。”

他敢說,他比景翊還了解沈顧禮一點點。

想到這裏,齊星言微微抿唇,似乎有些不滿。

兩人點好菜,侍應生先行離開。

沈顧禮問道:“你和謝家的事情怎麽樣了?”

“嘻嘻。”說起這件事,齊星言高興的情緒都湧上了眉眼,“我姐跟謝家那個Omega複合了。”

“不用我聯姻了。”

“那就恭喜你了。”

齊星言聽到沈顧禮的恭喜,神情遲疑了下,低聲說:“也不能恭喜啦。”

沈顧禮聞言,猜測道:“難道你喜歡的Omega要結婚了?”

齊星言撇嘴道:“只是我脫離苦海,又不是他脫離苦海。”

“你沒有再努力嗎?”

“有啊,我有努力地勾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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