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Z6星, 東區。

在如今的星際時代,只有軍人才會專門測試精神力,并對精神力進行等級強度的分級。

所以, 魏澤是一名軍人, 至少曾經是。

魏澤從中央星系逃到邊陲域後,改名換貌, 憑借自己過去在軍中的戰鬥經驗和A級精神力, 很容易就成了這個星球東區勢力的老大。

所以, 今天晚上, 在什唯酒吧見到沈顧禮的第一眼, 魏澤就從沈顧禮的氣質上, 隐約猜測出這個人的身份不俗。

但是, 他以為這個人是中央星系派那邊派過來追殺他的。

于是,魏澤讓手下去邀請這個人, 又設下埋伏, 原本以為萬事順利無憂,結果卻栽在了這個人超高的精神力上。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這個人能有遠超A級的精神力。

“這艘星艦……是我從前在執行最後一個任務的時候, 私自留下來的。”

在那場任務中, 最終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他隐姓埋名, 留在這裏,抹去了這艘軍用星艦的所有官方痕跡。

沒有人知道這艘軍艦,曾經是屬于中央星系的官方。

魏澤說完,扭頭看了一眼沈顧禮,卻發現沈顧禮對于他的話并沒有表示出任何的在意。

甚至,這個人連半點窺探欲都沒有。

沈顧禮既不問他是怎麽猜出指揮使身份的, 也不問當時在什唯酒吧為什麽要發出邀請,竟然還一點兒也不好奇這艘星艦的來歷。

沈顧禮垂眸, 盯着通訊器上沈雲霧發過來的兩條消息。

死亡星系有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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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

或許……在很多很多年以前的時候,在那裏還沒有被稱之為死亡星系之前,那裏是有花的。

【如果有的話,可以麻煩你拍一張照片給我嗎?我想養一些,種在雲栖的身邊。】

沈顧禮失神,眸光平靜如水,長睫覆落,在眼下白皙的皮膚上留下淡色的陰影。

直到自己手中的通訊器屏幕光亮熄滅,他才慢慢地回過神來。

“光是憑借着這一艘星艦,沒有任何準備就想要去死亡星系,肯定是去送死的。”

魏澤盯着沈顧禮,有些不太确定地道:“你……是真的要去那裏?”

“為什麽?”魏澤問道。

沈顧禮微擡眸光,看向魏澤,慢慢地開口道:“你看起來,對于死亡星系很熟悉。”

魏澤聞言,眸光微微閃爍了下,沒有回答沈顧禮的問題。

沈顧禮轉而看向眼前這艘星艦,很快出聲道:“這是軍用星艦。”

魏澤聞言,瞳孔微縮。

沈顧禮道:“你抹去了星艦上所有關于軍用的标識,但還是能夠認得出來。”

“這艘星艦用的機艙材料,名為E324,出自中心研究院,是他們在星際年2835年正式對外投入使用的。”

中心研究院是齊家的勢力,對外科技絕大多數是跟軍用對接的,而E324材料是當時還在星海軍事大學讀書的齊星言與中心研究院共同研發的。

沈顧禮記得當時齊星言為了這一款軍用材料最後的推進,在實驗室待了整整兩個月。

“這款材料只對軍用,不對外售賣。”

魏澤越聽越心驚,最後遲疑道:“你究竟是誰?”

怎麽懂得這麽多事情。

遠超A級的精神力,身手不凡,還懂得研究材料?

沈顧禮想到齊星言,輕聲道:“只是我認識的一個朋友,他恰好知道這些而已。”

魏澤道:“既然你朋友是軍用研究學,那他手裏肯定掌握了建造星艦的技術,你又何必來遠星際搶……”

魏澤的話語因為沈顧禮看過來的那一眼而頓了下。當即改口道:“……來遠星際借我這一艘好幾年前的舊星艦。”

在這個人那位朋友的手中,一定有最新的技術。越是先進的技術,才越能夠為将來去死亡星系保駕護航才對。

死亡星系?

死亡星系。

沈顧禮還沒有出聲,魏澤自己就先一步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衆所周知,死亡星系,一去不複返。

那是一個誰都不願意涉及的死亡之地。

魏澤遲疑地盯着沈顧禮。

“所以,你真的要去死亡星系?”

這個人不顧一切地想要去遠星際。難道是為了那個傳說?

魏澤道:“在遠星際,一直有一個傳說。”

傳說當年舊帝國皇室最後一任統治者在遠航死亡星系之前,将帝國寶藏一起帶走了。後來,随着舊帝國皇室的徹底覆滅,帝國寶藏随之而徹底失去下落。

魏澤道:“你是為了舊帝國皇室的寶藏?”

沈顧禮沉默了兩秒,用一種極為巧妙的方式反問道:“你覺得呢?”

魏澤很快為沈顧禮執意要去死亡星系,而找了一個最适合的理由。

但是,魏澤依舊想不通。

他根本想不通這個人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非要去尋找失蹤一千多年的舊帝國寶藏。

沈顧禮道:“我賬戶裏有一億星幣,用來買你這一艘星艦。”

魏澤沉默良久,開口道:“我想跟你做個交易。”

沈顧禮看向魏澤。

魏澤道:“我把星艦‘借’給你,你要是能成功回來,我跟你交易死亡星系的航線圖。”

沈顧禮問道:“要是我不能回來呢?”

魏澤笑了下,道:“那就當我白搭這一艘星艦吧。”

“你想招攬我?”

“我怎麽敢有這個膽子?”

最終,沈顧禮還是将那一億星幣留了下來。

在遠星際,因為極端惡劣的天氣,星艦躍遷,需要一個合适的時間。

沈顧禮留在了Z6星的東區,每天花費固定的時間去熟悉這艘星艦。

直到六月初,他駕着這艘星艦,開始了第一次躍遷。

在遠星際之外,星際人最遠的躍遷距離,也不過十個星域距離。路上是猶如死亡一般的枯寂。過往幾千年的躍遷垃圾被排在遠星際之外的無名星域中。

沒有定點坐标的躍遷,對于駕駛星艦的人來說,每一次都是一次未知的冒險。

星艦上,擁有自動駕駛系統,沈顧禮需要做的,只是不斷地糾正躍遷方向,避免撞上那些早已經廢棄的躍遷垃圾。

糾正躍遷位置,這是一個很枯燥的重複工作。以往的星艦隊伍往往需要十人以上的數量,按照排班進行輪流的值守。

星艦隊伍中,沒有排班的人,會進行短時間的休眠沉睡。不然,星際宇宙的枯寂,往往是會逼瘋一個人的。

沈顧禮沒有進星艦上的休眠倉,而是守在駕駛艙。在不需要他糾正躍遷方向的時間裏,他無事可做,會經常性盯着一個目标點,什麽也不想,他的精神力會逐漸地放空,再放空,就好似進入了另外一種狀态。

但是,在更多的時候,沈顧禮的精神力處在一種極端的狀态之中。

他的精神力第一次覺醒,是在星際年2832年的夏季。從那之後,他的精神力就常常處在一種極端的狀态之中。然後,他用覺醒的精神力,将星野池困在梵盧宮,制造了那場火災。

火勢從梵盧宮最頂層開始蔓延,被困住的,只有星野池一個人。

精神力覺醒之初,他常常處于一種平靜又暴動的狀态。他的精神力還沒能夠完全掌控,在進入景前學習知識的那一年裏,失控的精神力讓他時常碰碎身邊的東西。

那段時間裏,景叔每隔三個月,就會來查看他的學習進度,偶爾會發現房間裏不斷更換的物品。不過,對于頂級財閥的景家來說,更換物品的費用根本算不上什麽。

他用了半年的時間來學會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僞裝自己的精神力,讓原本如同瀕臨爆發火山的精神力,變成了平靜無波的水。

極端的危險,被他隐藏在平靜下面,逐漸收斂起所有鋒利,進入景家。

後來,所有人都說他是一個溫柔的人。

第九次躍遷的時候,沈顧禮已經駕駛着那架星艦,跳出了過往所有冒險者到達過最遠的無名星域。

……

中央星系的時間,很快來到了2841年到2842年的新年。這裏沒有太多過年的氛圍,歷史的進程,和遠遷故土的數千年時間裏,他們已經忘記了這樣的節日是為了什麽。

對于星際人而言,新年只是一個可以休半個多月假期的日子,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中心研究院。

臨近新年的前一天下午,研究院內已經沒剩下幾個人了。

研究院裏的實習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她在通訊器上購買了票,準備乘坐星艦回家。她的家在C星系去了,從A1星到C星系,乘坐星艦,一般需要好幾個小時的時間。

在路過主研究室的時候,實習生看見裏面燈還亮着,擡手敲門,有些好奇地問:“齊老師,你還不下班嗎?”

“你先下班吧,我還不急。”

實習生應了一聲。

實驗室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幾分鐘後,又有一陣腳步聲漸行漸近,最終停留在實驗室門口。

“齊星言。”

聽到這個人的聲音,齊星言蹙了下眉,從實驗器械間,轉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人。

白黎穿着中心研究院的白色研究服,站在那裏。

七月初,白黎通過中心研究院的對外招考,成功進入隔壁項目的實驗組,和齊星言成為同院不同組的同事。

白黎語氣幽靜:“該走了。”

“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白黎道:“除夕,在星際歷前的時代,這是一個屬于阖家團圓的節日。”

齊星言冷冷出聲:“那你還在這裏。”

白黎道:“真是可惜,今天是你加入組織的第一次見面會,你要和我們一起過了。”

……

第四軍區,聯合軍。

“溫野,你是在校生,這次假期可以回家去休息半個月。”

“曲長官,我有一些問題想要問你。”

溫野很快追上走在前面的曲唐,猶豫道:“曲長官,你之前一直是跟在沈學長身邊的吧。”

“你知道年初的時候,沈學長為什麽會停職嗎?”

“你想知道嗎?”曲唐想了想,解釋道,“因為沈長官當時在一場平亂之中受傷了,他原本是回中央星系養傷的。”

“只不過後來……”

曲唐聲音微斂,神情間掠過一絲懷念。

溫野道:“沈學長從聯合軍請辭了。”

“曲長官,你知道原因嗎?”

曲唐聞言,盯着溫野看了一眼。

溫野絲毫不加掩飾地說:“其實,我進第四軍區,就是追随沈學長的腳步而來的。”

曲唐臉上露出了然的神色。說道:“你喜歡沈長官?”

在聯合軍中,大部分的Alpha都對沈長官有極高的好感,只是礙于他是景翊的未婚妻,而不敢有所行動。

溫野還沒回應,從另外一邊傳來一道略有些暴躁的聲音,問道:“誰喜歡誰?”

曲唐看過去,問好道:“喬特長官。”

伊文斯從辦公室走出來,盯着溫野,出聲道:“溫野,你明年就畢業了吧?”

“年後有一個秘密行動計劃,你們兩個都可以報名。”

“通過考核之後,年後三月,準備之後,開始進隊。這是一次提升軍銜的好機會。”

“努力訓練,別在這裏亂八卦。”

曲唐追問道:“喬特長官,那這次行動的首領是……”

“還能是誰?”伊文斯提及起那個人,語氣不耐煩道,“當然是景翊那個王八蛋。”

……

“沈顧禮。”

少年輕柔的聲音響起在他耳邊。

他睜開眼,望見少年近在咫尺的面容,那顆顏色淺淡的淚痣在他面前晃了下,又很快跑開。

“你怎麽在這時候睡着啦?”

少年伸手拉起他,語氣歡快道:“你不是說今天是除夕嗎?”

“你說,除夕是個什麽團圓的日子嗎?我們得慶祝。”少年拉着他,跑了出去,“我們先把裝飾的東西搬進去。”

他們的房間門口,堆放了一些喜慶的裝飾物。

“不要又在心裏說我亂花錢。”

少年提前聲明,又催促道:“我們快一點的話,還能趕上零點之前呢。”

“你們那裏在除夕的時候,會做什麽事情啊?”

“貼福字,吃團圓飯,看聯歡會,放煙花。”

沈顧禮聽見他自己輕聲回答道。

“那你來寫福字。”

他手中被塞了一支筆。

筆中的墨水并不多。當他寫到最後一筆的時候,墨水用盡,那個“福”字因此而殘缺了一小塊筆畫。

“團圓飯是什麽?”

“很多道家常菜。”

“那我們今天過節,多喝兩支營養液,也是可以吧?”

“聯歡會是什麽?”

“有很多個表演節目,在一種顯示屏上放着。”

“不就是唱歌跳舞嗎?我會啊,我唱給你聽,我跳給你看,保證你滿意。”

“煙花是什麽?”

“一種漂亮又短暫的火花,從地上升到天上的時候,會綻開來,發出光芒。”

“那這個怎麽辦呢?”

少年苦惱地說道。

“煙花短暫,不如星雲,永恒而美麗。”

“那我們就齊了呀。”

他想了想,繼續道:“過零點的時候,還互相說祝福。”

少年道:“那我一定要熬到零點。”

“你明天不早起了嗎?”

“要啊,這又不影響……”

少年說着說着,便打了一個哈切,然後慢慢地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他将人抱回到床上。

房間裏的指針走向零點。

這時候,少年像是定了一個鬧鐘似的,從睡意中稍微清醒過來,抓住他的手指,迷迷糊糊地問:“零點了嗎?”

他坐在少年身邊,輕聲道:“沈雲栖,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少年睜開眼睛,坐了起來,“還要說祝福來着。”

“沈顧禮,要天天開心,以後的每一年都要活得更好更快樂,長長久久才行。”

……

沈顧禮睜眼醒來的時候,望見星艦顯示器上發紅刺眼的警告提示。

星艦能量還剩下10%。

五天前,星艦迷失在未知星域之中,坐标校準失敗,糾正躍遷失效,能源消耗待盡。

之後,星艦自動進入低能源潛行。

此刻,它撞進了一片古老星艦廢墟之間。

在那一片古老星艦之中,大半的星艦已經徹底廢掉,只剩下殘缺的部分航身游移在深空。

2842年1月3日。

星艦收到莫名牽引,撞上星艦廢墟群中最完整的那艘星艦。

星艦能源徹底消耗殆盡的同時,沈顧禮借助臨時逃生艙,登上那艘最大最完整的星艦。

星艦航身上,刻畫着這艘星艦的名字。

星際歷史課上,歷史老師曾經講述過舊帝國皇室最後一任統治者遠征故土的星艦歷史。

最後一任統治者以舊日帝國開創者為遠征發現的第一個星系名字,來命名了自己的星艦——曙光號。

相較于其他星艦殘身破損,曙光號在星艦廢墟群中,完整得有些不像話。

銀灰色的外表,流暢的線條弧度,盡管過了一千多年,星際人的審美依舊如一。

相較于魏澤那艘星艦,在曙光號面前,魏澤的星艦猶如河流裏的一艘小船,彙入大江大河,然後遇見了一個龐大大物一般。

幾分鐘,臨時逃生艙降落到曙光號艙門前,沈顧禮安靜地看了好一會兒,才探出精神力,強行打開眼前這艘艙身過于龐大的曙光號大門。

“滴——”

死寂的深空之中,沈顧禮以精神力感知到一聲微弱的響聲,來自于眼前的曙光號。

随後,沈顧禮踏上了這艘被塵封在深空時光裏的星艦。

曙光號內的燈第次亮起,無論是任何人,都會對于這樣的場景感到驚奇。一艘千年前的星艦,歷經千年時間,竟然還有能源支撐基本系統的消耗,宛若神跡。

原本死寂的艙身內,似乎因為燈光的亮起,而徹底活了過來。争吵的聲音從旁邊傳了出來,先是聲音,然後是畫面。

“陛下。”

有人從艙身那一端跑了過來,模糊的身影随着他的靠近,而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那是一個墨發碧眼的人,擁有英俊的相貌,身材高大。

他穿過沈顧禮站在艙身通道前的身體,跑到了對面。

歷史的光影直面地沖擊而來。

“陛下,我們探查到了!”

“只是一些模糊的痕跡而已。”

“不,不對,我拍到了一張清楚的照片!”

“我們迷失在了這裏,沒法回去了。”

“艾薇,你想幹什麽?”

“你殺死了他!”

“陛下!”

“帝國寶藏也不能帶我們回歸故土!”

“那是一顆大部分被水包裹的星球,黑色的。”

“是深藍色!”

“它已經徹底死去。”

“我們都會死在這裏。”

“是深藍號,艦長叛變了!他們意圖背叛帝國!背叛陛下!”

“他們想奪走帝國寶藏。”

“艾薇,你怎麽能背叛陛下?他是你的丈夫!”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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