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中央星系, A1星。

晚上七點。

齊星言在實驗室待到現在,整個實驗組的人都走完了,他才停下手中的工作。

他轉身關上實驗室的大門, 在個人儲物櫃前, 換掉實驗服,穿上自己今天來實驗室前的常服。

這時候, 放在儲物櫃中的通訊器亮起來。齊星言解鎖基因指紋, 看到他姐姐發的消息。

【言言, 下班了?】

【剛做完工作。】

【今晚回家嗎?】

【不。】

半分鐘後, 齊璎繼續發來消息。

【你已經很久沒回過家了。】

【最近手上有一個比較重要的實驗。】

【沈顧禮都已經離開中央星系四年了, 你還忘不了他嗎?】

齊星言盯着通訊器上的那個名字, 放在口袋裏的手驀然攥緊。

很快, 他觸碰到一塊尖銳處,掌心被刺得生疼。

齊星言将攥緊在手中的東西慢慢拿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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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他掌心之中的, 是一枚橙花形狀的胸針, 精致的設計,花蕊中心是一顆小巧的橙色寶石, 形狀被雕刻得像一枚圓滾滾的橙子。

四年前, 他本來是想表白的。

沈顧禮和景家解除了婚約。

那段時間, 他的實驗組有一個重要的實驗,他一直想着……等自己忙完,就去找沈顧禮表白的——用這枚橙花胸針。

他想說……

他清楚他的很多喜好。

他知道他想要什麽。

他可以做到更好。

他真的喜歡他。

但這一切,折在了四年前。

齊星言翻到和沈顧禮最後的聊天記錄上,是星際年2841年4月6日。

那時候,他真的以為他還會回來的。

他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他都跟家裏攤明牌了。

但是, 沈顧禮沒有再回來過。

一走了之,沒有再留下任何的消息。

這個通訊號……連同在中央星系的一切, 都被他抛棄在2841年4月6日。

齊星言慢慢握緊手中的橙花胸針。

走廊上傳來另外一個人的腳步聲。

緊接着,白黎的聲音響起來:“齊星言,該走了。”

白黎站在那裏,目光落在齊星言握緊的手上,語氣平淡地問:“又在想他啊?”

齊星言關上儲藏櫃的門,将橙花胸針放進自己的包裏,轉眸盯着白黎。

白黎笑道:“他都走這麽久了,你還在想他,不如轉來我的實驗組,以你的聰明才智,在基因序列組,不是更能加快實驗進度嗎?”

齊星言沒有理會白黎的話。

他邁步越過白黎,白黎适時開口道:“畢竟……你再怎麽努力,都只是一個Omega。”

“他不會喜歡一個Omega的。”

“當你成為一個Alpha的那一天,再去找到他,你們之間會擁有100%的匹配度。”

“就算是強制标記,他也會愛上你的……”

“砰!”

齊星言一拳打了過去,冷聲開口道:“閉嘴!”

白黎偏頭捂住自己的臉頰,笑道:“齊星言,你心裏不是這麽想的嗎?”

齊星言沖過來,将人推了出去。

白黎擡手阻擋,一把抓住齊星言揮過來的拳頭,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成為一個Alpha,是你做了八年的夢。”

“胡說八道!”

兩人在走廊上打了起來。

齊星言好歹是星海軍事大學畢業的,平常的體能比一般Omega要好一些。

但是,在這次打架裏面,白黎竟然能夠跟他不相上下。

白黎道:“是我戳穿了你內心最真實最陰暗的想法吧?”

“否則,在當年,你怎麽會同意加入我們?”

齊星言一拳揮過去。

白黎伸手,一把将人推開,低聲道:“一件沒有送出去的禮物,就值得你這麽念念不忘……”

“齊星言,你真是個懦夫。”

白黎評判道:“就你這樣,你還想得到他的垂憐,簡直是癡心妄想!”

齊星言聽見白黎的話,動作驀然僵住,冷冷盯着白黎。

在看見白黎臉上神情的瞬間,他心裏突然冒出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來。

齊星言知道白黎是想激怒他。

那個組織裏的人,都是一群徹頭徹尾的瘋子。

“白黎。”

齊星言一字一頓:“白黎!”

“你才是癡心妄想!”

白黎擡手抹去自己唇角溢出來的血跡。

齊星言冷聲道:“癡心妄想。”

“你一個破壞別人感情的第三者,竟然還想擁有資格肖想他?究竟是誰在癡心妄想?”

白黎神情冰冷,沖了過來。

兩個人在走廊扭打起來。

直到中心研究院的工作人員從監控裏面看見走廊上的監控,連忙叫了安保人員到現場,暫且分開了兩個人。

第二天,中心研究院對研究院內部,出了一個對兩人互毆的通報批評的公告。

……

遠星際,Z6星。

“我是顧先生的保镖。”

景翊對外如是道。

在這裏的每一個人路過的時候,他都會這樣說。

沈顧禮從睡夢中睜眼醒來的時候,盯着頭頂雪白的天花板,失神好久,才慢慢恢複清醒的思緒。

他坐起身來,望見房間裏的挂鐘時間,看着指針的轉動,安靜地心想:又過去了一天。

真好,又過去了一天。

沈顧禮洗漱完後,推開房間門,目光撞見站在院外的景翊。

房門前的動靜被景翊聽見,他轉眸望了過來。

當沈顧禮走出去時,景翊出聲道:“早上好。”

“你早上想吃什麽?”

“清晨的時候,我在這附近逛了一圈,并沒有看到你喜歡的早餐,所以就……”

“景翊。”沈顧禮輕聲道,“你不用這樣。”

“我們誰不欠誰。”

昨天早上,淩晨四點。

當景翊淋着大雨,反複無常地跑回來的時候,要沈顧禮繼續騙他的時候,沈顧禮也說過同樣的話。

“怎麽會呢?”景翊低聲答道,“是我,是我欠你,是我有求于你。”

“我現在已經知道了,你不喜歡我,你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

“是我癡心妄想,想把你追回來。”

沈顧禮沒再說話,越過景翊,朝出口走去。

一路上,有人向他打招呼。

“顧先生,早上好啊。”

其中,也有一些人對于沈顧禮身後跟着的景翊有些好奇,投來打量試探的目光。

沈顧禮到了辦公區,打開冷藏室,從裏面取了一支營養液出來,仰頭喝了下去。

景翊跟在沈顧禮身後不遠處,盯着沈顧禮沒有半點猶豫,就把那支還沒有從冷藏冰涼恢複常溫狀态的營養液給喝了下去。

景翊的身形一動,似乎想要阻止,又很快想起沈顧禮對他說過的話。

他們沒有任何關系,無論沈顧禮想要做什麽,他都管不着。

景翊遲疑地給沈顧禮倒了一杯溫水。

遞過去的時候,他詢問道:“你……可不可以多愛惜一下自己的身體?”

沈顧禮将空掉的營養液管丢在旁邊的垃圾桶裏,垂眸看了眼遞到自己面前的那杯水,沒有去接。

景翊怕沈顧禮生氣,或者是誤會自己的語氣,解釋道:“我不是在質問或者命名,只是關心地詢問而已。”

“畢竟,身體是你自己的。”

“你輔修醫學,是最應該知道如何調養身體狀态的。”

大廳裏,從行醫室路過的小何聽見景翊絮絮叨叨的話,沒忍住插嘴問了一句:“顧先生還是學醫的嗎?難怪顧先生知道……”

小何話語頓了頓,想到去年十二月的那份基因壽命檢測報告,突然噤了聲。

景翊看着欲言又止的人,目光望過去,心中存了一絲疑慮。

小何拍了拍自己的嘴,保守秘密,轉了一個話題,對沈顧禮道:“顧先生,之後記得來我這兒體檢身體。”

沈顧禮回應地問道:“不是去年十二月才體檢過一次嗎?”

小何撓撓頭,嘿嘿笑道:“就是老大說,想讓你從之前的半年體檢一次,改成每季度體檢一次。”

“畢竟……”小何顧及到有外人存在,沒把基因壽命的事情給說出來,只是隐晦地道,“老大也是關心你啊。”

沈顧禮沒怎麽在意,只道:“到時候再說吧。”

檢不檢查,都是同一回事。

景翊沉默地跟在沈顧禮身後,直到走進沈顧禮的辦公室,他終于沒忍住,開口問道:“你的身體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沈顧禮反問道:“為什麽會這麽問?”

“要是出了問題,就要及時去檢查加治療。”景翊看向沈顧禮,低聲請求道,“你跟我回中央星系吧。”

“那裏的醫療條件比遠星際要好得多。”

沈顧禮道:“所以,你還是沒有放棄讓我回去。”

“我不是……”景翊邁步走過來,站在沈顧禮身邊,“當年你離開的時候,精神力方面出了問題,對嗎?”

“沒有。”

“我不信。”

景翊克制着自己的情緒,輕聲問道:“可以讓我感知一下你的精神力嗎?”

沈顧禮沒有說話。

景翊見他沉默,脫口而出:“你不同意,那就一定是有問題的。”

沈顧禮平靜地問道:“景翊,這跟你有關系嗎?”

“我是……”景翊急切出聲,話語過半,他的聲音頓了下,竭力收斂情緒,出聲道,“我只是關心你而已。”

他的聲音裏,藏着濃厚的無力感。

沈顧禮道:“我沒事,不要……自作多情。”

景翊沉默下來,目光追随在沈顧禮身上,看見他轉身回到辦公桌前,低頭去處理自己的事情。

十分鐘後,景翊起身,将倒好的水放在沈顧禮身邊。他安靜地站在沈顧禮身邊,周遭的燈光投落下來,将他的身影照在沈顧禮身上。

半分鐘後,沈顧禮出聲提醒道:“你擋住了我的光。”

景翊連忙往旁邊退了一步。

半個小時之後,景翊想到什麽,轉身出了一趟門。他找到行醫室,擡手在門口敲過門後,邁步走了進去。

小何正好将最近回來的藥給分類放好,聽見聲音,他擡起頭來,看了一眼走進來的景翊,問道:“你是有什麽事?”

景翊問道:“今天早上,你欲言又止,是為什麽?”

小何覺得莫名其妙,好奇地問:“跟你有關系嗎?”

“怎麽跟我沒關系?”景翊握緊拳頭,又很快松開了手,語氣平淡道,“我想知道跟他有關的所有事情。”

小何又問:“你跟顧先生有關系嗎?就在這裏瞎打聽。”

“我跟他怎麽就沒關系了?我是……”

景翊話語頓住,驀然想起那一天沈顧禮以平靜語氣說出來的話——景翊,我們好像從來沒有開始過,又談什麽結束?

小何瞧見這個人臉上的神情,追問了一句:“什麽關系?”

景翊低聲含糊地道:“我是他……未婚夫。”

“什麽?”小何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麽未婚夫?”

景翊一字一頓:“我說,我是他的未婚夫。”

小何笑出了聲,反駁道:“癡想妄想嗎?顧先生對你的态度,跟對我們老大的态度,簡直是天差地別,好嗎?”

“你還未婚夫?什麽未婚夫?顧先生對陌生人都比對你要溫柔得多。”

“前的,前的,前的!”

景翊妥協地開口,心不甘情不願地加上一個“前”字,出聲道:“是前未婚夫。”

小何聞言,不由得“啧啧”兩聲,轉眸盯着景翊,摸着下巴,認真打量過後,給出了一句評價:“一個死掉的前任,比死纏爛打的前任來得更加優秀。”

然後,小何繼續道:“想看顧先生的體檢報告,你就去讓顧先生自己給你看吧。”

小何擡手揮了揮,做了一個把人趕出去的動作,轉身回到分藥區,繼續去分藥。

沒多久,小何從一堆藥瓶裏面找出兩瓶小巧的藥瓶,和其他藥分開了來放。

顧先生要的藥,需要和別的藥給分開才信。

“那是什麽藥?”

景翊站在門口,注意到小何的動作,心生警惕,開口問了一句。

小何扭頭看見景翊,出聲說了句“你怎麽還沒走啊”,站起身,來到景翊面前,擡起手,一把将行醫室的大門給關上了。

吃了個閉門羹的景翊僵站在行醫室門口。

兩分鐘後,他才轉身離開這裏。

他得想個辦法。

他要想辦法。

等景翊回到沈顧禮辦公室的時候,發現沈顧禮已經放下了手中的工作。

他進來的時候,沈顧禮擡頭看了他一眼。

景翊以為是自己偷偷摸出去找行醫室的小何被發現了,放下手藏在身側,開口問道:“你處理完事情了嗎?”

沈顧禮應了聲,道:“處理完了。”

景翊見沈顧禮終于好好地回答了一次他的問題,下意識追問道:“這麽快啊?”

沈顧禮看着他,平靜道:“比在中央星系好。”

景翊話語頓住,原本還有些高興的神情一下子淡了下來,像是被烏雲籠罩一樣,有些慘慘淡淡的樣子。

他問道:“你在中央星系真的覺得自己過得一點都不好嗎?”

“沒有。”沈顧禮輕聲道,“都過得很好。”

“那為什麽覺得這裏比中央星系好……”

沈顧禮道:“自由。”

“我在這裏,每天只需要工作一個小時,當然自由了。”

所以,是過去真的不自由嗎?

景翊看着他,沒能夠再開口。

只是在沈顧禮起身回家的時候,他沉默地跟在沈顧禮身後。

下午的時候,沈顧禮去了一趟月光街,處理了一些事情。

景翊跟在他身後。真的像一個沉默寡言的保镖,需要出手的地方,全都被景翊一個人給承包了,沒讓沈顧禮出半分力。

入春後的夜依舊來得很快。

傍晚的時候,Z6星依舊下了一場溫柔的小雨。雨後,星星從雲層裏鑽了出來,星輝連帶着冷然的月光一起,灑落下來,為大地披上清冷的銀紗。

晚上九點,景翊守在門外的時候,聽見從院子裏傳來的動靜,擡眸看向此刻的沈顧禮。

他問道:“怎麽這時候還要出去嗎?”

沈顧禮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問道:“你怎麽沒回去?”

景翊遲疑了下,道:“保镖是二十四小時工作制的。”

沈顧禮看着景翊自己認真扮演着情景演繹的劇本,輕輕地笑了下,說道:“景翊,你從前怎麽沒這麽有趣呢?”

說罷,他越過景翊,朝生活區走去。

Z6星的夜生活,到這個時候,才正式開始。

景翊安靜地跟在沈顧禮身後,看着他進了當地最大的一家酒吧。

什唯酒吧內,燈光絢麗,魚龍混雜,各種各樣的信息素交織在一起,暧昧混亂,燈紅酒綠。

景翊伸出手去,下意識想要阻止地将人給拉回來。

沈顧禮已經繞開了他,朝酒吧內走去。

什唯酒吧門口,工作人員盯着景翊看了又看,有些懷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出聲道:“沒有消費,不能進這裏。”

景翊極少來酒吧,聞言挑眉反問:“還有這樣的規矩?”

“我們老板定的。”

“那剛才……”景翊下意識追尋消失在走道上的人。

工作人員瞥了兩眼,輕咳反問道:“VIP客戶,能跟你一樣?”

景翊沒廢話,冷聲問道:“多少星幣?”

“多少星幣能成為像剛才那個人一樣?”

工作人員又看了兩眼景翊,心道:半個老板能跟你一樣?

“高級VIP,一年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星幣,每天來都行。”

景翊冷着臉,交了錢,快步走進去。

最終,他在吧臺前找到沈顧禮。

沈顧禮長腿支撐地,身段清瘦又漂亮,面前放了調酒師按照以前慣例調好的酒。

剔透的玻璃杯中,偏橘調的酒色在閃爍的燈光下,夢幻又漂亮。

酒吧裏,吵鬧得很。

景翊走過去,注意到沈顧禮面前擺放的酒,輕蹙了下眉。

正值這時候,調酒師來問他需要什麽酒。

“跟他一樣。”

景翊出聲道。

忽暗忽明的光影之中,調酒師聽見景翊的話,神情遲疑了下,看了一眼坐在那裏的沈顧禮。

調酒師知道在以前的時候,總是會有一些人不知趣地湊上來,試圖通過同一種酒跟沈顧禮搭上幾句話。

但是,沈顧禮每晚來這裏喝的酒,并不屬于什唯酒吧對外售賣的酒種品類。

沈顧禮輕掀眸光,出聲道:“我請他。”

“好的。”調酒師聞言,點點頭,立馬轉身,調酒去了。

景翊站在沈顧禮身邊,看着他清晰漂亮的下颌線,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出聲問道:“你為什麽喜歡來這兒?”

沈顧禮抵唇飲酒。

而後,他才回答了景翊的問題:“因為這裏很熱鬧。”

這時候,調酒師将調好的酒放在景翊面前。

景翊将酒拿起來,喝了一口。

入味甘甜,然後是迅速泛起來的酸澀與苦味,最後只剩下長久的橙香留存在唇舌之間。

沈顧禮望着景翊,問道:“好喝嗎?”

景翊又喝了一口,避而不答,出聲問:“這杯酒叫什麽?”

“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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