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現在的沈顧禮對任何一個人, 都對他要好得多。沈顧禮可以對着陳明笑,還那麽溫柔,對他的态度卻冷淡至極。

他從來沒有見過沈顧禮笑得那麽溫柔地看過他, 現在沒有, 就連從前也沒有。

現在,還加上一個叫“易南洲”的家夥。

易南洲繼續挑釁道:“被丢掉的小狗就該自己找個角落裏去待着, 自憐自艾, 別在主人面前瞎晃悠。”

“你說什麽呢……”

景翊握緊拳頭, 邁步沖了過來。

沈顧禮出手, 将人給攔了下來, 出聲道:“易老板是我的客人。”

景翊眼眶發紅, 轉眸盯着沈顧禮。

他低聲道:“他罵我是小狗。”

還是被抛棄的可憐小狗。

他才不是。

沈顧禮冷淡地收回手, 轉頭對易南洲道:“易老板,請。”

他将易南洲邀請進包廂, 看了跟上來的景翊一眼, 轉手将人關在了外面。

包廂內,早就已經有人備好了酒。

易南洲輕車熟路地端起那杯酒, 笑問道:“顧先生, 我喝了這杯酒, 不會又被你敲暈,然後輸得連褲子都不剩了吧?”

“當然不會。”沈顧禮道,“你應該見過魏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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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澤上次回來的時候,聽說了Z7星信合科技和天神生物之間的争鬥,思考良久,向沈顧禮要了那些資料回去研究。

然後, 沒過多久,他就去了一趟Z7星。

時間點, 正好是景翊離開又回來的時候。

易南洲道:“見過,算得上來說,他還救過我一命。”

天神生物自絕無情,在追查之後,易南洲的對家将矛頭一起對準了他,到後來,就連易南洲的上級領導都舍棄了他這枚棋子,視他如敝履一般,随意丢掉。

在那之後,易南洲被明裏暗裏的人追殺,差點兒半死,是那些人落井下石,趁人之危。

良禽擇木而栖。

既然是他們自己先無情無義,那就別怪他不再客氣了。

“那個叫艾倫的小酒保,竟然也是你的人?”易南洲想起這件事情來,出聲道,“他手中的槍是你給他的。”

上個月,沈顧禮在離開Z7星之前,将自己身上的槍給了艾倫。

易南洲評價道:“這個小家夥看起來不怎麽會用槍,手生得很。”

沈顧禮道:“現在不是有你在了嗎?”

“顧先生,現在擁有幾乎快一個星球的完整掌控權,竟然還看得上隔壁星球一家小小的公司勢力,想要插手其中。”

“Z7星上,一共只有兩家大企業,天神生物,和信合科技。”沈顧禮垂眸,開口道,“易老板竟然會覺得天神生物只是一家小公司嗎?”

沈顧禮繼續道:“況且,我做得并不多,更多的,都是魏澤在做。”

易南洲道:“顧先生這句話可就謙虛了,你當初帶走的那些資料若是洩露出去,可是給會給天神生物致命的一擊。”

“而且在這背後,竟然還有軍區的插手痕跡。”易南洲幾乎是在明示了,“顧先生,你怎麽看?”

“天神生物生産的基因藥劑最終會流入軍方基地的時候,他們就該知道,這件事肯定會引來軍方的人,前往Z7星一查到底。”

遠星際邊陲域雖然不受法律的約束,但是在中央星系,私自生産基因藥劑,是為犯罪行為。

在軍中,私自服用基因藥劑,也是被嚴令禁止的。在中央星系,基因藥劑屬于違禁品。

軍方不會允許在幾大軍區內部出現不受控制的情況。

易南洲出聲問道:“顧先生跟軍方有關系?”

“現在沒有了,以後也不會有。”

易南洲聞言,暗自松了口氣。

像他們這種在遠星際生存的人,是最不喜歡跟軍方那群人打交道的了。他們規矩多不說,還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

沈顧禮看出易南洲的顧忌,出聲道:“既然在遠星際,就要遵守遠星際的規矩。”

“魏澤給我發消息,說讓你在Z6星好好修身養性,Z7星那裏,暫時有他在。”

沈顧禮握着酒杯,示意道:“合作愉快。”

易南洲以酒回禮:“合作愉快。”

沈顧禮送人出去的時候,易南洲像是想起了什麽,笑着問道:“顧先生,我之前的提議,不知道你覺得怎麽樣?”

“我不會像你那條不懂事的小狗一樣糾纏不休的。”易南洲攤手道,“我很大度,不會像他那麽小氣還愛吃醋。”

沈顧禮看了眼易南洲,道:“他就是軍方的人。”

易南洲聞言,臉上神情頓時像踩中了狗屎一樣,頓時道:“那顧先生這個小情人兒養得可……真刺激啊。”

随後,易南洲攤開手,開口道:“請把我安排得離他遠一點兒。”

沈顧禮出聲道:“Z6星上,易老板随意選擇住處。”

他伸手打開包廂房門,景翊就站在對面,神情變換良久,最終變得沉默不語。

易南洲看了眼景翊,對沈顧禮道:“顧先生,那我就先走了。”

“下次見。”易南洲面對景翊周身散發出來的頂級信息素,挑釁似地說,“顧先生,丢掉的小狗就不要再撿回來的,換新的、乖的、聽話的。”

景翊冷聲道:“易南洲,你不要挑撥離間。”

他回去就把那群看不住人的廢物給教訓一頓。

易南洲仗着自己現在有人撐腰,挑釁地笑了笑,很快邁步離開。

沈顧禮目送易南洲離開之後,才安靜地收回了目光。

景翊走上來,低垂着眉眼,開口道:“對不起。”

沈顧禮聞言,語氣平淡地問道:“為什麽道歉?”

景翊道:“我無理取鬧,所以我道歉。”

沈顧禮看着景翊,開口道:“你沒必要道歉。”

“你應該見過陳明了吧。”景翊低聲解釋道,“擅作主張,讓他來跟你接觸。”

“還有……還有就是今天晚上,我說的是今天晚上不跟你調酒了,不是說的以後,不是說的明天也不調了。”

景翊強調着限定詞。

沈顧禮道:“景翊,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了,你不用這麽做,你的行為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我不會再喜歡上其他人。”

景翊追問道:“那你會喜歡誰?”

“你會喜歡誰,把那個人的名字告訴我。”景翊憋着一口氣,将話一次性說完,“我去把人找來,一定要讓這個人把你勸回中央星系,直到徹底解決你的精神力問題為止!”

景翊問道:“好不好?沈顧禮。”

他想起陳明跟他說過的猜測,心裏像刺啦一聲被紮着疼了起來。

陳明說:“我覺得沈先生可能有一定的厭世傾向。”

“不過,在這樣的環境下,我也無法做出更多的判斷,只是需要更進一步的接觸才行。”

“也有可能是我判斷失誤。”

沈顧禮沒有出聲,目光落在遠處。

“就算我們沒有任何關系,以後也不會有任何關系,但這跟我現在關心你有沖突嗎?”

景翊道:“等解決了你的精神力問題,你想喜歡誰,就去喜歡誰,想要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就算你今天想跟這個人在一起,明天想跟別的人在一起,都随便你。”

沈顧禮轉身回了包廂,擡手将門關上。

景翊卻強行掰住包廂門,僵立在那裏,盯着沈顧禮。

兩人僵持良久。

沈顧禮松開了手,沒再管景翊。

他坐在沙發上,将剛才沒喝完的酒一口飲盡。在喝下一杯酒的時候,他手中的酒杯被大步走過來的景翊一把握住。

景翊低聲道:“沈顧禮。”

包廂內偶爾變幻閃爍的燈光照落在他臉上,沈顧禮微微擡眸,撞進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之中。

顏色漂亮,落了燈光,像流金灑落波光粼粼的湖面。

沈顧禮手中力道微松,心緒慢慢平靜下來,任由景翊奪走了他手中的空酒杯。

他的目光落在了別處,出聲道:“你明天把陳明叫過來吧。”

“早上九點,在我的辦公室。”

……

“昨天,是因為環境的影響,我對沈先生的初步診斷出了錯。”陳明道,“沈先生看起來并沒有任何心理問題在困擾着他。”

“他的失眠應該是有外部因素在幹擾。”

“當然,這份診斷并不能排除是沈先生的僞裝。”

第二天,中午十二點。

景翊在聽完了陳明的診斷結果之後,心存疑慮地走進沈顧禮的辦公室。

陳明是景翊從中央星系請來的心理疏導師,一般情況不會出錯。

沈顧禮正站在窗臺邊上,取了一旁的水,來澆那束被放在花瓶中的小白花。

他聽見景翊的腳步聲,沒回頭,只是出聲問道:“結果如何?”

景翊直接了當地問:“你是不是在騙我?”

沈顧禮道:“你覺得是,就是。你覺得不是,那就不是。”

景翊的目光落在了沈顧禮面前的那束小白花上。

精心打理過的小白花,在曦光下被風微微吹動着花瓣,大片大片的鎏金光影籠罩在站在窗臺前的那個人身上,就好像連頭發絲兒都在發光。

景翊突然想起四年前的一張照片。

那是在監察部對沈顧禮在黑市中調查經歷的報告中,附帶的一張照片。

照片裏的少年,漂亮青澀,是還在黑市中的沈顧禮,也是還沒有來到景家的沈顧禮。

後來,在沈顧禮離開中央星系後,無數次的回想之下,他突然可悲地發現自己的通訊器裏,竟然連沈顧禮的一張照片都沒有。

于是,他将那張存放在檔案之中的照片拿了出來。

那張照片不知道是誰拍的,卻被保存得很好,上面塑了光膜,以至于這麽年以來,都沒有褪色,也沒有半點損毀。

景翊回憶起那張照片上的少年面容,突然間發現在那時候沈顧禮是還沒有紋那顆淚痣的。

他早該發現這一點的。

他在四年前就已經看過那一張照片,卻根本沒有發現照片上的少年與沈顧禮當時相貌的區別。

那顆淚痣真的太特別了。

“沈顧禮。”景翊出聲道,“你十八歲的時候,還沒有紋上那顆淚痣,後來就有了,你是什麽時候紋的那顆淚痣?”

他嘗試着去真正了解這個人。

沈顧禮聞言,安靜地澆完花,才出聲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景翊道:“我想知道時間。”

“拿到星海軍事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

當年,在景叔找到他之後,并沒有立刻帶他進入景家,而是在要求他考上星海軍事大學之後,得到錄取通知書,才将他帶到景家來的。

星海軍事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是他正式進入景家的允許憑證。

景翊思索着,然後試探性地問道:“所以,這是一種獎勵?”

慶祝自己考上海星海軍事大學,所以去紋了一顆淚痣,來作為獎勵?

獎勵什麽?

沈顧禮聽見景翊的話,思緒恍然。

他曾無數次地站在鏡子面前,試圖去回想,去想念,自我折磨地去觸碰鏡子前那顆根本不存在的淚痣。

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的想法,他要殺了星野家的繼承人。

到最後,進入景家之前,他發現自己唯一能夠時時懷戀的,只能是這樣一顆淚痣。

在星海軍事大學錄取通知書送到他手上的時候,他便去紋了這顆淚痣。

一模一樣的位置,相差無幾的顏色。

這樣的話,他只要在有鏡子的地方,就能看見那顆淚痣。

“算是吧。”

沈顧禮淡聲道:“也可以說是……紀念。”

沈顧禮将手中的澆水壺放下,指尖微微攏在花束之上,調整了花枝擺放的位置,然後才看向景翊,目光平靜,道:“你要是不信,可以讓陳明繼續來給我做心理疏導。”

景翊站在那裏,神情不明,不知道在思考着什麽。良久之後,他道:“我付了他半年的出診工作費用。”

沈顧禮道:“随意,我把錢轉給你。”

景翊低頭,在通訊器上,眼疾手快地删了沈顧禮的好友。

沈顧禮:“……”

他指尖微頓,擡眸看了眼景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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