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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優開車回家,剛進到樓下的時候,吓了一跳——草叢那兒蹲了個人,正吞雲吐霧着。

猩紅的火點一閃一滅,那人見着他,煙頭往地上一按,熄了火星問:“做什麽去了,這麽晚才回來?”

一出聲,紀優就認出來是誰了。

紀遠,和他同一個村子出來的老鄉,算年紀比紀優還小上一歲,當初他家裏人看紀優在g城混得還算不錯,就起了點兒心思,把兒子也給送了過來,說是有個認識的同鄉也好互相照應。

紀遠不安分,沒在技校讀幾年書就出來工作了,現在在一家酒店裏當保安,這些年裏要說互相照顧倒算不上,互相幫襯……的确是時常有的。

紀優看了看表,這時候已經淩晨一點了,紀遠等自己等到這時候還沒回家,必然是兜裏沒什麽錢了。

“有點兒事。”紀優道:“你等了很久?”

“也就兩小時。”紀遠笑着說:“九點半的時候來了一趟,看你樓裏沒亮燈,就去撸了把串。”

“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那怎麽行。”紀遠擺擺手:“萬一你正在教課呢,我聽說現在有些公司要求特變态,工作時間手機鈴聲都不準響一聲,不然得挨罵扣錢呢。”

聽他等了自己這麽久,紀優的臉色緩和了些,他說:“沒有的事,下次有急事,你可以給我發消息。”

二人就這麽在樓道口站着,紀優被過堂風吹的有些發抖,問:“找我有什麽事,你要回去了?”

“嗯吶。”兩人認識這麽久,紀遠早就不用特地在他面前委婉來委婉去了,直接道:“我和酒店請了五天假,我媽病了,我要回去看看。”

紀優嗯了一聲,掏出皮夾,從裏頭翻了點兒現金給他:“這兒有三千,幫我給阿姨買點兒補品吧,也那麽長時間沒見着她了。”

“替我媽先說聲謝。”紀遠也不多客氣,接過那錢。

紀優合上皮夾,又輕聲道:“我現金不多,待會兒微信給你轉八千,還是和以前一樣,麻煩你替我看看,家裏有什麽缺的短的,幫忙置辦點兒……謝謝。”

“哎呦,咱們說什麽謝啊,該我謝你才是。”紀遠揚了揚手裏的那疊鈔票,語氣滿滿的羨慕:“真不愧是佳音琴行最貴的鋼琴老師,我要是什麽時候出手能像你一樣闊綽就好咯。”

紀優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場面一時之間安靜下來,穿堂風呼呼地刮着,紀遠掂着錢,縮着膀子往上看了一眼,問:“不請我上去坐坐?”

紀優垂下眼眸,抿着嘴又抽出兩張一百給他:“太晚了,你打車回去吧。”

他素來不喜歡讓別人踏進他的私人領域,能進這扇門的人,目前為止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

紀遠本就只是說說,見他又資助了車費,喜滋滋地一咧嘴:“好了,我這就回去了,咱們下次再聯系,拜拜。”

他一路哼着小曲離開,紀優就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逐漸走遠。

紀優上了樓,開門開燈,屋裏一片冷寂,他将鑰匙放在桌上,摸出手機看了一眼,對方還沒有通過他的好友申請。

大概還沒回去?

他搖搖頭,索性先不管這事,進浴室洗了個澡,窗簾一拉,整個人陷進柔軟的大床中。

這一覺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十點半,紀優睡眠質量不好,買的都是那種特質的遮光簾,房間裏昏暗一片,一時之間判斷不出來時間。

他看了眼床頭的鬧鐘,揉了揉眼,等意識清醒了些才慢悠悠地拉開了簾子。

這個點吃不吃早餐都有些尴尬,紀優迷迷糊糊地在床邊坐了會兒,忽然想起什麽,拿起手機一看,對方已通過你的好友申請。

五點左右的通知,他這是一夜沒睡?

紀優心道對方此刻應該還在補眠,就沒發消息過去,反而是興致勃勃地點開了對方的朋友圈。

一條內容也沒有。

紀優本以為昨晚上去搭話只是一時沖動的成分居多,可能睡上一覺冷靜冷靜就好了,沒想到一覺醒來人精神了,腦子裏那股熱卻還是沒退掉。

相反的,他對于宣淼這個人更加感興趣了。

但對方既然五六點才拿回自己的手機,這時候多半還在睡夢中,紀優沒去打擾他,下床沖了個澡,點了外賣又練了會兒琴。

手機響了兩聲,他瞥了一眼,是方易甜給他找了個翻譯的活兒。

紀優向來回他的速度最快,了解兩字打過去之後,便打開了電腦忙活起來。

紀優的生活水平較之其他的同齡人算得上十分優異,這與他自身的努力當然脫不開關系。

他出生在j城鳥不拉屎的一個小農村,連交通都不便,但所幸讀書十分用功,高中畢業,紀優以他們市區排名第一的成績考入了g城最有名的名牌大學。但g城競争激烈,人口衆多,光他一個從偏遠山村來的沒見過世面窮小子,單憑努力二字是得不出這麽大的回報的。

這時就要提到對紀優人生影響最大的貴人之一——方易甜了。

方易甜的人生只能用順風順水來形容,方爸方媽是g城的房地産龍頭老大,方易甜含着金湯匙出生,從小就沒吃過什麽苦頭。

這一點從他的名字就能聽出來,方爸方媽當初與大多數一心求子的父母背道而馳,發了瘋似的想生個女兒,連名字都提前想好了。也難怪,他家像是上輩子受了詛咒一般,各個叔伯嬸娘一溜煙兒生的都是男孩,雖然興旺,但終究是少了個嘴甜的小棉襖。一直到方易甜出生那天,他爸媽還抱着生女兒的期望,孩子落地一看,又是個帶把兒的,方媽媽差點兒暈過去。

方家人自知生女無望,只好收了心思,名字照用,一心寵愛都給了這個小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家族裏的期望過大造成了反噬,方易甜從小就不愛和那些打打鬧鬧的男孩子一塊兒,他最喜歡的,就是抱着他那個擁有幾百件裙子的芭比娃娃,坐在電視機前玩家家酒。

也多虧他從小就與衆不同,在他爸媽的潛意識深處打了針預防針,方易甜留學回來後,第一時間就和他爸媽出了櫃,他爸媽竟然也沒覺得多意外。

而公司的事情有方家的大哥二哥操心,方易甜這個小兒子就理所當然地另外開辟了一條新方向——開鋼琴館。

那時候方爸方媽給他撥款開了兩家,由方易甜自己去尋找師生源,方易甜正理不出個頭緒,就在一家高檔餐廳吃飯的時候無意發現了正在那兒兼職的紀優。

他先是被琴聲吸引,後來看紀優樣貌也不錯,得知他還在上大學,便給了他聯系方式,讓他畢業後可以考慮來自己的琴行上班。

深入交流後,二人竟然意外地投緣,于是一拍即合,紀優畢業後便去了佳音,成為佳音琴行的老招牌,而方易甜對他也是照顧有加,除去琴行的事物,還帶着他玩起了股票,有适合的輕松兼職也會時不時地丢給他。

紀優忙活了一陣,總算把文件翻譯好,郵箱傳給方易甜後,沒多久對方就回了句好,順便約他晚上出來吃飯。

左右也沒事做,紀優便答應了。

他看了眼時間,剛指向四點,這個時候,宣淼應該已經醒了吧?

他拿起手機,在輸入框裏打了段話,想了想,删掉,又重新打上另外一句,發送。

-這周周末有空嗎,我知道g城有一家新開的西餐廳很不錯,要不要一塊去試試?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不需要再遮遮掩掩了,邀約一出,對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意思。

那頭沉默了兩分鐘,才發回來一句:我不吃西餐。

紀優的眉頭皺了起來,正要回複,對方又發來一句:換別的,我請你。

果然還是有戲的。

紀優挑了挑眉,拿出他一貫用在那些小零身上的耐性和溫柔問:都好,你喜歡什麽?

對方回:你吃辣嗎?

紀優一怔,他對于辣的東西接受能力一般,不過既然對方喜歡,他自然是可以為之讓步的,再說看對方昨晚那副冷淡的模樣,第一次吃飯應該是發生不了什麽的,那吃不吃辣椒也就沒什麽所謂了。

紀優深思熟慮地問對方的菊花狀況考慮了一番,回了句我都行。

他正要點開大衆點評找店,對方又直截了當地發來一句:周末晚上七點,我去接你,地址。

這個待發展對象好像比他之前交往過的任何一個都要霸道直接,紀優不知怎的心裏一晃,總感覺事情好像有點兒超出他的掌控範圍了。然而他多年來接觸的大多都是溫順好說話的小零們,早就被他們的軟語溫言蒙蔽了雙眼,只當是自己多想。

晚上的時候,紀優按時趕到了和方易甜約定的地點。

服務員領着人走過去,方易甜坐在靠窗的位置扮演着憂郁小王子的角色,他今天穿着身收腰的純白小西裝,頭發也精心打點過,整個人看上去優雅又騷包。

紀優知曉這人雖然和自己一樣有點兒小自戀,但絕不會閑到在只有他們二人的場合也這樣悉心打扮的。

他看着桌上擺着的紅燭,腦筋一轉,給自己拉開座位:“你還約了人?”

方易甜則是皺着眉望向他,紀優出門時随便套了件淡藍色的牛仔外套,看着是挺年輕,但少了那麽點兒勾人勁兒。

“你怎麽這麽邋遢就出來了?”

紀優心道冤枉:“我不知道今天有局啊,你又沒和我說。”

“我沒說嗎?”方易甜愣了愣,打開自己微信快速地瞅了一眼,然後又一臉鎮定地放了回去:“忘了。”

紀優無奈地笑了笑,方易甜往前傾了點兒,鬼鬼祟祟地說:“是我大意了,不過沒關系,親愛的,你這樣一穿也挺顯年輕的,像個大學生一樣,水嫩水嫩的,保管迷死他們。”

紀優說:“你約了幾個啊?”

“就兩個。”方易甜兩根食指靠着一點:“你一個我一個,放心,有我小甜甜把關,絕對是極品。”

紀優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他昨晚才剛看上個合眼緣的,怎麽今天就遇上這祖宗熱心給自己組局了呢?

“甜甜,你聽我說,”紀優咳了咳:“我……昨晚剛有了個新目标,還沒追到手呢,今天這局,我恐怕得婉拒掉了。”

他在這一點上倒是看得很清,你情我願419可以,好聚好散談戀愛也可以,但腳踏兩條船這樣的事情,他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方易甜瞪眼道:“不早說!我可是在人前把你一頓誇,差點兒就說得人家非你不嫁了!你現在想跑?”

“我的錯,”紀優笑着讨饒道:“可以兩個都歸你,擇其善者……”

“虧你還是g大畢業的,這話是用在這處的嗎?”方易甜都給他氣笑了:“再說,就算我想,工具也不匹配啊。你可別忘了,你自認為是個1,我給你介紹的,當然和我一樣是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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