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危機
顏凝甫一見到太後,便覺氣氛不妙。
整個壽康宮處處都點了香,除了太後身前侍奉的,旁的地方都顯少見到宮人,越發的顯得沉重而壓抑。
桑姑姑領着他們拜谒了太後,道:“娘娘,太子殿下到了。”
自佛像前跪着一個老婦人,她極虔誠的撚着手中的佛珠,嘴裏念念有詞,雲霧缭繞之中,顏凝看不清她的容貌,只依稀覺得,這世上若當真有菩薩,也該和她差不多了。
“皇祖母。”謝景修輕聲喚着,見她禮佛完畢,便走到她身邊,俯身将她扶了起來。
太後只“唔”了一聲,言語裏聽不出多麽歡喜。
她睜開眼睛,扶着謝景修的手臂站起身來,擡眼掃過顏凝和林韻的臉,道:“這兩位姑娘是打哪兒來的?”
桑姑姑走上前來,低眉道:“左邊那位是樞密使林大人家的大姑娘,右邊那位是……是觀文殿大學士顏大人家的二姑娘。”
“唔。”太後仔細打量了顏凝一眼,道:“不就是顏家那個丫頭,沒什麽不能說的。”
“是。”桑姑姑道。
“你和你祖母生得不像。”太後看了顏凝一眼,聲音悠遠得像是從另一個世界發出來的。
顏凝道了聲“是”,又道:“旁人也說臣女長得更像母親些。”
太後沒說話,只掠過她身邊,道:“你祖母不及你生得美,性子也不及你……這樣大膽。”
“太後說的是。”顏凝低眉道。
謝景修看了顏凝一眼,雖未說什麽,可眼裏卻滿是溫潤的笑意。
顏凝微微颔首,便随着他們一道向外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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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屏風,外間放着一展八仙桌。
謝景修扶着太後坐下來,自己則在她身旁坐下來,見太後垂眸不語,便道:“都坐下來罷。”
顏凝和林韻道了聲“是”,便在下首坐了下來。
“傳膳罷。”太後淡淡道。
“是。”桑姑姑應着,只朝着門外使了個眼色,很快便有宮人走了進來,她們手中捧着食盒,一看便知是小廚房新燒出來的菜品,樣數雖不多,卻個頂個的考究。
太後看着她們把菜布好,方道:“哀家年紀大了,吃不了許多,只得委屈你們陪着哀家多少用些罷了。”
謝景修笑笑,道:“這宮裏誰不知道,皇祖母這裏的飯菜是最好的,尤其是這素齋,更是一絕。今日我們可有福了。”
太後臉上略微浮現出一抹笑意,道:“偏你嘴甜。”
她說着,便率先動了筷子,衆人也紛紛拿起筷子來,小心翼翼的吃着。
“你今日見到霍家的姑娘了?”太後淡淡道。
“是。”謝景修回道。
顏凝不動聲色的放慢了手中的動作,她倒沒想到太後會這樣直白的說話。
“你們是表親,多走動也是應該的。”太後頓了頓,道:“你母後的意思哀家明白,不過最終拿定主意的人還是你,明白嗎?”
謝景修應道:“孫兒明白。”
“哀家瞧着你卻不甚明白。”太後語氣陡然一凜,道:“霍家是你母後的娘家,她自然覺得霍家百樣都好,可你不是姓霍的,你是姓謝的!這天上可不能有兩個太陽。”
謝景修眼底諱莫如深,道:“皇祖母多慮了。”
“是麽?究竟是哀家多慮了,還是你們娘倆為了争儲位連祖宗都忘了?”
太後逼視着他,重重的拍着桌面,氣勢駭人。
顏凝趕忙停了筷子,跪下身來,将頭低低的埋了下去。
林韻本是愣在原地,見狀,也趕忙跟着顏凝跪了下來。她不住的顫抖着,連上下牙齒也止不住的打顫。
所幸太後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施舍給她,而是死死的盯着謝景修。
謝景修迎上她的目光,沒有絲毫怯場的意思,眼裏依稀含着笑意,道:“皇祖母大概是忘了,孫兒本就是太子,這儲位本就是孫兒的,孫兒用不着争。”
太後幽幽盯着他,半晌,突然說道:“是啊,哀家倒忘了,如今你已是太子了。不過也只是太子而已。”
謝景修的眼底氤氲着顏凝看不懂的情緒,他分明是笑着,可那笑裏又像是藏了什麽別的東西,深得看不到底,道:“皇祖母說的是。只是孫兒忝居太子之位,不比尋常王侯,做事也就該更謹慎些。”
太後沒說話,只微微蹙了蹙眉。
桑姑姑走上前來,一邊将酒壺拿上來放在桌上,笑着道:“這佳釀是去歲外邦進貢來的,太後一直舍不得喝,如今倒囑咐奴婢拿出來了。太子殿下,可見太後還是最疼您。”
她說着,看向林韻和顏凝,道:“兩位姑娘跪着做什麽?快起來罷。不過是祖孫倆的玩笑話,算什麽呢?”
“是啊是啊……桑姑姑說的是。”林韻附和着,腳下卻軟得厲害,爬也爬不起來。
顏凝擡頭看了謝景修一眼,他面色沉靜從容,他分明心中不甘,卻不得不裝出一張笑臉來,顏凝想着,只覺胸口一窒,不知為何,心中竟隐隐作痛起來。
她和林韻依言站起身來,在原來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桑姑姑見狀,将酒盞依次放在衆人面前,又細細斟了酒,方道:“殿下嘗嘗,這酒可能勉強入口?”
謝景修按兵不動,只冷眼看着那酒壺,眼底有些晦暗不明。
太後掃了謝景修一眼,将自己面前那方酒盞端起來,輕啜了一口,贊許道:“不甜不澀,還真是難得。”
桑姑姑笑笑,道:“當真如太後所說,倒不枉太後如此珍視它了。”
她說着,走上前來,端起那酒盞,道:“殿下尊貴,還是讓奴婢侍候殿下罷。”
謝景修看了她一眼,道:“不敢勞煩姑姑。”
“殿下,請罷。”桑姑姑道。
謝景修凝神望着那酒盞,半晌,唇角浮起一抹不屑的笑意,道:“好。”
顏凝和林韻見狀,也都端起酒盞來,淺嘗了一口。
果然是上好的酒,入口回甘,只是喝不了幾口,便略略有些上頭。
謝景修喝完,太後便又命桑姑姑給他斟滿了酒,道:“你既還看得上這酒,便多喝些。”
謝景修道了聲“是”。
酒過三巡,只聽“啪”的一聲,謝景修一手撐在桌子上,強自直起身子,道:“皇祖母,孫兒有些薄醉,不能陪祖母用膳了,先行告退了。”
太後見他額頭上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面色發白,也不覺有些動容,她嘆了口氣,道:“你臉色不大好,現在出宮去,讓哀家怎麽放心呢?還是先讓人扶你到偏殿歇歇罷,等緩過酒勁來再出宮去不遲。”
“也好。”謝景修道。
顏凝觑着謝景修的臉色,越發的不安起來。他雖神色如常,可臉色蒼白,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看得出是在勉力支撐。
他的樣子,怎麽看也不像是醉了酒,反倒像是生了病……
難道,上一世他生病就是因為喝了酒?
她不敢再想,只緊緊的攥住了衣袖,整個人的心都是懸着的。
“臣女扶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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