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遇刺

顏凝哂笑一聲, 道:“我不知道我與旁人有沒有關系,我只知道,我與你,此生都不會再有交集。”

“顏凝, 我知道你我之間有些誤會……”

“不是誤會。”顏凝斬釘截鐵的說着, 逼視着他, 道:“還有, 以後不許再派人盯着我!”

她說完,便揚長而去,再不給謝以安說話的機會。

“知書, 告訴門口的小厮, 以後不許放他進來!”

“是!”知書高聲應着。

謝以安站在原地,眸光死死的盯着顏凝的背影, 直到她們的背影消失不見, 他才略略回過神來。

他揉了揉眉心, 似是有些疲憊。

身邊的侍從不解道:“世子何等人物,這京中心悅世子的女子多得是,何必要來吃顏二姑娘的閉門羹?”

這話說完, 他便覺得有些逾越,趕忙跪下請罪, 道:“屬下失言, 還請世子恕罪!”

謝以安難得的沒有動怒, 只擡頭看着顏凝離開的方向,道:“既是我欠了她,還給她便是。”

他說着, 微微的垂了眸, 不知在想些什麽。

顏凝翻身上了馬, 道:“你們回去吧,我辦完了事就回來!”

知書和知畫點點頭,便見她輕揚馬鞭,已策馬跑了出去。

顏凝順着道路一直朝着城外走去,她若猜的沒錯,這個時候,謝景修應該已在城郊安撫流民了。

一路上,雖還有一些流民,可數量已少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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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凝心中稍定,料想是謝景修這安撫流民的活計做的不錯。

很快,她便到了城郊。

此時的城郊已與數日前的景況全然不同,這裏的空地上搭建了許多茅草屋,雖不算奢華,卻也可以勉強容身了。在短時間內就能建起這麽多屋子,謝景修定是費了諸多心力的。

她想着,不覺放慢了腳步,只緩緩朝着前面走去。

不遠處的施粥棚正排着長隊,謝景修站在一旁,親手将粥舀給那些流民,來打粥的人無不感恩戴德,他們臉上挂着憨厚而赤誠的笑容,好像與平日所見的老百姓沒有什麽不同。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顏凝幾乎忘了,在數日之前,他們還如殺紅了眼的野獸一般,要把他們拖入地獄裏去。

阿靖見顏凝來了,忙低聲在謝景修耳邊說了幾句。

謝景修急急擡起頭來,望着她淺淺一笑,道:“阿凝,你怎麽來了?”

顏凝笑着走過來,道:“我閑來無事,便來看看有沒有能幫忙的。”

謝景修點點頭,上下打量着她,見她身上的傷果然都好得差不多了,才放下心來,道:“如今流民已安頓的七七八八了,你瞧瞧,可有要改進的地方?”

顏凝打量着周圍,認真道:“井然有序、安恬靜谧,沒什麽不好的。”

正說着,便見一個着綠色朝服的官員走了過來。

他朝着謝景修和顏凝行了禮,顏凝這才看出來,此人竟是姚遇安。

“姚大人,你如何在這裏?”

顏凝不覺詫異,她記得,他所封的官職是國子四門博士,此時該在國子監整理文書才是。

姚遇安笑笑,道:“如今臣已在戶部任職了。”

“戶部?”

謝景修道:“正是。姚大人深谙錢谷之政,此次的糧食調度、錢財撥款便是姚大人主管的。”

顏凝眼眸一亮,她記得上一世姚遇安專司陰陽之術,将朝廷攪和得腥風血雨,想不到,這一世他為謝景修所用,卻能實實在在的為天下和百姓做些好事,這倒是意外之喜了。

姚遇安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道:“殿下為人坦蕩,一心為民,臣能為殿下排憂解難,是臣的造化。”

謝景修亦道:“孤身邊有姚大人如此高才,才是孤的福分。”

顏凝看向謝景修,道:“姚大人此來大約是有要緊事,我便先告辭了。”

謝景修道:“不必,沒什麽你不能聽的。”

他說着,便看向姚遇安,道:“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姚遇安道了聲“是”,方侃侃道:“這些日子臣發現施粥時不止有流民會來,連附近的百姓都會來讨上這麽一碗。旁的時候也就罷了,如今赈災的糧食大多要緊着災區,咱們這裏實在沒有多餘的糧食,這樣一來,只怕挨不了多少日子就……”

謝景修抿唇道:“這粥不過是最尋常的稻米所熬,京郊的百姓富庶,怎看得上這種食物?”

顏凝思忖道:“許是因為這些日子京中糧價飛漲的緣故。京郊百姓大多務農,自家有土地,本是不愁衣食的。可如今糧價一漲,他們便只想把糧食多多的賣到城裏去,如此一來,自家倒舍不得吃了。”

姚遇安點點頭,道:“顏姑娘說的是,正是這個道理。”

謝景修道:“這些百姓和流民可能分辨得出來?若是能辨得清楚,此事倒不難解決。”

姚遇安道:“原是分得出來的,可是日子久了,這些百姓都學聰明了,讨粥時都翻出自家的破衣爛衫來穿着,倒與這些流民別無二致了。”

顏凝道:“我倒有個法子。”

姚遇安眼睛一亮,道:“願聞其詳。”

顏凝笑笑,走到施粥棚旁邊,用碗在地上舀了一層細沙,便當着衆人的面倒進了鍋裏。

有人當場便驚呼起來,道:“姑娘這是做什麽?沒這樣作踐人的!”

“是啊,這粥沒法吃了!”

謝景修見現場混亂起來,趕忙走到顏凝身邊,下意識的将她護在身後,沉聲道:“她的意思便是孤的意思,誰若有意見,以後不來吃這碗粥便是!”

顏凝聲音沉穩,道:“這粥的确粗粝,不堪入口。”

她說着,看向方才急得跳腳的幾個人,道:“幾位家中優渥,對于這樣的粥,自然是食不下咽。可對于真正的流民來說,比這更難吃的樹皮、觀音土都吃過,這點子細沙,他們根本不會放在眼裏。”

她看着他們,道:“幾位說說看,我說得對不對啊?”

“你……”

幾人被顏凝當衆戳穿,臉上一時有些挂不住,争辯道:“我們也是大宋的子民,憑什麽這粥只能他們吃,不能我們吃?”

顏凝輕笑一聲,道:“幾位還知道自己是大宋子民?如今大宋遇上了百年不遇的水災,這些災民日日處于水深火熱之中,迫不得已才背井離鄉來到這裏。你們不盡地主之誼也就罷了,不與大宋共同進退也就罷了,還來沾這樣的便宜,你們于心何忍?”

幾人被顏凝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有人忍不住低聲道:“我們老百姓不容易,也就是想賺點錢……”

顏凝看着他,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要賺錢致富,沒人會攔着你。可你在這種時候拼了命的從這些災民身上榨錢,這不是發國難財又是什麽?如今陛下寬仁,這才沒有追究你們的罪過,否則,你們便是叛國之罪,死不足惜!”

話音未落,幾人便趕忙跪了下來,求饒道:“姑娘……殿下,小的……小的們知錯,還請殿下恕罪!”

謝景修眸子微暗,道:“孤念你們只是一時貪心,便免了你們的死罪,只罰你們每日來這裏幫災民們修繕房屋,你們可領罰?”

幾人忙道:“多謝殿下!小的們領罰,再沒有不服的!”

謝景修見他們認了,不覺看向顏凝,而她也剛好看着他。兩人相視一笑,雖未說話,卻已懂得了對方的意思。

“啪啪啪!”

只聽三聲鼓掌之聲,衆人齊齊看去,只見十數人走了過來,為首的是一男子。

他氣宇軒昂,雖着了一身常服,也不掩身上的王者之氣。

“父皇!”

謝景修率先跪了下去,衆人也趕忙跟着他跪了下來,道:“陛下萬福金安!”

陛下走上前來,扶了謝景修起身,又親自将顏凝扶了起來,笑着道:“顏姑娘的話說得有理有節,讓人佩服。朕萬萬沒想到,顏宗翰家竟有個女諸葛呢。”

顏凝笑着道:“臣女愧不敢當。臣女也只是誤打誤撞罷了。”

陛下道:“你若是不敢當,只怕朕身邊也沒幾個人當得了了。”

他說着,環顧着周圍,看向謝景修,道:“事情辦得不錯。這些日子朕想着去赈災的人選,思來想去,還是得你去辦,只是怕你這裏抽不開身。”

謝景修道:“此處已料理得差不多了。”

陛下點點頭,道:“朕知道,這麽短時間內你能弄成這樣,不容易啊!”

他說着,道:“陪朕四處走走?”

“是!”

謝景修應着,跟在陛下身後,與他一前一後的走了出去。

侍衛們跟在他們身後,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姚遇安見狀,走到顏凝身邊,笑着道:“姑娘妙計,輕輕松松便解了臣的燃眉之急,臣在此謝過了。”

顏凝淺淺一笑,道:“大人是大才,我不過是小聰明,不堪比較的。”

姚遇安笑着搖搖頭,正準備告辭,便聽得顏凝問道:“今日陛下微服私訪,可是早就定下的?”

姚遇安道:“非也,此事殿下與臣事先都不知道。臣只聽說陛下有此想法,可日子卻還未商議好。”

他心下一頓,瞬間明白了什麽,突然道:“姑娘可是覺得有哪裏不妥?”

顏凝道:“我也只是猜測,還請大人多派些人手……”

“有刺客!”

遠處突然有人喊道,随即便響起刀劍之聲。

顏凝心下一急,匆匆朝着聲音的來處跑去。

顏凝趕到時,地上已躺滿了刺客的屍體,他們都穿着流民的衣裳,幾乎看不出他們的身份。

謝景修劍上全是血,他将劍扔給阿靖,道:“去查查這些人的身份。”

“是!”阿靖幹脆的應了,一邊細細擦着那劍上的血漬,一邊低頭去檢查那些刺客的身份。

謝景修扶了陛下起身,道:“父皇,沒事吧?”

陛下看着那些刺客的屍體,依舊有些心有餘悸,道:“若非你方才替朕擋下那一劍,只怕……”

謝景修沉聲道:“父皇有上天庇佑,不會有事的。”

顏凝這才發現謝景修的肩膀上隐隐滲着血,只是他穿了玄衣,因此不大看得出來。

顏凝微蹙了眉,她沒有上前,只等着謝景修送走了陛下,方才走到他近前。

“殿下,你的傷……”

謝景修這才有空注意自己的傷口,他微微活動了一下肩膀,道:“這傷口不深,不礙事。”

顏凝點點頭,見阿靖和姚遇安走了過來,便沒再開口。

阿靖道:“殿下,這些刺客的穿着打扮都與流民一樣,只是身材健壯,一看便是習武之人,只怕,此次的事是有人故意為之。”

姚遇安看着滿地的屍體,道:“這些刺客訓練有素,一見抵擋不住,便馬上服毒自盡,讓人捉不到把柄。在京城之中,有這個本事的,恐怕只有那位了。”

謝景修眼眸微暗,抿唇道:“當真是好算計。”

姚遇安沉吟道:“是啊,他們僞裝成流民,無論此次行刺是否成功,都可把禍水引到殿下身上去。”

顏凝突然想到,也許上一世陛下為流民所傷,也并非意外。

刺客僞裝成流民,既可以說是謝景修辦事不利,讓流民起了殺心,也可說此事根本是謝景修刻意安排,給他定個謀反的罪責,可謂一石二鳥……

顏凝道:“還好陛下今日是臨時為之,否則,殿下倒真洗不清嫌疑了。”

謝景修冷笑一聲,道:“他送了如此大禮,孤若不還他幾分顏色,倒是孤不知禮數了。”

他看着京城的方向,道:“阿靖,回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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