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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爽的心裏真是一百個不是滋味。左腿上打着石膏，倆手還是給捆着，癱在床上都快一個星期了……

他覺着他龘媽說得對，自己興許真的命裏犯水，眼看着離革命勝利就差那最後一步了，卻偏生叫“水”管給攪黃了。

關于他想逃的事兒黎榮軒倒是不跟他計較，反正腿都斷了，還能上哪兒去？

只是可憐包爽再也沒有一秒鐘的私龘密時間了，連去洗手間也有專人跟着。

時間一長，把包爽的鬥志給消磨得厲害。

黎榮軒骨子裏是個自視甚高的人，即便事兒弄成現在這樣了，他也說不出什麽“不要離開我”、“求你別分手”之類低聲下氣的話。

他只是以不變應萬變，照樣每天好吃好喝地對待包爽，希望包爽有一天能自己想清楚了。

包爽其實不是個有骨氣的人，可那段日子裏偏倔得很，明明胡子拉碴的一臉狼狽樣，卻動不動就搞絕龘食，人都瘦了好幾圈 ，還哼哼着不愛搭理黎榮軒。

而且不開口還好，一開口盡是些“放我出去”、“你有病”之類的話刺龘激他。

每當這個時候，黎榮軒總是臉色煞白的沉默着，只拿漆黑的眼睛靜靜地望着他。

和他平時的眼神不一樣，裏頭少了些淡漠，帶了點祈求的味道，似乎還伴有那麽一絲矛盾，就像是窮途末路的賭徒要當掉自己最後一件家當，那種努力說服自己拱手，卻又難以割舍的複雜心态……

某個陽光明媚的下午，Richard醫生正給他的病人進行第一百零一次心理輔導。

“來，我這兒有份單子，你填好了，記着，想好了再寫。”

對面那人眨巴眨巴眼睛，拿着紙，念：“心理問題調查表？”

“嗯，拿着筆，趕緊填。”

那人“哦”了一聲，乖乖地寫了一會兒，突然擡頭咦了一聲，說：“我沒有心理問題，為什麽要寫這個？”

Richard可以對天發誓，他向來對病人的态度都很nice，可惟獨對眼前這人克制不住要火大。

又正巧瞥見他填的內容，感到一股無名之火蹭的上來，指着性別這一欄的“女”訓他：

“你還敢說你沒病？跟你講過多少回了？想清楚了再寫，你自己瞅瞅怎麽這寫的都是什麽玩意兒？”

對面那人擡起腦袋，露出一張粉龘白色的娃娃臉，眼睛大，雙眼皮又寬又深，柔軟的栗色頭發帶點自然卷，淡粉色的嘴唇微微撅着，一套白色的小洋裝，又甜美又娴靜，乍一看還真當是個美少女。

“美少女”叫他這一吼，受了驚吓，身子不自然地挪了一下，小聲說：“誰說我沒想清楚了……”

Richard撫額，“你是男的，記清楚了，你身份證上和醫院的鑒定都可以證明你生理上是100%的男性，懂麽？”

“美少女”見他真不高興了，趕緊把自己寫的“女”字塗掉，改成了一個“男”字。

擡頭委屈道：“老公，我改好了。”

Richard小聲兇他：“以後不要叫我‘老公’！”

“美少女”聽他這麽一說，立馬振振有詞的反駁道：

“你就是我‘老公’……你、你睡過我那麽多次，都是射在裏面的，我覺着我都快懷龘孕了，你怎麽可以不認賬？而且你還——”

說這話的時候，隔壁桌的同事一下睜着大眼全看過來。

Richard趕緊捂着他的嘴，輕聲罵道：“怎麽嘴巴比棉褲腰還松，什麽都往外說，沒羞沒臊的……趕緊寫！”

随即打哈哈，說：“哎喲，說笑的他，這人有臆症。”

說完回過頭，Richard覺得無力，他從醫多年見識過各種奇葩病人，大多都hold住了，唯獨眼前這個叫他屢屢破功，病治了一年多，沒一丁點兒好轉。

治不好也罷了，誰知治着治着還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他盯着“美少女”的認認真真填表，這時突然來了個電話，是黎榮軒打來的。

Richard這才想起來過會兒還得去他家給他定期進行心理輔導，誰知黎榮軒卻說今天下午自己臨時有事，叫他不用來了。

電話挂了，Richard冥冥之中覺着有點古怪，加上黎榮軒停藥多時，他實在有點擔心，思來想去，還是說了句“下午要出診，先走了。”便穿上外套決定去看看他。

“美少女”見他要走，擺出個叫“老公”的口型，被Richard一瞪眼堵了回去。

只好輕聲叫他小名：“大基基，你今晚還來我這兒麽？”

Richard受不了他那小眼神，無可奈何的應了聲“嗯。”

“美少女”滿足地一笑，埋下頭繼續跟問卷搏鬥去了。

話說Richard趕到黎榮軒家的時候，果不其然他在家。

作為黎榮軒少數幾個比較信得過的人，Richard想直截了當地問他幹嘛不要心理輔導了？

轉念一想，那人八成又會答說自己沒病，還是循序漸進的問才好。

當黎榮軒請他進來，他坐了片刻，發現沒見着包爽，就随口一問：“包先生呢？”

黎榮軒停頓一下，不自覺地往右下看，說：“他出去了。”

Richard知道這是他撒謊時候的習慣性表情……

此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個拖着空餐盤從卧室出的傭人，她正鎖了門将鑰匙收進兜裏，Richard心中的懷疑加重了。

于是提高了嗓門，說：“包爽又出去鬼混了？”

二樓的包爽原本正在床上發呆，冷不丁聽見有人叫自己，聲音熟悉的很，再一聽是黎榮軒的心理醫師。

不覺大喜，立馬拖着條斷腿往門那邊挪。

一邊挪一邊吼：“喂！是Richard麽？我是包爽，我被關在裏頭了！”

Richard一怔，剛想問黎榮軒怎麽回事兒，卻遭到了逐客令。

“黎少，我不知道你們倆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是你把人這麽關起來不好。”

黎榮軒态度冷硬，不搭理他，只叫他立刻走人。

樓上包爽還在奮力拿身子撞門，發出砰砰的巨響。

“黎少，醒醒吧你！把他關着根本沒用！能叫他回心轉意麽？只會叫他怕你、疏遠你。”

說着也不顧黎榮軒的冷臉，直接沖上去搶那送飯女傭的鑰匙。

那女人力氣比不過他，一下鑰匙就給搶走了，Richard速度開了門進去，發現包爽側躺在地上，一條腿打着石膏，倆手給綁着，剛才為了奮力撞門把斷腿給驚動了，此刻疼得龇牙咧嘴的。

包爽一見Richard也顧不上自己的腿疼，求他趕緊把自己弄出去。

Richard扶起他，剛走了沒兩步，見着黎榮軒直接堵在房門口，那瘋狂的表情把Richard都吓了一跳。

“黎少，我今天必須把這個人帶走，你別恨我，我這麽做也是為了你好。”

黎榮軒哪裏聽得進這些，只是顫抖着拿手指着包爽，問他：

“我待你不好嗎？為什麽還是要走……”

包爽苦笑，“你待我真是好，好的我腿都斷了。”

“那是你自己不當心跌下去的。”

包爽見他沒半點歉意，再也忍不住了，嘶吼道：

“你他龘媽不逼我，我至于去爬水管麽？！我腿能斷麽？！黎榮軒，算我求你了，你放過我吧，我要欠了你什麽，一次車禍一次斷腿也夠還你了……你現在要肯放過我，我謝謝你龘全龘家！我現在就給你磕頭行麽？”

一邊說，一邊真作勢要下跪。

黎榮軒抿着唇，不停打轉的眼淚終于淌下來，他和包爽對視了良久，終于像是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一般背過身去，說：

“包爽，你好，你好得很……”

包爽能真切感受到他的痛苦，而實際上，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

只是自己和有精神問題的黎榮軒不一樣，他是清醒的，現在只有分開才是對彼此最好的處理方式……

最後，包爽深深看了一眼黎榮軒消瘦的背影，在Richard的攙扶下離開了同龘居兩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