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醉夢忘憂之地頗為隐蔽。
三人往山道上行了一會兒, 伏六孤帶着他們轉來轉去,幾乎走得人也發昏了,才終于在花木山石之後找到個入口, 兩處山壁夾持,縫隙狹窄,只容一人通行, 只好伏六孤領頭,秋濯雪殿後。
遠遠看去,三人似走入一只巨大的眼瞳。
入內頗是幽邃, 石裂一罅, 縱然現在日照當空, 山中仍是晦暗難明,三人緩緩走了十餘步, 只覺得肌骨生涼,卻未聽到半點風聲,前方的道路沒入茫茫黑暗之中, 不見盡頭,一時間竟不知自己是否身處無間。
伏六孤走得習慣, 沒什麽感慨, 倒是落在最後的秋濯雪不住打量,暗生好奇。
奇人居此奇地, 真不知道前來求醫的人走過這樣一條路, 心中會是什麽樣的感受。
越迷津比起兩人更為警惕, 此處地方狹窄, 難以施展身手, 不由得全身戒備起來,他平日習劍, 近身功夫相較遜色一些,倘若有人借地勢出手,只怕五成的本事也難發揮出來。
又走了兩步,越迷津忽然覺得衣袖被人拉扯,他轉頭看去,果然是落在最後的秋濯雪。
這地方奇寂無比,叫人下意識不願出聲,怕打破寂靜,惹來什麽幽暗之中的東西,越迷津也只是口唇微動,似氣音一般:“怎麽?”
幽暗之中,只隐約窺見秋濯雪臉上笑意,另一只手正往上一指。
越迷津下意識擡頭望去,只見兩旁山壁高聳如屏,他們三人如屏底絲線,微不足道,頂處勉強窺得蒼天一隙,暈出白虹彌漫,又仿佛人間仙境。
白虹光暈,山上也是常見,落在此處卻生出別樣不同來,越迷津看了兩眼,又低下頭來,見秋濯雪似無所覺地搭着自己的袖子,将臉仰起,甚是贊賞這般天地造化。
越迷津看了秋濯雪半晌,才見他低下頭來,眸子裏緩緩映出自己,也是含笑輕語:“好不好看?”
天地裏仿佛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越迷津想了想。
這并不像是尋常的朋友,朋友不應當只看到彼此,朋友是有很多的,就像親人一樣,人同樣會有許多親人,從降世起就有雙親,有兄弟姐妹等等。
可越迷津只有一個親人,也只有一個朋友。
老道士已經死了,而秋濯雪有許多朋友,他對每個人都很好,倘若現在是他走在中間,也許同樣會去牽伏六孤的袖子,分享自己所看到的美景。
最終越迷津點了點頭,看見秋濯雪笑得愈發愉快起來。
不知出于什麽原因,越迷津并沒有幫他牽伏六孤的袖子。
就好像這段路上,的确只有他們兩個人。
伏六孤神情複雜地用餘光往後瞟了一眼,只覺得眼睛刺痛,又默默加快了腳步。
他眼下實在很難确定,三個人裏,到底誰才是真正喜歡男人的那一個。
路并不長,沒多久,三人就走出了這幽詭的一線天,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大片平地,卻少見樹木,只見綠草萋萋,漫山遍野都開滿了雪白色的花朵,花海之中許多彩蝶翩然起舞,中心處搭着五六間高腳竹屋,不過皆由竹廊連接在一起。
竹屋底下則是花圃藥地,栽種着一些藥材,有些秋濯雪認得出來,有些則認不清了。
不知怎麽,走入這花海之中,秋濯雪愉快輕松之餘,忽覺生出一絲懶意來。
他心境向來平和沉穩,少起波瀾,縱然有天大的事都能展露笑顏,可這種感覺又有不同,心頭上沉甸甸的擔子悄然放下,只沉溺在這美景之中,忘去一切煩憂苦惱。
秋濯雪能清晰感覺到身體裏飄飄然之感,四肢不知何時松了勁兒,倒并非是全然失力,而似微醺之時,筋酥骨軟,不及平日收放自如。
身旁的越迷津腳步雖不見凝滞,但表情也有些異樣。
“阿衡。”秋濯雪見伏六孤沒心沒肺往前走,不由得出聲喚人,嗓音卻似灌了蜜一般,又柔又綿,充斥懶倦慵意,“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伏六孤頭也不回:“我知道你要問什麽,等到了醫廬裏我給你們熬兩碗藥,喝了就沒事了。”
兩碗藥?越迷津皺了皺眉:“你何以不受影響?”
伏六孤笑了一聲:“我并非是不受影響,是已經受不了影響了。你們初來乍到當然不習慣。不過我在這兒治病時,就靠這香氣撐過藜蘆的酷刑,聞久了之後就沒感覺了。”
說完這話,竹屋也已在眼前,伏六孤将撥浪鼓往懷裏一塞,奔上臺階去拍門,大聲喊道:“藜蘆?赤砂?雪蠶?”
竹屋內無人回應,只有窗口悄無聲息地探出兩個娃娃的臉兒。
秋濯雪站在竹階之下,正對上窗上兩張稚嫩面孔,不由得悚然一驚。
這兩個孩子生得非常相似,臉蛋兒依偎在一起,男娃兒眉眼鋒利些,左臉上帶着一條紅疤,女娃兒臉蛋圓潤,右臉兒上帶着紅疤。
這兩條疤痕一直從眼邊處往下,直至下颌,此刻兩人依偎,仿佛一道血腥的傷口,将他們重新黏合。
秋濯雪幾乎能夠想象,在這條疤痕出現之前,這對雙胞兄妹是如何的密不可分,甚至親密到分開後,他們也依然形如一體……
兄妹二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窗邊,不出聲,不回應,不動作,像是兩個小小的幽魂。
半楓荷說的那些話,似乎又悄然在腦海裏出現,讓秋濯雪止不住地心裏發毛。
他當然不是害怕這兩個孩子,只是感到詭異。
伏六孤站在門前,并沒有看見兄妹倆,于是轉過身來對秋濯雪道:“怎麽一個也沒留下看家?該不會是出事了吧?!”
看他的神情,頗為憂心忡忡。
還不等秋濯雪回答,伏六孤又皺起眉來,大喊道:“不好!該不會是聖教先下手為強,把他們抓走了吧?!”
秋濯雪嘆了一口氣,招手示意他下來。
伏六孤很是奇怪,邊走邊問:“幹什麽——”
他的話倏然止在了嘴邊,秋濯雪好心地退了兩步,将位置騰了出來,自己則在背後默默觀察。
伏六孤站在秋濯雪原先的位置,看着他們倆,表情一下子放松下來,撫了撫胸口,倒沒什麽怒火,只是無奈道:“你們兩個小鬼頭既然在家,幹嘛不開門?”
雪蠶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在他臉上,若非是沒有表情,幾乎稱得上可憐可愛,先開口說話:“藜蘆不讓不認識的人進來。”
伏六孤嗤笑一聲:“難道我是第一次帶外人進來嗎?”
赤砂緊接着開了口:“以前你會先經過藜蘆同意。”
伏六孤走上去,擰了擰他們倆的鼻子:“事出突然,我不是教過你們嗎?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現在就是非常之時。”
兩童緊緊閉着嘴,既不同意,也不反對。
伏六孤大概是習慣他們倆這個模樣了,并沒多麽在意,而是摁住額頭,走來走去兩步,又問道:“那藜蘆去哪兒了?”
雪蠶搖搖頭:“不知道。”
伏六孤又去看赤砂。
赤砂也搖頭:“不知道。”
秋濯雪在旁觀察,這兩個娃娃見到伏六孤後,似乎就多了幾分鮮活的人氣,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倒也有趣。
知道聖教要對藜蘆下手後,伏六孤心急如焚,偏偏在這時候藜蘆不知蹤影,不過好在雪蠶與赤砂好端端待在竹屋裏頭,總算叫他稍微放心一些。
畢竟遇到藜蘆,實在很難說到底是誰有事。
藜蘆不在家中,雪蠶跟赤砂不肯開門,伏六孤也不好勉強他們,對着秋濯雪嘆氣道:“走吧,在這花海裏呆久了對身體不好,看來我們來得不是時候。”
有本事的人,大多有些怪癖,秋濯雪無意與人為敵,也不想擅闖民宅,就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越迷津,柔聲道:“叫越兄跟着白走一趟了。”
越迷津淡淡道:“也不算白走。”
伏六孤才沒空管他們倆在說什麽,将兩個撥浪鼓與一油紙的糖糕從窗戶遞進去:“你們的喜好一天一變,撥浪鼓上想要什麽圖案,我實在拿不準,讓藜蘆給你們畫好了。伏大叔要走了,你們記得乖乖的。”
雪蠶拿着撥浪鼓,瞪大了眼睛看他,難以置信。
赤砂看上去也有些震驚。
往日伏六孤從未破壞過規矩,二童只當提醒伏六孤之後,他會趕走外人,一切照舊。
沒想到伏六孤也要一同離開,一時間慌張起來。
兩張小臉忽然從窗邊消失了,把伏六孤吓了一跳,他略有些不知所措地拿着糖糕,緊接着就聽見竹屋內撥浪鼓響起,伴随着“吱嘎”一聲,屋門大開。
“進來吧。”
“進來吧。”
二童的聲音重疊在一起,男童清脆,女童甜軟,他們倆藏身門後,探頭迎客入內,兩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落在伏六孤身上。
秋濯雪還從沒這麽不讨人喜歡過,不由得啞然失笑:“阿衡,我真是沒想到你的面子竟然有這麽大。”
雪蠶疑惑地歪了歪頭,立刻看向秋濯雪:“阿衡?”
赤砂奇怪地皺起眉頭,歪頭凝向伏六孤:“阿衡?”
“阿衡是你們倆叫的?”伏六孤重重咳嗽了兩聲,将糖糕往兩人手裏一塞,将兩個小娃娃抱起來往裏走,不快道,“叫伏大叔!”
兩個孩子“哦”了一聲,乖乖賴在伏六孤的懷中,将糖糕往嘴裏塞去。
伏大叔……?
秋濯雪自後頭看着這番‘父慈子孝’的模樣,才發覺腦海裏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似乎已變得沉穩許多,忍不住調侃:“阿衡,我與你相識這麽多年,一直很難想象你成親生子後的模樣,沒想到今日居然能大飽眼福,實在令人唏噓感慨啊。”
伏六孤在屋內道:“呸!”
玩笑到此,秋濯雪不由得看了越迷津一眼,只見他還與當年一般模樣。
沒有任何變化,仿佛永遠不會變成任何人的丈夫,也不會變成任何人的父親。
永遠不會……
秋濯雪收回了目光。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