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少年(二十八)

少年(二十八)

鞭炮聲噼裏啪啦,将軍府張燈結彩,紅紗輕輕裹着整座府邸,處處都洋溢着一種喜悅與開心的味道。

柳夢煙靜靜坐在自己的屋子裏,耳畔萦繞着府裏熱鬧的聲響,眼波平靜。恍惚似乎是能聽到賓客們賀喜的聲音,她仿佛看着一頂華美的喜轎從正門進入,身姿窈窕的女子一襲紅衣,蓋着通紅的蓋頭,小心翼翼在喜娘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走向喜堂。

司儀高喊着,一對新人互拜成禮。

最終,當府裏的賓客們走的差不多時,男子帶着一臉喜悅推開喜房挂着大大喜字的房門,朝床上安坐的新娘慢慢走去。掀開她的蓋頭,凝視着燈下美麗的容顏,男子歡顏以對,最終放下床幔,摟着自己的新娘子颠/鸾/倒/鳳去了。

屋子裏的紅燭會燃上一整夜,男子體魄健碩,哪怕女子哭泣着求饒,他依舊不會放過,一定要将人完完整整從頭吃到尾。

“呵呵。”她低笑兩聲,腦海中不期然回憶起當初拜堂成親的種種。如今,時光荏苒不複返,她的容顏并未改變,但在喜床上的女子卻已經換了樣貌。但是她卻要這麽孤零零,被人嘲笑着,待在這偏遠的院落裏,苦澀的回憶着當初的種種,像一名怨婦一樣。

不過呀,她不會怕的。因為阿瑜已經答應過她的,他的心中只有她一人啊!娶妻也不過是權宜之計而已,至于這王玥還是趙玥,她完全不用放在心上的。是啊,她才是他心愛的女子啊!

平靜的眼睛突然爆發出一陣耀眼的光彩,一雙深棕的眼眸在幽暗的房間中美的驚人,隐約間恍惚還帶着一種飛蛾撲火般的毀滅中的癫狂……

沒人注意到這房間中的女子慢慢推開房門走了出去,也沒人惦記着她是否有吃過晚飯,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着,為了這場難得的婚禮打算着。

夜色裏,女子穿着一襲大紅色的衣裙,一頭齊腰的長發綁着一根長長的,豔紅色的綢帶。夜風有些寒冷,吹動着女子紅色的紗裙,帶着一種瑟瑟的寒意。女子卻全然不在意一樣,甚至連嘴角都是帶着笑的。

來往的下人們并沒有注意到她,大抵是因為太過于忙碌了吧!

看着有人手上拎着一盞燈籠,珍珠色的燈籠黏着一張精巧的喜字,紅彤彤的,很有喜氣。

女子的腳步忽然頓了頓,她歪了歪頭,看着那喜字,神情怔仲。

有下人識得她的模樣,恭敬上前行了個禮,也還道了一聲:“夫人。”雖然她已經不再是将軍的正妻,但這将軍府可不比別的地方,對于失勢的主子也是要打心眼兒裏尊敬着的。不然,将軍的鐵血手段,可是會要人命的。

女子呆呆的沒有反應,這名下人也不好起身,正不知如何是好,女子忽然開口了。“這個,給我吧!”她手指的正是他手上拎着的一盞燈籠,語氣清清淡淡,簡直同這清爽的夜風一樣,撩動着薄薄的衣衫,轉了個彎兒,就再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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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她終于開口,下人如蒙大赦,忙将手上的燈籠恭敬的遞到她面前。柳夢煙的全部心思都在手上的燈籠,至于這名下人後來又說了什麽,他是什麽時候走的,她絲毫都沒有注意到。

這盞燈籠乃是下人使用的,并沒有她以往見到的那些精致,手柄處略有粗澀感,握在手裏也不是太舒服。但看得出來,這是一盞嶄新的燈籠,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手感。

柳夢煙看着燈籠,靜靜了一會兒,旋即擡步,朝着她想要的方向。

輕車熟路走過一座座拱門,雖然将軍府大的很,但她對這裏可是十分熟悉。以前為了徹底了解這裏,她曾經花費過許多時間在這上面。

小院中一片通明,四處吊着一盞盞紅彤彤的燈籠,夜色裏,十分迷人。

但柳夢煙卻無心欣賞,她的眼睛尋覓着,這院子裏果然沒有人,若不是屋子裏有人聲傳來,這裏的燈火簡直像是夢境一樣。

即使這裏亮的很,她依舊執着的提着這盞燈籠。

正對面的屋子無論是門扉還是窗戶上都貼着紅紅的喜字,柳夢煙站在門口,伸手去推。房門并沒有上鎖,是以輕輕一推,就推開了。

她的動作很輕,門開時幾乎沒有發出任何一點兒聲音。

她擡步,跨過門檻,手上依舊執着的拎着這盞燈籠。

裏屋有着一張寬大的繡屏,是一副紅梅圖。朦朦胧胧的燭火透過繡屏,有人影交纏着,宛如兩條白蛇,纏綿。

“嗯……啊……慢……慢一點兒……”女子甜膩的聲音帶着沙啞,一聲一聲,讓人臉色發紅。

柳夢煙聽着這聲音,腳步忽然一頓,她的手指緊握着。紅色的繡鞋繞過屏風,她就站在那裏,注視着那張寬大的床榻。

床榻劇烈的搖晃着,男女肆意發散着熱情。她站在那裏,看到男人額上流下的汗珠,熱熱的,沿着他的胸膛蜿蜒而下。男人身下的女子生着一副溫婉的樣貌,身材嬌小,卻凹凸有致。豐滿的胸房在男子猛烈的攻勢下,蕩漾的,讓人眼花缭亂。

男人粗喘着,動作加快,終于在一聲低吼後,釋放了自己。他癱軟在女子的身上,喘息着,眼神灼熱。身下的女子嬌怯瞅了他一眼,恨不得将自己埋進枕頭裏去似的模樣。女子這幅模樣顯然是取悅了男人,因為他的呼吸明顯加重,一雙大手也放肆的襲上了女子胸前的雪白。

“阿瑜……”女子低低的喚着他的名,像一只受傷的夜莺,連歌聲都是痛苦的。

男人的動作一僵,随即不可置信的轉頭,待看到繡屏旁站着的女子時,他的神情中滿是不敢相信。“你怎麽會在這裏?!外面值夜的下人呢!”他下意識的質問,并沒有意識到對他的話女子是多麽的受傷。

腳步踉踉跄跄,柳夢煙擡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一雙美眸泛着淚光。“你竟然質問我?”

慕容瑜表情微滞,仿佛是奸情被撞破一般,讓他無法回避的羞恥感油然而生。尤其是面對着他床上的新婚妻子,這種感覺更加強烈了。伸手拉過被子,将身下的女子裹得嚴嚴實實的,慕容瑜拎起旁邊的外褲,胡亂的套了上去,擡腳走下床去。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我不是說過嗎?今晚我不會去你那裏。”他盯着柳夢煙,那眼神就好像她是多麽不知好歹一樣。

柳夢煙的表情痛苦,她不解為什麽一切會變成這個樣子,所有的一切俨然已經脫軌了!她不是阿瑜最寵愛的人嗎?她不應該是這裏的女主嗎?為什麽她此刻會在這裏,像質問丈夫出軌的可憐女人一樣。下唇咬了咬,她盯着床上的女子,眼神凄楚。“我……只是來看看。阿瑜……”欲言又止,最後無力看了他一眼,柳夢煙痛苦的沖了出去。

這一眼讓慕容瑜渾身充滿罪惡感,總覺得自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惡棍一樣。陡然渾身充滿無力感,慕容瑜凝視着因為女子奪門而出發出巨響的木門,它嘎吱嘎吱的發出呻吟,似在譴責自己一樣。慕容瑜握了握拳頭,腳步擡起,似乎要沖出去。

“将軍。”女子的語調中透着不解,還帶着淡淡的驚慌。

慕容瑜聞言停下腳步,卻并沒有回頭。他試圖組織着語言,該如何怎麽辦,卻說點兒什麽。怎樣才能不讓這名善良的女子因為新婚夜丈夫将她一個人抛下而難過。可是,剛才看着煙兒的表情,他真的放心不下啊!

“将軍,外面夜寒露重,小心着涼。”話音未落,一件微涼的衣衫已經落在了他的肩頭。旋即,女子走到他面前,小心的為他系着衣帶。“夢煙夫人年幼,又是自寒門長大,有些不足之處還望将軍體諒。畢竟,那也是因為她太愛您了……”

慕容瑜聽着她說話,女子的身材嬌小,堪堪夠着自己的胸膛。此刻,她低着頭,一截白嫩的後頸就展現在自己的面前。大約是起的太極了,她來不及穿好衣袍,只裹了件外衫,此間稍稍一注意便能看到她胸前跌宕的峰巒。幾朵紅梅開在雪峰,一朵一朵,都是他的傑作。

而這女子卻小心服侍着自己,甚至勸告着自己去追尋另一個女人,該說她大度呢,還是說她的善良。應該是善良吧,畢竟她可是連一只螞蟻都不忍心去踩死的性格呢!

慕容瑜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忽然伸手抓住自己胸前的小手,滿臉的溫柔:“玥兒,不用了。為夫今夜哪裏也不去,就在這裏陪你了。今夜,可是咱們的新婚之夜啊!”

王玥愣了愣,錯愕的表情落在慕容瑜眼中,可愛極了。清淺在她鼻尖落下一吻,慕容瑜展臂将她嬌小的身子摟在懷中,一個用力,就将人抱了起來,走到那張寬大的喜床去。

“玥兒,這夜可還長的很呢……”

床幔落下,啧啧的親吻聲代替了燭火燃燒中爆裂聲。

柳夢煙奪門而出,手上拎着一張燈籠也在她慌不擇路的情況下不知道丢到哪裏去了。好在今夜是慕容瑜大婚,将軍府裏處處都有燈火,不然這黑燈瞎火的可真是要迷路了。

跑了有一陣,肺部疼得厲害,柳夢煙喘息着,停了下來。她回首望了望,尋了尋,絲毫看不到那抹熟悉的影子,失望和心痛齊齊席上她的心頭,讓她的眼眶不由熱了起來,幾滴滾燙的淚水控制不住流了下來。

他竟然沒有追過來。

在她這麽傷心的情況下,他竟然沒有追過來。

思及此,柳夢煙再也無法忍受,一下子跪倒在冰冷的土地上,失聲痛哭。

這一夜是喧鬧的一夜,人們仿佛忘記了這府裏曾經有一位受寵的夫人,甚至連慕容瑜都仿佛忘記了一樣。

天色将明,啓明星遙遙挂在天際。

霧氣朦胧的清晨,忽然一片火光沖天而起。仿佛一條憤怒的火龍,頃刻間便化作一團烈焰,将小小的院落玩弄在掌心裏。

花草燃燒着發出一種古怪的香味,木頭噼裏啪啦作響,滾滾濃煙籠罩了四周,迷蒙了人們的雙眼。

守夜的婆子們發現火光,忙大聲叫嚷着:“着火了!着火了!快來人啊!”

于是,整座府邸都沸騰了。人們忙着提水去救火,更有的,害怕的縮在一旁,生怕被火星碰到自己的衣服。

慕容瑜正在好夢中,懷裏是香軟的嬌軀,連嘴角都帶着饕足的笑容。忽然,這震天的動靜将他由夢中驚醒,慕容瑜皺眉,坐了起來。

“唔?發生什麽事了?”女子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愛嬌似的打了個哈欠。

見此,慕容瑜眼波一柔,為她扯了扯被角。“乖,再睡一會兒,我去看看出什麽事了。”

“嗯。”女子應了聲,沒一會兒跌入夢中。

真是,慕容瑜笑着搖頭。原來恬靜的玥兒也會有這般孩子氣的一面啊,但是他一點兒都不讨厭。迅速下地換上衣袍,慕容瑜拉開房門,沖了出去。

就在他出去後不久,床上熟睡的人兒卻睜開雙眼,露出一雙滿是清明的黑眸。“發生何事了?”

“回姑娘的話,是府裏失火了。”随着這女聲的落下,屋子裏突然出現一名淺紫色衣裙的少女。看少女打扮的模樣,顯然是這府裏的丫鬟。

王玥撐起身子,又問:“可知具體情形?”

聽到她一問,少女忽然大笑了幾聲,十分開心的模樣。“姑娘,我估摸着咱們的任務就要完成了呢!”

“哦?”王玥挑了挑眉,一臉奇怪。“怎麽說?”

少女捂着小嘴,眼神裏盡是竊喜。“估計這柳夢煙太不得人心了,竟然引來殺手了呢!雖然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來路,但只要他們将柳夢煙殺掉了,不就沒咱們的事兒了嘛!”

“這倒也是。”王玥點了點頭,頗為贊同。“罷了,随外邊兒折騰去吧。我這演了一晚上的戲,可真累死了。還是明璃精明,早早就離開了。你下去吧,讓我睡一會兒。”

少女如同來時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屋子裏一片靜谧,只有女子清淺的酣睡聲。

慕容瑜的腳步夠快,他趕到時正是火勢最猛烈的時候,看着眼前熟悉的院落,他呆了呆,伸手揪住一名下人的衣領,就是一通嘶吼:“夫人呢!我的煙兒呢!”

“不,不,不知道。”

“該死!”慕容瑜恨恨咒罵了一句,忙向小院沖去。

府裏的管家正組織着救火,看到慕容瑜一臉急色,忙阻攔道:“将軍,請退後,此處火勢迅猛,免得傷了将軍的貴體。”

慕容瑜看着沖天的火焰,拳頭握緊了又松開,如此反複。“這裏面的人呢?”

管家搖了搖頭,一臉悲傷。“聽守夜的婆子說,這火來的太快,再加上有風,她們無法進去救人,也沒見到有人逃出來。”

轟!

慕容瑜腦海一片轟響,什麽都聽不到了,一雙眼眸執着的盯着火焰,久久。

管家自然知道這其中的門道,也知道這裏面住的是誰,但讓他覺得有些欣慰的是,起碼将軍并沒有不知輕重的沖進去救人。現在的火勢這麽猛烈,不要說救人了,就是這火要撲滅,也是難得很啊!

這場大火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才被完全撲滅。幸虧這裏只有這裏獨門獨院,與旁的小院并不接壤,不然可有的忙了。

大火無情,好好的一座精致跨院,竟然被燒得不成模樣,連院子的雛形也快看不到了。滿地的殘磚瓦礫,遍地焦土,燃成黑色的木頭還散發着黑煙,有的火苗還沒熄滅,執着的在風中扭動着。

屋子已經被燒得沒有形狀,倒塌下來,成為廢墟一片。不用去看,也知道這裏面絕對不會有人存活下來。慕容瑜邁步上前,手指伸出,但終究在快靠近廢墟的時候無力垂下。

“派人進去收拾吧。”他嘆了口氣,心中滿是悲傷,連一雙精明的眼也黯淡下來。但他此刻不能露出過于悲痛的情緒,他是慕容瑜,是骠騎将軍,怎麽能在這麽多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呢!

下人們的手腳很麻利,一會兒就從瓦礫中刨出一具燒得變形的屍體。但從屍體的外形上看,依稀是名女子。慕容瑜腳下不穩,跌跌撞撞。

燒焦的女屍只有一個簡單的輪廓,什麽都看不清,慕容瑜甚至無法将這具屍體同自己的枕邊人聯想起來。想到自己日夜纏綿的愛人會變成這種模樣,他就幾欲作嘔。

“将軍,您看……”這是不是夢煙夫人?管家的疑問被一雙大手止在喉嚨裏。

慕容瑜擺了擺手,十分無力的樣子。“好好将人安葬了吧。記得,葬禮要隆重點兒。”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竟然沒有再看那屍體一眼。

管家抿了抿嘴角,看着地下可怖的焦黑屍身,忽然不知為何嘆了口氣。這夢煙夫人在世的時候多麽受寵,将軍對她百般寵愛,結果這人死了,将軍竟然連多看一眼都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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