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舊事(十九)

舊事(十九)

冬日夜晚的天空宛如深沉的紫羅蘭,在貼近天邊的地方泛着陰沉的紫。冬雪的氣味如幽深古井中傳來的味道,空氣中飄蕩着煙塵以及木柴燃燒爆裂後發出的味道,隐隐的還有烤肉的香氣。

空地上,有來自不同地方,帶着不同理念的人群。他們分庭抗禮,彼此看似無關,卻又隐隐互相堤防着。

在貼近樹林,那塊遠離衆人的空地上,停着一輛華貴的馬車。四散開來的白衣仆從們迅速搭建好帳篷,着手準備着夜晚的吃食。

吳光看着那金光閃閃的馬車,不禁吞了吞口水,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及羨慕。但他很快便将這個情緒壓了下來,他不過只是一名小兵而已,哪裏敢動這種心思。那群人一看便非富即貴,指不定是京中的哪位貴胄呢!若真的惹上了,怕是連名都要沒有了。

他摸了摸鼻子,往火堆裏又添了一把柴火,聞着那邊傳來的若有似無的香氣,抽抽鼻子,再看看擺在自己面前灰黃色的幹糧,咬了咬牙,就着一壺冷水,便是晚飯了。他們行軍打仗的,一向都是如此,為了加快行程,也為了自身安全,只能吞咽着粗糙的幹糧,可京裏的那些大爺們指不定正吃香的喝辣的,說不定還正抱着幾個漂亮豐美的姑娘們調笑呢!

吳光又忍不住看向那輛馬車,自從來時,便沒有見到這輛車有過絲毫動靜。然而,就在他擡頭去看的那一刻,一雙手推開車門,撩起車簾,伸了出來。

那是怎樣的一雙手啊!吳光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沒有念過書,自然也不會像那些讀書人咬文嚼字的。但在看來,這世界上怕是沒有比這雙手更加好看的手了。修剪的整整齊齊的指甲,在月下泛着瑩白的色澤,十指如白玉雕琢一般,美好的讓人無法生出任何亵渎之心。

而僅僅是一雙手,卻讓人對這手的主人更加感興趣了。他目不轉睛的盯着那馬車,卻還小心翼翼的怕別人注意到自己。但是,他卻不知,這裏除了他自己,早已經有數十雙眼睛盯着那馬車,更是那馬車上的人。

齊青攏着件嶄新的大氅坐在火堆旁邊,身後是一輛樸素的馬車,她蜷着雙腿,下巴枕在膝蓋上,仿佛正盯着火堆在發呆一樣。這樣一個穿着豔麗衣衫的小姑娘,正是愛玩愛鬧的時候,但她卻猶如一灘死水一般,讓人看了便忍不住皺眉。

無人注意到,她的一雙眼眸正一眨不眨盯着那輛馬車看,從它出現在她的視線中那一刻開始。她認得那輛馬車,金光燦燦,怕是此生都無法忘記的。但她也永遠記得便是這輛馬車的主人,讓她從天堂一下子堕入地獄。她本該是恨他的,但她卻發現自己恨不起來。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不是嗎?自然是怨不得旁人。而且,正是因為他讓她知曉了,原來在這世界上竟然還有那樣可怕肮髒的事情。

蜷縮在一旁,她的眼睛裏有兩簇小小的火焰,面前的火堆仿佛在她眼中跳動一樣,也為她稍稍增添了幾分生氣。她盯着那馬車,在看到那雙纖白修長的雙手伸出來的那一刻,心跳加速,整個人緊繃到了極點。就再一眼,哪怕她現在的下場也有他一半的原因,但這是她第一次喜歡的人,請允許她将他的面容印刻在心裏,然後她才能更加堅韌的……

那雙于男子有些美麗的過分的雙手伸出來後,緊接着一名穿着黑袍的男子出現在了人們的視線中。他大約二十幾歲,面色如玉,一張刀削般淩厲的容顏卻帶着幾分微妙的柔和,一雙鳳眸直視前方,他的薄唇輕抿,緩緩走下了馬車。他的動作輕緩,舉止優雅,即使面對着衆人依然從容不迫。當然,也許他并沒有注意到在暗處有多少雙窺視他的視線。

蕭逸竹一下馬車來,佑群便注意到了,忙走了上去,低聲道:“主上,有何吩咐?”

衆人一見是名妩媚的女子,再看看這俊美如斯的男子,眼神中仿佛閃過一絲了然一般。

但事實上,發生的一切卻并不如他們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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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逸竹看到佑群後,便直截了當道:“晚膳可準備好了?我讓你準備的補湯可到時候了?”

“回主上的話,一切準備具已準備妥當。還有您吩咐過的香湯熱水,以及一些開胃的小點全都都一應俱全。”

聽到他的話,蕭逸竹滿意的點了點頭,贊道:“不愧是佑群。”帶着他出來,凡事都不需自己費心。若是左慕跟了來,怕只關心自己中午有沒有饅頭吃吧!為這個想法偷偷笑了,蕭逸竹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

佑群跟了他多年,哪裏看不出他那點兒情緒了。只是心中奇怪,莫非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有發生過什麽好事不成?但作為一名合格的下屬,哪怕同主上再親近,卻也知曉哪些該問,哪些不該問。

“主上,屬下一會兒便将晚膳送上來。”他趕忙道。

蕭逸竹想了想,說道:“也好,便先用飯吧。”

佑群目送他上了馬車後,趕忙命人将早已準備好的晚餐親自奉上,送到了馬車上。

夏侯飛霜看着蕭逸竹下車後不久,便有些窘迫的皺了皺眉,她覺得身/下有些難受,但這裏荒郊野外的,哪怕能擦擦身子,卻也是好的。

“發什麽呆?”已上傳,便見她低着頭,不知道想什麽,蕭逸竹不禁笑着問道。

夏侯飛霜近來同他已熟悉,但某些話尤其這等私密之事,還是不可多談的,只搖着頭說:“只是随便想想。”

知她心有隐瞞,蕭逸竹也并未在意。反正她沒有生出遠離之心,只要一直待在自己身邊就好。況且,今日發生那事,也确實讓他享受到了,雖并未實質的,但……想到這兒,他不由得臉色微紅。想不到他卻也是這等好色之徒,竟迷昏她,還……若她以後知曉了,怕是不知道要将自己如何呢!

晚膳很快便送上來了,夏侯飛霜肚子确實有些餓了,飲了一碗專門為她烹制的熱湯,又吃了些肉食以及點心,打個哈欠,竟是有些犯困。她明明睡了一整日,為何竟是如此渴睡呢?

夏侯飛霜不知,但蕭逸竹看到她打了個哈欠,卻是有些不舍的皺了皺眉,頗有幾分心疼的意味。這馬車上并未鏡臺,若她能看一眼,便知曉自己此刻略有憔悴,連眼底都有了青黑。蕭逸竹心中一嘆,這迷藥一事以後還是莫要再用了。無論是點穴還是迷藥,終歸于身體無益啊!

待用過晚飯後,佑群便命人送了銀盆熱水以及幹爽的布巾來。

蕭逸竹回頭看了眼昏昏欲睡的她,無奈的笑了笑,輕聲道:“飛霜,先莫要睡覺。待洗漱後,再睡。”

夏侯飛霜強撐着睜開眼,看着泛着熱氣的盆子,心裏也是有些惦念的。但她實在是累極了,莫非她真是在那冰洞中受損,以至于身子都虧掉了。

“你放在那兒,我自己來弄吧。”她說着,可卻是一臉困頓的模樣,連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

蕭逸竹哪裏想到不過是白日裏逗弄了她一遭,便讓她整個人憔悴正這般模樣,頓時後悔和心疼的情緒疊加在心裏。不禁開口道:“若是讓你來的話,你自己指不定都要困的栽進盆子裏去了。”這話說完後,他不禁有些後悔,現在她心結尚未解開,若以為自己有了旁的心思,該如何是好。

但夏侯飛霜卻好像并沒有聽出來似的,她眨了眨已經迷茫的雙眼,竟是甚為贊同的點了點頭。“倒也是呢!”她都困成這幅模樣,沒準兒還真會栽進盆子裏去。于是,想也未想,便道:“那你便在那邊看着我吧,省的我出事兒。”但她畢竟還是清醒着,于是又道:“你可不準偷看,記得背過身去。”

蕭逸竹聞言轉過身去,卻是悄悄松了口氣,但在這松了口氣之餘,竟然還有幾分惋惜。若真的能親自看到她寬衣解帶,想必又是一番美景呢!

這馬車雖寬闊,但夏侯飛霜卻也是無力施展的。她小心翼翼的解開衣袍,去除掉重重厚衣,才露出了一句溫熱嬌軟的女體來。大約是馬車裏的溫度略低,她打了個冷顫,雞皮疙瘩竟是全全起立,而她人則更是困到不行了。

拿過布巾,小心的避開地毯不要撒上水去,這才開始輕輕的擦拭着自己的身體來。

耳朵裏聽到窸窸窣窣寬衣解帶的聲音,令蕭逸竹耳背發紅,身下竟然隐隐有擡頭之勢。暗罵自己一聲急色,但卻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他卻差點兒将眼珠子瞪出去。女子小心翼翼執着一塊布巾輕輕擦着自己的身體,水珠滾動着順着柔滑的肌膚沒入到攤在地毯上的一堆素白衣袍中去,浸濕了一片。

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他的視線随着女子的動作漸漸往下,看着她輕輕覆上那在白日裏被自己悄悄疼愛過多次的愛嬌之地,整個人都熱得要燃燒了起來。雖然并未進去,但他依然記得那裏是如何的溫暖舒适,緊緊包裹着,讓他如等天堂一般。

就這麽胡思亂想了一陣,忽聽身後她輕聲喚着自己:“逸竹,我的衣衫放到哪裏去了?”

蕭逸竹偷偷摸了摸自己微紅的臉頰,慶幸自己是轉過身去了,整理了下情緒後,才道:“左邊櫃子的第二個抽屜裏。”

“哦。你稍等,我一會兒便換好了。”夏侯飛霜說道,便翻身去找尋衣衫,取出兩件整潔的亵衣換好了,她才松了口氣。和一個大男人待在一起,而且自己還未着寸縷,真有夠難熬的。索性自己并未打着瞌睡晃蕩到盆子裏去,但這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可将她的瞌睡蟲給趕跑了不少。

只是方才聽到他聲音略有沙啞,莫非是近日來着涼了不成。夏侯飛霜蹙了蹙眉,覺得應該提醒一聲,免得在這路上真的得了風寒可就不好了。

“逸竹,我換好了,你可以轉過來了。”

蕭逸竹聽聞回身,看着她穿着一襲白色裏衣,胸前一片平坦,不禁有些失望。看來她是早已習慣夜間入睡也不脫去那束縛了,這樣下去于身體真的是好?!身體裏不禁油然而生起一股怒氣,她就這麽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嗎?但是……他強自按捺下自己的情緒,他真的沒有理由阻攔她。若真的被她嫌惡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那他可真是得不償失了。

夏侯飛霜并未看出蕭逸竹臉色不對,只道:“這些日子天氣變化無常,你也好好注意身體才是。雖說你我有武功傍身,但這人吃五谷雜糧,哪裏有不生病的呢!”就像她,自打重新恢複這夏侯飛霜的身份後,這身子越發的同自己做對了。

她這是關心我嗎?心中閃過一絲甜蜜,但卻面上不顯,蕭逸竹只溫柔道:“我自會注意,你也要好好愛護自己才是。”

點着頭,夏侯飛霜應下了。

蕭逸竹就在布巾簡單的擦了把臉,便命人将銀盆水壺拿下去了。只是,他想到方才聞到的那縷香氣,沒由來的紅了臉。那布巾可是她用過的呢!

“好了,安置吧!”夏侯飛霜揉了揉眼睛,如此說道。

這馬車上委實寬大的很,哪怕三名大漢并排躺着,依然寬敞的很。況且,那小幾自能收納入車底,這便又多出了不少空間。馬車上備有被褥,馬車密不透風,還有幾個暖爐,可是熱乎的很。

夏侯飛霜不知蕭逸竹為何今日要求在馬車上休息,但躺下後發覺這裏果真比帳篷舒适多了,起碼少卻了外面那股陌生的味道讓她無法安眠。

這裏的空間有限,雖寬敞但也遠不如帳篷中寬裕,況且蕭逸竹有意無意貼在夏侯飛霜身邊,這空間是愈發的小了。

離着這麽近,蕭逸竹呼吸着她身上清雅的香氣,以及淡淡的水的味道,總覺得此刻氣氛安谧。身側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她怕是睡熟了吧。蕭逸竹猜測着,不禁想起她今夜僅着裏衣卻全然一副毫無覺察的模樣。莫非她并不覺得此舉欠妥,還是她潛意識中已将自己歸納為自己人,并未防備?

糾結了半天,蕭逸竹也不知不覺睡熟了。

夏侯飛霜睡夢中感到一個熱源,不由自主貼了過去,睡的更熟了。

這兩人怕是最早入睡的兩人了,除了他們這樹林之中,人們可都是醒着。

佑群今夜并不打算早早入睡,他早已在下屬們的水源中下了解藥,若真的有個萬一,也好提前防備。如同那日被人偷襲時,他也是因為有此習慣,才讓衆人免于遇難。

如此年輕美貌的‘女子’在樹林間穿梭,不由得就讓人多看了幾眼。況且這趕路的大多都是男子,有好些個已經數月沒親近過女人了,其中便有人蠢蠢欲動……

“啪!”

樹幹上被一柄泛着幽藍的匕首釘死一條碧綠小蛇,大約是這處的溫暖讓它以為是春日來臨了,這才頗不及時從睡夢中醒來,沒想到卻直接斃命了。

擲出匕首的紅衣‘女子’還未将手指收回,‘她’頗為遺憾道:“忘記這匕首上萃了毒了,看來這蛇肉可是吃不成了。”

衆人循着視線一看,頓時大驚失色。被匕首釘死的小蛇,竟然在頃刻間便化為白骨,被風吹着,化作了飛灰。這毒好生霸道!衆人心說,但也知曉這‘女子’委實是個不好惹的。

那些有了绮念之人也不敢妄動心思了,畢竟這美色固然不錯,但還是小命更加重要。有着一條命,日後什麽樣的女人遇到不到,何苦要去碰這個黑寡婦。

被冠上黑寡婦之名的佑群正觀察着自己的指甲有沒有被弄花掉,他方才不過故意示威而已,免得這些人真的打擾到主上的休息,那可就不好了。

也不想想,這天氣寒冷,固然火堆再冷,又哪裏有長蟲爬出來。唉~真是白白浪費他一條小寶貝,那味道可是頂好的呢!

坐在原地的齊青看着這一幕,不禁抱着手臂打了個冷顫,引得旁邊齊晏關心問道:“小妹,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與之同時的,還有一道刺目的寒光。

齊青忙搖着頭,強笑道:“不是,就是覺得有點兒冷,二哥無需擔心。”那個‘女人’真的好可怕!她給自己下了這古怪的藥,卻并不致命,若是意志堅定者卻也是能忍過去的。但方才那毒可是瞬間斃命,甚至連個完整的屍身都留不下來,簡直是可怕到了極致。

看着她似乎真的是一副冷到極點的模樣,齊宿淡淡的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将目光投向緊挨着他們不遠的一群士兵身上。這群人也不知何意,竟然便随随便便就留宿下來,也不怕遭遇歹人。還是他們太過于自信了,認為在這大夏境內,便是安全無憂的。

斂下眼中的冷光,齊宿嘴角露出一絲意為不明的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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