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舊事(三十)

舊事(三十)

冬日的夜晚很快就降臨了,大地籠罩在一片深沉的夜色中,遠處的天邊暗淡無關。

遙遠的天空上挂着一輪明月,清冷的月色流瀉/了一地,為潔白的雪地鍍上了一層銀白的冰冷。閃動着,如同錦緞一般美好的光。

與此同時,趁着這夜色,一輛馬車悄悄行駛在上山的小路上。不是碾着路上的積雪,發出細小的唏噓聲。

而落雪山莊中,一場酒宴方才停歇,大殿中隐約還能聽到歌舞的樂聲,但觀舞的人卻早已偷偷離去。不多時,天空中竟飄起了雪花,一片片擦着月光落下,美麗極了。

一襲桃粉色衣裙的女子微笑着指了指落雪閣的屋頂,溫柔道:“暮郎,不若一同賞雪吧!”聽說這落雪閣上賞雪是最為美妙的一件事,這蕭逸竹果真會享受啊!

面容清冷的男子穿着一襲同雪一般潔白的袍子,長發随意束在身後,銀白色的發帶随着偶爾的清風拂動。他睨了女子一眼,有些不贊同的開口說:“夢煙,已經很晚了,不如我送你回房去吧!”

但女子卻搖了搖頭,笑着說:“不要,我就是想要賞雪。”

男子無奈,只能嘆息着說:“只許看一會兒,不然病了我可不管你。”眼眸中的寵溺幾乎讓人想要溺死在裏面。

女子嬌聲道:“就知道暮郎最好了!”

命人找來了梯子,兩人爬上高高的屋頂,準備了熱茶點心。沉暮在瓦片上墊了一塊軟墊,扶着她坐下,并溫柔道:“坐在這裏,小心着涼。”

女子笑着點頭,看着這座高高在上的樓閣,俯視下方已經結了層薄冰的湖面,說:“果然從這裏賞雪最棒了!”

沉暮環顧四方,眼中閃過一絲暗芒,點頭應着:“是啊,很棒。”他說着,撐開了一把寬大的油紙傘擎在兩人頭頂,并解釋說:“這樣雪就落不到身上了。”

這把傘雖大的很,但也不足以完全抵禦飛來的雪花。女子注意到整把傘大部分都在自己這一邊,而男子那裏只有一小部分,甚至半個身子都暴露在外面。心裏忽然暖暖的,女子悄悄拉了拉男子寬大的衣袖,将自己的身子依偎到他懷裏。“暮郎,這樣就好了。雪落不到身上,而且也暖和。”

“是啊,這樣真不錯。”

潔白的雪花悠然落地,打在傘面上發出細微的噗噗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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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景真的好美啊!”伸手接了一片,女子真心贊嘆道。

“嗯。”沉暮贊同的點了點頭,“下雪的景致不僅很美,而且雪落後,能将整座大地上都掩蓋起來。”

“暮郎,你喜歡我嗎?”她忽然問。

沉暮眨了眨眼睛,語氣中似乎有些赧然。“你怎麽會這樣問?”

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女子猜測着他此刻定是羞紅了臉,不知如何回答呢!這人真喜歡害羞呢!偷偷在心底笑了笑,女子回答說:“因為很想聽到暮郎的答案啊!”她嬌聲說,不覺得此舉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女子期待着他的回答,哪知這事卻有人硬生生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溫馨。

“夜色真好,兩位果真有雅興啊!”

女子皺眉看向聲源處,是一襲紅衣的妩媚女子。她扭着柳腰,旖旎而來。“喲~這位小哥兒,咱們又見面了。”

果然讓人喜歡不起來!女子皺眉,并未起身,就這麽看着突然出現在屋頂上的女子,低斥一聲:“魅姬,你過來幹什麽?!你沒看到,你已經打擾到我了嗎?”

“呵呵,這表情真可愛!”魅姬捂唇嬌笑了聲,彎着嘴角說:“魅姬在下面好無聊,沒想到一擡頭就看見兩位了。”

雪景,紅衣女子,魅姬這話咋聽來,還真想是索命的冤魂一般。

女子握了握拳,冷冷道:“不要打擾我!”

魅姬不語,妩媚的眼眸朝着沉暮的臉上看了看,說道:“還不動手嗎?”

女子不解,肩膀就被一雙大手狠狠的鉗住了。随即,男子冰冷的話語就在耳邊響起。“抓住你了,柳夢煙。”頓時,她面上一變,怒道:“沉暮,你這是在做什麽?!”

“怎麽?不叫暮郎了嗎?”他冷冷一笑,徑直點了女子的穴道,拖着她躍下屋頂,将人毫不憐惜的丢在了冰冷的雪地中。

緊随其後的魅姬看到這一幕,不由嗔道:“好粗魯啊,好歹這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男子卻是不屑的冷哼,“誰要和一個老女人百日恩啊!況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這張臉是多麽的醜陋!”

女子面容扭曲,大聲質問道:“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魅姬搖了搖頭,說:“真是個笨的。倒不如你自己說說看,你為什麽要針對我浮雲教吧!”

提到這兒,女子哈哈揚天大笑一通,才說:“只要是夏侯飛霜想要守護的東西,我一概會破壞掉!況且,這浮雲教委實不錯嘛!”

竟然還有這一茬,兩人互看一眼,彼此都是驚訝。他們确實有掌握到不少資料,但對于許多在十幾年前發生過的事情,還是無法去探尋到。

“看來,你和這個名叫夏侯飛霜的人有仇啊!”魅姬疑惑道。

“別裝蒜了!”女子大吼道:“你當我會不知道蕭逸竹是夏侯飛霜和那個賤女人所生的嗎?!”她的話音剛落,臉就歪向一邊。

旋即,魅姬才注意到她竟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不準你說宓兒是賤女人,你才是肮髒的,活該茍延殘喘的可憐蟲!”冰冷無情的話自空氣中傳來。

只有頭部可以動,女子自然看到一襲雪白狐裘緩緩走來的秀美男子。沐浴在皎潔月光下的男子恍若來自天界的谪仙,美的令人不敢心生亵渎之心。歲月并未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他’簡直就像是被上天所眷顧一樣。女子咬了咬牙,恨恨道:“夏侯飛霜,你竟然還活着!”而且還如同當年的容顏毫無差別,簡直像不會老去的妖怪一樣。

夏侯飛霜唇角微擡,不屑道:“你都沒死,我又怎麽會死呢!”語氣中的嫌惡,顯而易見。

女子一怔,輕聲問道:“這些年來,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通,你當年為什麽一定要針對我?”

“大概是看你不順眼,而且覺得好玩罷。”夏侯飛霜冷冷的看着她,幽幽道:“要知道,我最讨厭的就是那些恬不知恥巴着別人丈夫的女人了。你還真當你是一朵清純小白花不成?醒醒吧!”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男人們不都是應該三妻四妾的,我又何錯之有?!”她不服。

夏侯飛霜搖了搖頭,說:“此話誠然不假,但是你萬萬不應該去蠱惑慕容瑜休妻,而且還虐待諾兒!”

女子一窒,半晌才說道:“我是同阿瑜相愛的。”

“是嘛。”夏侯飛霜冷冷一笑,不屑的看她。“若是相愛的,他怎麽又會去同別的女人上床,而且還允許她們懷上孩子。”

“是你!那件事也是你!”女子恍然大悟道。

“是啊,那件事的确是我。要知道,因為将軍府裏的事情,我可是免費看了場好戲呢!如何?你所以為的愛情,不過是一個男人的獵奇心理罷了。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男人這種生物是最最有趣的。他們可以對着任何一名女子述說自己的愛情,也可以在收回這段感情時,毫不留情。我想,你在當小姐的時候,應該比我清楚才是。”

“你——”女子瞪大雙眼,喃喃道:“原來你也是。”

旁邊的幾個人都快被這兩個人的對話搞昏頭了,蕭逸竹看着夏侯飛霜的背影,皺了皺眉。原來當年還發生過這麽多的事情!忽然,他竟是有些嫉妒自己的母親了。因為她曾經如此享受過這名女子的寵愛,甚至如被捧在手心裏的珍寶一樣。

“這一切,都是為我設的一個局是嗎?”

夏侯飛霜點了點頭,說:“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但看起來應該是。”

“所以,魅姬殺死左護法這件事,也是假的?”

“當然咯。”魅姬看着她,妩媚一笑,說:“奴家怎麽可能會殺掉左護法呢!”

“那我調查到的你們之間不合,也是假的。”

“這個倒是真的。”忽然,一道熟悉的嗓音傳來。一襲男裝的左慕緩緩出現在了人們的面前,她冷冷看來女子一眼,說:“雖然我們之間的确不合,但也不會像你想象中的一樣,想要殺死對方。”

“是的。必要的時候,我們是可以為對方放棄生命的。”魅姬補充了一句,看着左慕微微一笑,說:“怎麽樣?身體還好嗎?”

左慕揉了揉胸口,點了點頭說:“稍微有點兒痛,但問題不大。”

那一日,魅姬的确将匕首刺進了她的胸口中,但卻并未刺中心髒,這一切不過是想給暗處監視的人一個假象而已。

“那麽,他呢?”不甘心的指着沉暮,女子大聲問道。

“他啊?”魅姬不由的彎起嘴角,說道:“當然也是假的了,哪怕咱們這浮雲教窮到砸鍋賣錢,也不可能讓咱們的右護法去賣身給一個老女人啊!”

這句老女人讓男子的面皮一抽,解釋說:“我可沒和她親近過啊!”

“可是……這浮雲教的右護法不是随教主一同出行,而且他不應該是個女人嗎?”

“噗!”左慕的猛地笑出聲來,便被佑群狠狠的瞪了一眼。“看來你僞裝的很成功呢!連暗探都以為你女人。”

佑群氣結,卻也不好解釋。誰讓他每日皆是一襲女裝,況且比女子還要美麗幾分,這新入教的教徒難免會以為她是名女子。而至于老一輩的,除非有病不然誰會整天嚷嚷着,說右護法其實是男人啊!

“哈哈哈哈!!!!”狂笑數聲,女子慘然道:“看來,這每一步皆是在你們的算計中。”她看向一襲黑袍的清冷男子,說:“你和夏侯飛霜長得還真是一點兒都不像。”

蕭逸竹憐憫的看了他一眼,說:“哪個告訴你我是夏侯飛霜的兒子。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我的父親确實是慕容瑜無疑。”

“竟然是這樣的!”女子低低笑了幾聲,喃喃道:“也活該你死的凄慘沒人送終,當初你将你的發妻趕出門去,也沒有料到她已經懷有身孕了吧!夏侯飛霜你告訴我,當初那一把火是不是你放的?”

夏侯飛霜搖了搖頭,“我還不屑這種手法,若想讓你死掉的話,我有不下于一百種辦法。這件事是先皇所做,因為你的存在依然威脅到了他的江山。怪只怪那個男人是慕容瑜,若換做是一個普通的男子,憑你的手段你想必會活的比現在幸福。”

多年來壓在心底的疑惑終于被解答了,只是讓她沒有料到的,殺害她的人竟然是皇帝。“夏侯飛霜,你就不想知道我當初是怎麽活下來的嗎?”

“并不想。當年你的葬禮我有去參加過,為你可惜過,所以現在并不想知道你這些年的過往。”

“沒想到你竟然去參加過的葬禮?!”

“大概是因為,你的來處讓我有些懷念罷。”

女子沉默了下,看着她,問道:“你以前是個怎樣的人?”

“很單純。”僅三個字就概括了她曾經的過往。

女子忽然笑了,在這張美麗的容顏上,這道笑容尤為美麗。她盯着夏侯飛霜的眼睛,問道:“你真的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

夏侯飛霜皺眉,并不答話。

旁邊的佑群倒是開口說道:“你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廢話也不要多說了。”

女子睇了他一眼,開口道:“聽說右護法尤為擅毒,不知道你是否給我有下毒過?”

“自然是有的。”佑群點了點頭,卻也不隐瞞。“在你吃的東西裏,還有剛才的坐墊和那把油紙傘,我都有下毒。”

“竟然這麽多次嗎?虧我竟然一次都沒有察覺到。”

她嘆了口氣說,“好吧,是我敗了。但是——”她頓了頓,唇角忽然露出一道詭異的笑容。“一切并沒有結束。”

衆人只看到一道暗影,雪地上的女子已經不見了蹤跡。

“看,在那兒!”左慕指着屋頂,大聲說。

順着她的視線去看,屋頂上确實有兩人。佑群看了一眼,驚訝的說:“榮景?”

沒錯,懷抱着柳夢煙的男子确實是那名榮景。他擔憂的看着懷中女子的面色,關切道:“夢兒,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柳夢煙搖了搖頭,說:“只是臉上有點兒痛。”

榮景看着她已經紅腫了的半邊臉,不含一絲感情的說:“放心,他們會付出應有的代價的。”憐惜的摸了摸她紅腫的臉頰,他溫柔道:“放心,一會兒就都結束了。”

放心的偎近他的懷抱中,柳夢煙像一個幸福的小女人一樣。

“佑群這是怎麽回事?”蕭逸竹皺着眉,冷冷道。

佑群也是一臉疑惑,他搖着頭很是不解。“若算起來,這個人應該是柳夢煙的管家。”但看他的模樣,分明就是會武的,而且武藝不俗。這樣的人,擱在他身邊,想想就覺得後怕不已。

柳夢煙雖然對她的男寵們一向都很放心,但這其中不乏有心生異心之人,而這樣就有了榮景的存在。她彎起嘴角,看着下面一張張驚愕的嘴臉,十分開心。“夏侯飛霜,你不是不想知道我是怎麽活下來的嗎?”她拍了拍榮景的肩膀,說:“就是因為他啊!”

當年,她在火場裏掙紮着慘叫,若不是因為那時有一位少年的出現,估計她真的已經化成一具焦屍了。但饒是如此,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她的容貌卻是無法恢複了。

榮景注意到她的動作,抓着她微涼的手指,安慰道:“沒事的,我不在意。”他不在意她的樣貌如何,也不在意她和其他男人如何糾纏,只要她在自己身邊,他就已經覺得得到了全世界。

夏侯飛霜想不到有什麽原因能讓一個擁有着一張不俗的面容,以及出色的武功的男人會留在一個大他許多,而且還有些狠毒的女人身邊。也許,是因為愛吧?她猜測着,卻暗自好笑着。若真的是如此,這愛情還真是一個絕頂可怕的東西啊!

蕭逸竹站在原地,看着那名俊秀的男人,心中忽然升起幾絲微妙的感覺。他直覺這個男人,會很危險。

遠處有火光閃現,忽然傳來一陣陣的慘叫和厮殺聲,蕭逸竹知曉這場殺戮真正開始了。雪越下越大,那些灑在土地上的熱血,冰冷的屍體,用不了多少時間就會被這白皚皚的雪覆蓋着,看不到一絲痕跡。

他不由得看了夏侯飛霜一眼,她的背脊挺着着,單薄的身軀依舊如同記憶中一樣。在這一瞬間,他居然覺得,也許他可以為了這個女人,做些什麽。不是嗎?今夜本該就是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刻啊!于是,他笑了,那笑容是那樣的美好,帶着無限對未來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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